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丢棄

丢棄

貴客到來, 掌櫃和幾個夥計都圍過去,蘭烽便被推到人群外。

掌櫃對福嘉與曹暄鶴的淵源略知一二,一時不敢多嘴。

夥計卻對這些人的身份與關系了解不多, 只曉得這位大富大貴的曹官人給小娘子花重金做了一只步搖,于是照着平日裏的話術贊嘆道:“娘子看這紅珠的成色, 且不說咱店裏的工藝,就說這圖樣, 是曹侍郎一月前特意命人從慶州送來的,我們店裏的工匠改了好多回, 這才最終做成。”

墜金流蘇, 精美絕倫,讓人移不開眼。

曹暄鶴被夥計阿谀的稱呼搞得頭疼, 實在懶得多解釋。他苦笑着望向福嘉, 小聲道:“配殿下, 還是寒摻了。”

福嘉心不在焉地瞟了一眼,頓了片刻:“還不錯。”

蘭烽緩緩低下頭, 一股溫熱而疼痛的暖流直沖天靈蓋, 他沒多理會, 目光落在自己捧着黑漆螺钿匣子的手背上。

曹暄鶴從絨布中取了步搖,試探着道:“臣可否……為殿下簪上?”

福嘉沒說話,僅稍稍歪過腦袋。曹暄鶴心喜,小心翼翼執起步搖,扶着她的發髻戴好。

這步搖黃金打造,本有些豔俗明麗,卻與福嘉這樣雍容疏懶的美貌相輝映。曹暄鶴心中激蕩, 低下頭深深望着她。

福嘉頂着步搖晃了晃,覺得還算牢固, 便打算就這樣往外走:“那就謝謝曹運使的生辰禮了。”

二人來去如風,不過倏忽。

掌櫃大清早便賺的盆滿缽滿,樂得幾乎合不攏嘴,捏着算盤一轉身,發現前一位財神爺還竹竿似的杵在原地呢。

掌櫃走過去對蘭烽道:“這位郎君,您還想看……”

他話沒說完,被夥計見鬼似的表情堵住了嘴,也順着他的目光去看。

Advertisement

蘭烽還站在原地,死死抓着匣子,殷紅的血順着他的上唇,滴滴答答落在原本流光溢彩的螺钿上。

夥計道:“小郎君……我帶你去找郎中……”

蘭烽揮一揮手,擡手抹掉了臉上的血跡。喉嚨裏也是一腔血腥味兒,他猛地捂着嘴咳嗽兩聲,再松手,掌心全是血沫。

掌櫃吓得魂飛魄散,趕緊拿來幹淨巾子給他擦掉血跡,還讓人搬了凳子要扶他坐下。

蘭烽木然接過巾子,三兩下擦掉血跡,又把匣子擦幹淨。

他不在意地推開掌櫃,像個醉鬼,搖搖晃晃往外走。

福嘉見了曹暄鶴,他們要破鏡重圓了。

她假裝沒看見他,是不想要他了吧?

那他是死是活,又有什麽要緊。

他看着前襟上的血跡,覺得可笑。因為福嘉總是說他好看,讓他以為自己有那麽一點以色侍人的資本,還特意換了身好看的衣裳去見她。

因為他送了秋千,讓她高興了那麽久,讓他以為只要稍微用心,便可以讨她歡心。

曹暄鶴費勁心思,花了一兩月送上價值連城的首飾,也不過得她一句“還不錯”。

現在她不想要他了,他從首飾鋪子上,花了一炷香選來的破東西,算得了什麽。

他走到外面,陽光刺眼,哪裏還有福嘉的影子。

*

福嘉與曹暄鶴倒是沒有走遠,兩人在外城閑逛。

眼見年關,街上異常熱鬧,有幾段路水洩不通。巳時一過,街上更是擠滿了晚起吃早茶看戲的人,曹暄鶴感嘆道:“不過幾年沒回京,外城也這樣繁華了。”

福嘉沒說話,李亨一直致力于減少對民間商貿的幹涉,成效為臣子們所贊嘆,她聽慣了,便熟視無睹了。

被曹暄鶴一提,才發現的确如此。

曹暄鶴看她眸中閃動,似是有了情緒,便道:“還記得我離開京城時,你叫白禾把我們定情的信物退回,那時候我真的是……如五雷轟頂……”

福嘉知道他當年是不得已,但她對這個話題興趣不大,淺淺帶過:“都過去了,我也不會怪你的。”

曹暄鶴如釋重負,剛要開口,福嘉突然思索着道:“昨晚你遞去折子,說裁撤宣徽院職能的事……此話怎麽說。”

曹暄鶴趕緊道:“我知曉殿下一直忌憚世家勢大,可從太常寺下手。”

福嘉想了想,意會了他的意思:“太常寺中世家子弟衆多,不涉軍權財權,動一動不打眼。又與宣徽院職能部分重疊,裁撤宣徽院,将其人員并入太常寺,你是這個意思嗎?”

