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蘭澤

蘭澤

蘭烽追出去, 隔着一道門,白禾還是可以聽見他聲音顫抖:“因為她那時候…”

他遲疑片刻:“在意我,是嗎?”

白禾無言良久, 她向來并不看好蘭烽,也無法真正懂得福嘉的心思。

可是這麽長時間過去了, 福嘉既沒有接納曹暄鶴,也沒有興致同年輕漂亮的小郎君逢場作戲。

這麽久了, 殿下身邊只有過蘭烽,而他既癡慕又執着, 死都不肯松手。

她希望殿下身邊, 有人陪伴。

“我走之前,曹暄鶴同殿下挑明了, ”白禾沒有回答他, 而是說了另一件事:“殿下對他說, 她最讨厭同其他小娘子争風吃醋,通房丫頭也不行。”

蘭烽一顆心懸起又落下。

白禾又道:“陛下送過幾次面首到府中, 殿下沒有收, 大林二林, 我看殿下多瞧了一眼,留在穗穗那邊備用了。”

蘭烽怒意一起,想着暫時不能得罪白禾,忍住了。

白禾不再同他多話,轉身要走:“總之殿下身邊莺莺燕燕不少,都在争奇鬥豔,你不加把勁, 指不定哪天就有人,入了殿下的眼。”

*

白禾寫家書的時候, 順嘴把這件事同她說了。福嘉看了,未置一詞,回信裏也沒專程再提起。

時間過的很快,兩三年時間,蘭烽只有每年防秋之前,回京述職。不過都是匆匆地來,匆匆地走,兩人未曾碰面。

曹暄鶴當上了太常寺少卿,年節總是往公主府裏送東西,福嘉照單全收,偶爾公事才見他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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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深秋,福嘉帶着白苗在街上閑逛,提起他,白苗還說:“曹少卿一直獨身未娶,好癡情啊。”

福嘉覺得很好笑:“獨生未娶不假,文人風雅可不少。”

另一個婢女給福嘉攏攏披風:“對呀,他通房好幾個,聽說前幾日還受了周尚書家的幾個清倌兒。”

白苗吃驚道:“竟有此事!”

幾個小娘子邊說邊笑,福嘉發現有人遠遠跟着她。

她扭頭一看,是倔着一張臉的蘭澤。

也就兩三年不見,蘭澤也蹿了個頭,她差點沒認出來。

福嘉笑了笑,沖他招手:“好久不見啦,二郎。”

蘭澤幾步走上來,等和她靠近,又撇撇嘴:“我經常看見你……的車。”

“那你怎麽不來找我?”福嘉讓白苗把随身帶着的點心,拿出來給蘭澤:“餓不餓?很好吃的。”

蘭澤沒有接過來,他不樂意道:“公主還把我當小孩子呢。”

白苗怼他:“你好不講禮貌啊。”

福嘉倒是寬容:“沒事的,他沒惡意的。”

蘭澤盯着福嘉看了很長時間,忽然垂下眼睛,小聲地說:“……你還生氣嗎?”

福嘉奇怪地:“生什麽氣?”

蘭澤鼓着嘴:“公主,你是不是因為我奶奶收留了表妹,不痛快,所以就不到我們家裏來了呀?”

福嘉有點詫異,她心裏的确把他當小孩子,大人的事不想讓他也攪和進來。她皺眉:“誰告訴你的?”

蘭澤有些惱:“就非得有人說嗎,我也是看得見的。那個小茹,又蠢又嚣張,她憑什麽住在我家裏?要不是我年紀小,早把她趕走了,而且我聽說她還和大哥有婚約,是真的嗎?”

福嘉彎下腰,搖搖頭:“是假的,他們沒有過婚約,你別多想,都是風言風語。”

蘭澤眼眶驀然紅了,他偏開臉:“那你怎麽不來看我們呢?”

福嘉心中一暖,忍不住去摸摸他的頭:“你們還是住在自己家裏自在,我知道。逢年過節也都送禮過去。與皇女走的太近,容易被扣上外戚的帽子,對你的前途不是好事。”

蘭澤扁着嘴,委屈道:“我聽書院裏的人說,你要和我大哥和離了,是真的嗎?”

他不依不饒:“你是不是因為小茹那個傻女人,生我大哥的氣?”

