28 留宿

留宿

福嘉來的時候倒也沒想着久住, 她憑一股執念,吃了不少苦頭趕來,也就是想确認蘭烽安全, 再把刀送過來,了卻一頭念想。

但是蘭烽這兇狠模樣, 讓她感情上不大能接受。

她有些逆反:“我剛來怎麽就要走,總要先歇歇的。”踢掉鞋襪, 她幹脆一副今晚就睡這裏的态度,盤腿在小床上歇下。

蘭烽心急如焚, 沒有妥協的餘地:“不行。”

他帶上一隊人, 趁着夜色走,不會被人發現, 消息若是傳出去, 路上恐有人蓄意劫持。

福嘉還要說什麽, 蘭烽沒給她機會,抱住她就要起身。

福嘉掙紮起來, 可是她哪有什麽力氣, 被對方一只胳膊就扛到肩膀上。肩膀硌得慌, 她奮力拍打蘭烽的後背,蹬着腿要下來,後背上肌肉緊繃,她拍得手生疼,足尖劃在他腰間的匕首上,頓時一道血痕。

福嘉疼得眼淚一下就出來了:“我不要走!”

蘭烽聽她聲音不對,才将她放下來查看, 白生生的腳背上一道紅痕,刮掉一層油皮, 好在沒出血。

蘭烽清醒過來,自責道:“對不起……”

福嘉在氣頭上,根本不搭理他,擡起小腿踢在他胸膛上,撇着臉不說話。

蘭烽握住那只擦破皮的腳,心疼地從床下翻出傷藥,雪白的小瓷瓶,還是福嘉上一回給她置辦的。

福嘉用力動了動,沒能将腿抽出來,細嫩的腳腕握在他粗粝的手掌中有些癢,她看他小心抖了藥粉上去,又要去尋紗布。

“沒必要,”福嘉氣鼓鼓地:“你這個人真讨厭,就不能聽我把話說完。”

蘭烽垂着眼,也不願同她對視,點頭道:“嗯。”

Advertisement

福嘉一雙腳踩在他膝蓋上,右腳踝系着紅繩,上墜一枚金色啞鈴铛,随着主人的動作輕輕搖擺。

蘭烽安靜下來,才覺得不自在,那道朱紅色刺目,讓他腦中閃過兩人中蠱時糾纏的畫面,福嘉抹胸系帶,細細搭在她肩膀上,被動作弄得有些松散。

蘭烽閉了閉眼,趕緊轉移注意力:“是臣的不對,殿下來一定是有要事。”

福嘉聽得稍微順耳,別扭開口道:“我舅舅最後一次出征,就是沒帶刀,我那天收拾你的東西,發現你也沒帶。”

她委屈地說:“我心裏有這個坎,總覺得不吉利。”

蘭烽沒想到,她真的是為了送這把刀來的,他解釋:“你送我新的,我自然帶着你送的。”

他看着福嘉認真又憋屈的表情,不敢再與這雙明眸相對,視線落在那把刀上,眼前一熱。

一把便宜的手刀,一條賤命的他,他何德何能?

福嘉皺起鼻子,看他臉上變化:“你哭什麽?你倒委屈上了?”

她收回腳,哼了一聲:“說不定我救了你一命麽,也不曉得感謝救命恩人。”

話音未落,她便落入一個寬闊的懷抱。福嘉好久沒有因為被抱而被抱住了,他是慢慢攏過來,像是在給她反悔的時間。

蘭烽先是同她貼近,用胳膊慢慢包住她的肩頭和後背,接着不斷收緊,一點點擠壓掉他們之間多餘的空氣。被溫暖的身體包裹其中,福嘉感受着對方皮膚輕微的戰栗,一種從未有過的安全感襲來。

她覺得很舒服,自然而然回應着他,一雙手交握在他後背上。

蘭烽将她包在懷中,下巴輕輕擱在她肩上,輕聲道:“我不會死的。”

說完他又道:“剛才……抱歉。”

福嘉放在他後背上的手輕拍:“好啦,我原諒你。你也把我想得太嬌氣了,我和田娘子一起來的,同行的男女伶人都是身手極佳的武生,一般人根本不是對手。騎馬幾天也不是大事,我能吃苦的。”

相比前世行宮剛住下,曹皇後惡意折磨她的幾個月,這些至多算忙碌。

兩人挨得太近,蘭烽感覺到身體的變化,在被福嘉發現之前,他松開她:“慶州城門關了,再開城門動靜太大。你今晚在這裏委屈一夜,明天我送你進內城,太子他們都在那裏,安全一些。”