曹暄鶴道:“公主冰雪聰明,正是如此。宣徽院中殿下心腹衆多,之後再做什麽,也方便。”

福嘉嘆氣:“得饒人處且饒人,我們這一輩,只能做到這一步了,後面的事留給墨硯的兒女吧。”

曹暄鶴跟着道:“殿下性子仁厚,是世家子弟的福澤。”

福嘉嘴上應付着他,心裏卻覺得這個人好沒勁,說什麽都是一副文绉绉的模樣。

她不緊不慢地道:“那曹卿願在這其間做什麽?”

曹暄鶴道:“若陛下與殿下還信得過臣,可讓臣去做太常寺丞,這兩方的關系,由臣從中斡旋。”

福嘉得了這句保證,覺得自己大清早起來陪曹暄鶴走得腳腕酸軟,總算不虛此行,于是展露笑顏:“陛下想必會讓你做太常寺少卿,放心吧,必不會委屈你的。”

曹暄鶴許久沒見過她同自己這樣笑了,此刻真是覺得死了也是值得的。

只是在人潮之外,他看見一道人影,隔着兩條喧嘩不休的鬧市,拉出一道颀長的人影。

曹暄鶴心中冷笑,故意拉進與福嘉的距離:“多謝陛下不計前嫌,今後臣一定盡力彌補之前的過錯。”

福嘉聞言略有尴尬,只好裝作聽不懂。兩人并肩走了片刻,曹暄鶴想看西京瓦子裏的參軍戲,福嘉就跟着他在勾欄外付了銀子,擠進戲棚邊挂着紗簾的二樓雅間去。

參軍戲演的很滑稽,戲棚下嬉鬧聲此起彼伏。曹暄鶴本是想逗福嘉開心的,結果對方心思不定,茶水前捏着枚瓜子走起了神。

曹暄鶴想到方才福嘉對待蘭烽異常冷漠的态度,試着開口問她:“殿下可有什麽煩心事?”

福嘉看着外面歡呼的人群,只覺得有些疲憊:“倒也沒有。”

曹暄鶴溫聲道:“早上我來時,白禾說你昨夜睡得一般,讓我有事說事,不要耗着你。”

他說話已是收斂,白禾說的明明是,殿下一夜未睡,你有事在府裏說完,別累着殿下。

福嘉捏着眉心,輕斥:“這丫頭多嘴。”

曹暄鶴知道福嘉不想多說,問不出什麽來,便沒繼續問了。

不過聯系兩人異狀,加上如今蘭烽尴尬的身份,他也能猜出個八九不離十。

想來是福嘉已經放手,另一位還不甘心。曹暄鶴自小淫浸官場,也有過幾個互相争風吃醋的通房,他遇這種事,是思路清晰,游刃有餘的。

蘭烽這樣的人,恐怕除了福嘉,沒碰過別的小娘子,既不懂女人心思,也無力消化福嘉與其他男人之前的牽扯。

這時候,其實只要蘭烽服軟示弱,福嘉性子惰,是狠不下心來主動同他分開的。可蘭烽是個毛頭小子,稍有刺激便會偏執的地鑽牛角尖。

反倒給了他大把趁虛而入的機會。

他甚至不用做什麽,只要順應天時,以公事之便,同福嘉私下多見幾次,這位小郎君便會自亂陣腳,親手毀了同福嘉僅剩的一點情分。

一場戲落幕,胡姬頂着嚴寒,穿着單薄的衣裙出來跳胡旋舞,福嘉有些乏了,曹暄鶴便體貼道:“臣送殿下回去吧。”

福嘉點頭,披着狐裘撥開紗簾。外面很吵,她皺起眉頭。

曹暄鶴眸子微動,對福嘉道:“方才走的那條路有些擁擠,不如從後面的小路走。”

福嘉不疑有他,跟着曹暄鶴繞到戲棚後,穿過兩道月亮門,總算安靜下來。

寒風襲來,她打了個哆嗦,曹暄鶴猶豫了一下,還是替她攏了攏衣帶:“當心着涼。”

福嘉的手其實從裏面正捏着領口的絨花,曹暄鶴的手指伸過來,剛巧碰上她的。

福嘉正走神,被碰到時下意識縮了一下,曹暄鶴不着痕跡的松開手,卻沒再繼續保持之前的距離,與她挨得很近。

前面是條窄窄的石橋,水面上結着冰,曹暄鶴自己上了橋,便回身來虛扶着福嘉:“殿下小心。”

這次福嘉沒拒絕,順着他的動作往上走。

兩人還沒完全走上橋,曹暄鶴那只手忽然被人從背後扭住。

他回過頭,見蘭烽不知何時來的,雙目發紅,手裏還抱着個包裹。

被他看着,蘭烽松開手:“別碰她。”

曹暄鶴絲毫不怒,只是疑惑,随福嘉一起來的,随他一起來的,合計裏裏外外得有十幾二十號随從,他怎麽進來的?