福嘉道:“先前是打算和離的,但是不是因為她。環州離不開你大哥,蔡都知不能一直當安撫使,他必須在朝中有名分。感情和功名兩難全,他總有一天要學會取舍的。”

蘭澤不明白:“那你也不能替他取舍,更不能替将來的他取舍。他現在就是喜歡你,他出去打仗根本就不是為了別的,就是為了你。”

福嘉笑了:“小小年紀,也把情情愛愛挂在嘴邊,回去念書去。”

蘭澤瞪大眼:“我功課很好的!”

福嘉彈了一下他的額頭:“顯得你,早聽說了!”

蘭澤嘿嘿笑了兩聲,又猶豫起來:“殿下,其實我今天來找你,是有件事。”

福嘉看他吞吞吐吐,柔聲道:“和奶奶有關嗎?”

蘭澤點點頭:“奶奶身體不好,有段日子了,她日日說自己活不長了,但是……她總念着你,說對不起殿下,也對不起大哥。”

福嘉長嘆一聲,她早就不放在心上了,畢竟小茹故去,蘭烽也很久沒回來過了。

她眉眼溫柔,誠心道:“那件事還不至于這樣。不過你來,是希望我去看望奶奶嗎?”

蘭澤用力搖頭:“不希望。”

福嘉挺意外地看着他。

蘭澤繼續說:“我來是奶奶之托,但我心裏不希望你過去。鬥米恩擔米仇,你做的很多,很好。可是他們并沒有真的覺得受用,現在不會,以後也不會。”

福嘉鼻子有些酸:“誰說的,我看你就記得我的好啊。”

她說:“那這樣吧,我安排最好的太醫去給奶奶調理一下,你看呢?”

蘭澤“嗯”了一聲:“這樣最好了。”

兩人分別的時候,蘭澤又拉住她,臉紅紅的,他挺不好意思:“嫂嫂,你是不是覺得,讓大哥當驸馬是個花瓶,對不起我爹啊?”

福嘉愣住,這孩子才十來歲!

蘭澤知道自己猜中,咬牙道:“我會好好念書的,過幾年一定中狀元!将來我要當同平章事!蘭家不缺我大哥一個當官兒的,我爹在地下,眼睛一定閉得死緊!”

福嘉啞口無言,看蘭澤眼眶已經紅了,聲音也吼得嘶啞。

年輕真好。

蘭澤看她微微笑,又羞赧起來,聲音也低下去:“嫂嫂,大哥他真的很喜歡你,你就勉為其難留着他吧!”

這下還沒等福嘉說話,他就一溜煙地跑走了。

回去把府裏的事情安排好,福嘉又想着去行宮住幾日。

白禾說的對,可心的人就那麽幾個,福嘉舍不得他們留在府裏當下人,都安排了好去處。可她自己身邊的人就有些不得勁。

白苗膽子小,還粗心,每次收拾東西,總要一件件問她。

福嘉倚着吃一碗湯水,白苗就抱着幾個卷軸進來,問:“殿下,我想着帶幾幅畫過去挂着,你看看這幾幅可行?”

福嘉托着腮:“展開看看?”

前兩幅是西京幾個畫師送的水墨山水,再後來是一副貍奴戲春。

白苗又拆了一副。

那卷軸福嘉看着眼熟,剛要阻止,白苗已經抖開了。

這是宮廷畫室所做的工筆彩畫,畫風寫實。白衣女子坐在秋千上,足尖點地,笑意安然。玄衣男子則站在她身後,容貌冷峻。兩人的手交握在女子肩上,一對璧人,格外般配。

待看清畫面上的內容,白苗倒吸一口涼氣,匆匆忙忙要把卷軸收起來。

福嘉阻止了她:“就放那兒吧。”

白苗退出去,她重新把畫抖開,心裏道:畫師可真會美化,那時候她明明已經心懷鬼胎,心中百味陳雜,又怎麽會是這樣純然的神色呢?

蘭烽看她,向來熾熱霸道,也不是這樣的。

她對着畫出神,想着前世的種種,猛然一個念頭起:倘若蘭烽所說的夢境,是這幾年他機緣巧合,回憶起了前世。

即便他知道前世的身份,依然為自己出生入死。

那麽會不會,前世他和趙端平在西北叛亂,根本就不是為了當攝政王,而是……

她的心怦怦跳,而是為了救她?

福嘉晃晃腦袋,想把裏面的水甩掉,她怎麽能這麽自負,有這等狂妄的想法?

這時候,白苗忽然在外面扣門,慌慌張張地道:“殿下,殿下,宮裏傳來消息!”

福嘉從畫上移開眼,白苗進來,似乎是小跑來的:“宮裏傳來軍報,簫易在環州附近身中數箭,當場斃命,千真萬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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