福嘉沒再拒絕,她一進來就看上了蘭烽行軍床後面的大木桶,幹淨又深,泡個澡一定舒服。

她把桶踢出來,不同他客氣:“那你去燒水,我想洗澡。”

蘭烽看着大木桶猶豫了。這是他洗澡用的,刷得是很幹淨,出太陽還曬一曬,但是畢竟用過。而且想象一下福嘉脫了衣裳,泡坐在裏面,怎樣都不合适。

福嘉不以為意,按照先前的計劃催促道:“小氣?洗完會還給你的。”

蘭烽眸中神色晦暗:“不是。這裏随時有人過來,你一個小娘子……”

福嘉托着下巴看他:“你在門口守着麽。”

蘭烽還是去燒熱水了,他把水兌好,試了水溫,卻看見福嘉用被子和竹竿支起一座“屏風”。

“你待會兒就在這個外面,我在裏面洗,你不要偷看。”福嘉理所當然。

蘭烽拒絕道:“這不行。”屏風四處漏風,根本擋不住什麽,他怕在她面前失态。

福嘉撩起裙裾,讓熱水沒過小腿,也不同意:“你在營帳外面蹲着,太明顯了,別人一定會來問你,蘭四廂,你在做什麽?到時候你如何回答?”

蘭烽跨至帳門邊的步子停住,福嘉确實說得有道理,但是漏洞也多。他默念着她來送刀的好處,決定不用她計較,順着她,橫豎自己忍忍。

他一言不發地掰開行軍凳,背對着她要坐下來,只聽見嘩啦一聲,福嘉隔着“屏風”,已經脫好衣服坐進水中了。

他穩穩坐下,盡量壓低越發粗重的呼吸。可偏偏燭火點在福嘉那頭,曼妙的影子映在他眼皮底下,一對纖細的胳膊時而掬水,時而躺進水中吐泡泡。

人影的方向移動,是福嘉挪了挪,側對着他了。他垂下頭,後知後覺方才凝視她的影子,也是一種亵渎。

氤氲的水汽混合着皂角香氣,這木盆大小适中,深度合宜,福嘉舒服的快要睡着,她慢騰騰把劃破皮的那只腳擱在木桶邊沿,免得泡了水感染,心裏盤算着把這玩意從蘭烽那裏讨要來,帶回西京是不是有點過分。

小腿的剪影落在他眼前,蘭烽局促不安,披着外袍的後背出了一層薄汗,他實在是忍不了了,還是霍然起身,去外面守着了。

福嘉洗得很快,沒一會兒便喊他進來。見福嘉神清氣爽地坐在床上,他便垂眸端着盆出去,在帳外找片窪地,用涼水沖了身子,再就手把外袍洗了。

等他再回來,福嘉窩在小床上,居然已經睡着,呼吸聲淺淺的。

蘭烽站在床邊看她,幾乎站到腿發麻。

她應當是真的累壞了,囫囵趴在被子和枕頭上面,一只手還遮在腮邊。他從沒見過她如此簡陋的打扮,她向來雍容華貴,這樣穿着,好像在受什麽輕慢。

*

清晨将士們很早便起來,外面操練聲雷動。蘭烽忙完了回來,從夥房粗糙的早點裏,挑了幾個賣相好看的馍馍,又盛了一碗粥,蓋了白布,打算端回去給福嘉吃。

幾個西京來的男伶,在一片空地上耍花劍,不少将士操練完了,圍在一處看熱鬧,人群中不斷發出叫好聲。另有幾個讀過書的,則聚在一起撥着牛角胡琴,彈唱着新詞。

蘭烽留意一聽,正是昨日那首慶州城裏傳出來的詞。

昨天他進城去,城內軍民也都在傳唱,王知州得意道:“這是我們探花郎暄鶴做所啊。”

太子“哦”地壞笑一聲,看着蘭烽:“詞兒寫的是沒話說,大才子啊。”

曹暄鶴推辭道:“戰事在即,一時有感,希望給将士們一點慰藉。”

太子看了一眼蘭烽,低聲道:“沒事,不要緊張,曹暄鶴是有點兒小才華。不過我覺得嘛,做人驸馬,最重要的還是人品!驸馬無才便是德。”

太子這番話全然沒有安慰到他,蘭烽臉色冷得像冰,只覺得被紮到了。

蘭烽自知對福嘉愛意漸深,可面對她青梅竹馬的戀人,又實在無計可施。

他走近營帳,卻見外面圍着随侍,通直郎笑道:“蘭四廂,殿下吃早茶,聽小曲兒呢。”

蘭烽站在外面,覺得捧着馍馍的自己有些好笑。

福嘉金枝玉葉,怎麽會吃這些東西。

他幾口喝掉粥,把馍馍用布包好,揣進衣兜,裏面樂聲卻停了,田娘子出來道:“蘭驸馬,殿下問你怎麽在門口不進去?”