他動了動手腕,微微笑着道:“喲,這不是蘭驸馬嗎?我還說,是哪裏多出個小尾巴。”

蘭烽臉色鐵青,剛要張口,卻聽見福嘉站在兩人側邊,輕聲道:“暄鶴,他已經不是驸馬了,你該改口叫蘭四廂。”

蘭烽梗着脊背,話到嘴邊,頓時忘了幹淨,腦中只剩下那句“他已經不是驸馬了”。

幾個時辰前,白禾勸她早些告訴他真相,她明明還在猶豫。

十幾個時辰前,他奔波數日,心裏想着她見到他時的驚喜,再多勞苦都甘之如饴。

不過短短一夜,他再站在她面前,攔着別的男人碰她,她就撇清同他的關系了。

蘭烽終究是轉不過這個彎,怎麽能這樣快,他還來不及反應,她就變了卦?

想到昨日他賭氣說的那句話,蘭烽心髒顫痛,他怎麽就能把那樣的話随口說出來。福嘉一定傷心至極,恨透了他。

曹暄鶴玩味的觀察兩人神色,知道點到為止的道理。

他頗有風度地拱手道:“殿下想必還有些私事,臣不便叨擾,這就先回去了。”

福嘉讓随從在外守着,沖曹暄鶴“嗯”了聲:“多謝。”

他一走,蘭烽立刻低下頭,看着福嘉,他眼尾發紅,語氣有些亂:“墨爾,對不起。我昨晚說的是氣話……我從來沒喜歡過別人,也不在乎能不能封王拜相……”

他打好腹稿的那些話,全都散了,他盡力把他們攏起來,送到她面前:“你如果擔心邊防,孔五郎若是不願意留在環州,我這裏還可以舉薦薛虞候……”

“蘭烽,”福嘉打斷了她,她仰着臉看他,透亮的眸子裏無喜無悲,帶着柔和的光澤:“你先聽我說。”

那神色讓蘭烽心頭一緊:“好,你先說。”

福嘉指着他手裏的包裹:“這是給我的嗎?”

蘭烽點點頭,看着她發頂璀璨的金釵,又覺得拿不出手。

福嘉自己接過去,打開:“很好看。”

她把金釵取下來,換了玉釵,又帶上玉镯,還把雪白的手腕擡起來晃晃:“你的東西我收下了,也接受你的道歉,你不必為昨天的事愧疚了。”

蘭烽心底全是恐慌,他喉嚨苦澀,艱難開口:“不是,墨爾。”

福嘉笑一笑:“蘭烽,這些話,我一直想告訴你,但我也是個懦弱的人,找不到開口的機會,讓我一次說完,不要打斷我,好不好。”

蘭烽渾身發抖,咬牙搖着頭,卻果真沒開口打斷她。

福嘉替他理了理衣襟:“你現在功不配位,朝中多有非議,說我耽誤你前程,說果然有志兒郎不能尚主。的确,你手握重兵,卻礙于驸馬的身份,再難封賞。”

她垂下手,慢慢轉過身子,背對着他繼續道:“我昨晚一直想了一夜,長痛不如短痛,我們還是分開吧。你放心,一定不會虧待你,宗正寺的碟文出來,陛下就會下旨封你做環州知州,兼任環慶經略史,你現在邊關委屈幾年,等立了功,就調你回樞密院做副使。現在的樞密使年紀大,也沒什麽根基,你好好幹,三十歲便能坐上曹樞使的位置。”

蘭烽聽的目眦盡裂,他終于忍不住,捏着福嘉的肩膀,讓她同自己對視:“李墨爾,你看着我!”

對上她澄澈的眼,他忽然委屈起來:“你當真……不要我了嗎?”

福嘉任他巨大的陰影籠罩在身上,輕輕地說:“是啊,不過我們之間,從一開始,成親的那夜,不就說好了,會在這一天分開嗎?”

她看着他:“我的心上人回來了,我不能再留你。”

同類推薦

娘娘帶球跑了!

娘娘帶球跑了!

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大宋将門

大宋将門

沒有楊柳岸曉風殘月,沒有把酒問青天,沒有清明上河圖……
一個倒黴的寫手,猛然發現,自己好像來到了假的大宋……家道中落,人情薄如紙。外有大遼雄兵,內有無數豬隊友,滔滔黃河,老天爺也來添亂……
再多的困難,也不過一只只紙老虎,遇到困難,鐵棒橫掃,困難加大,鐵棒加粗!
赫赫将門,終有再興之時!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