蘭烽同田娘子一道進去,卻看見福嘉坐在床沿,手裏捧着同他一樣的粗瓷碗,碗裏白粥喝了一半。另有個小碟子,上面擱着兩塊馍馍,顯然還沒動筷子。

蘭烽看了一眼田娘子,顯然這女官眼頭活,給公主獻殷勤這活被她捷足先登了。

福嘉看他手裏也捧着碗,奇道:“你專程回來陪我吃早茶呀?”

田娘子裝作什麽都不知曉,調好了胡琴,拜道:“殿下,驸馬見笑了。”

便幽幽開口,唱了起來。

蘭烽眼皮一跳,所謂三都賦出,洛陽紙貴。曹暄鶴有真才實學,一首詞在短短幾天內,就傳誦開了。

田娘子唱的這首小曲兒,便是用曹暄鶴的填詞。

聽小曲兒不過聽個韻味,福嘉其實壓根沒聽清她唱詞的內容。不過本着同未來弟媳提前建立友誼的目的,一曲終了,福嘉溢美之詞不斷,最後讓她快些去忙自己的事,給将士們演出百戲。

“主要是這詞寫得好,”田娘子謙虛着,甚至還摸出了寫着唱詞的紙遞上去:“家國情懷,讀來潸然淚下。”

蘭烽接過紙,臉色已經黑透了,他掃了一眼,還好上面沒把曹暄鶴的名字寫上。

福嘉接過紙,心思沒在上面:“一會兒用午膳之前,你挑幾個能登大雅之堂的,我們去慶州內城一趟,給王知州亮個相。”

田娘子應是,轉身出去準備了。

福嘉喝了粥,随手将紙丢到一邊,捏着馍馍吃得香甜。蘭烽道:“委屈你了,沒什麽好東西。”

福嘉笑盈盈:“什麽最味美,‘饑’最味美。昨晚睡得太早,沒吃宵夜,現在餓了,就覺得很好吃。”

蘭烽跟着坐在她身旁,看她吃得津津有味,十分後悔早些沒把自己那份給她,現在弄髒了不說,還顯得刻意。

時間還早,幾個斥候送來消息,蘭烽在随身的牛皮卷上一一做了記號。

福嘉等人走了才出來,看他且記且念,認真得很:“軍機啊,被我看到了。”

蘭烽笑道:“記得是蕭律哥的起居習慣,你要看給你看。”

福嘉不解:“記這個做什麽?”

蘭烽微微勾唇不語。

福嘉見他賣關子,故意不搭理他,看向別處。

小案上早膳過後,明明收拾的整齊,寫着詞的那張紙,還放在原來的位置,一點沒有移動。

蘭烽不願動它,他同曹暄鶴卯上了勁兒,卻始終心性高傲,若是為了不讓福嘉看到而故意拿走,他會嫌自己下作。

索性保留原樣。

福嘉忍不住拿起那張紙,又讀了一遍。她本就對詩詞歌賦興趣缺缺,學的那些東西,都是為了應付官家娘子們的雅興。

這詞寫得長,且夾雜不少生冷詞,她看得頻頻搖頭。

蘭烽看着牛皮卷很久,她也沒說話。

他把目光移到外頭,若無其事道:“……寫得不錯吧?”

福嘉靜默半晌,忍不住說了實話:“這慶州的官員是不是有點閑了,邊疆戰急,東胡人大軍壓境,他們還有空在這裏無病呻吟?本宮甚是難以理解。”

同類推薦

娘娘帶球跑了!

娘娘帶球跑了!

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

錦堂春

錦堂春

容九喑第一眼見着那小姑娘的時候,就生出了不該有的念頭,嬌滴滴的小姑娘,撲到了他腿上,奶聲奶氣的喊了聲,“阿哥!”忽然有一天,小姑娘被他吓哭了,跑得遠遠的,如風筝斷了線
可那又如何?腐朽生花,彼岸黃泉,他都沒打算放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