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願為一盞燈

願為一盞燈

所有人下跪目送陛下離開, 天快亮了，今日，本應是太平元宵佳節夜, 觀裏、山觀外四處燈火通明。

一隊二十名侍衛和林驚羽護送陛下回宮, 其餘人依舊留在梵音觀、太皇太後的昭和宮裏。沒有再流血, 歸降的歸降、不願降的全部被抓走铐上铐鏈等待陛下醒後發落，太皇太後身上統率他們的令牌早已被付孤舟拿走。

步攆不如馬車快, 馬車裏林驚羽親自扶着付孤舟，一顆心緊張、憂慌至極。路上太颠簸，付孤舟咳着醒了一次。

林驚羽見他睜開眼, 大喜，“陛下, 你醒了！”

付孤舟擰着臉手指在唇邊做了個“噓”的手勢，“小聲點, 讓朕安靜一會。”

林驚羽愣愣的，扶着他，連連點頭，看了看陛下又看自己的手, 心想自己是不是逾矩了, 就見陛下往他肩膀上靠了靠。

林驚羽整個人一僵, 聽陛下道：“不用這麽急，叫車跑慢一點，朕颠得難受。”

“噢，好。”林驚羽點頭, 朝外面喊道：“慢一點, 車駕穩一點！”

付孤舟貼着林驚羽的肩膀，又閉上眼睛。

林驚羽心一刻不敢放松, 以為付孤舟又暈了，“陛下？您醒一醒？”

付孤舟沒睜眼，按住他一只手。“放心，一直醒着的。”

林驚羽臉上一瞬間茫然，随後驚喜和不可置信，太過激動扶在付孤舟手臂上的雙手無意識收緊，“陛下剛才是……裝的？”

付孤舟呲牙，“嘶，你輕一點，朕真挺痛的。楚楚從來不會對朕這麽粗暴。”

林驚羽意識回來大慌，連忙放開手，付孤舟失去支撐差點摔下去，林驚羽更慌了。

付孤舟吸了口氣捂住心口，自己扶住馬車坐穩，道：“你先別這麽緊張，朕應該死不了。”

林驚羽絲毫不敢放松，卻也不敢再碰付孤舟一下，事情經過他已經大概知曉，擔憂道：“陛下身上的傷……”

付孤舟：“朕自己捅的。”

林驚羽大愕，不解。

還是十分擔心付孤舟的狀況，林驚羽：“陛下，今日到底發生了什麽，太皇太後為何會突然殺您，以及……您為什麽會在山觀中？”

付孤舟是真的很痛，出來後被他反複摧殘賣慘的傷口血流個不停，付孤舟覺得自己真要失血過多了，臉色不太健康的白。弱聲說道：“她早就想殺朕，不是第一次了。朕跟楚霜汵出來玩，被她的人包圍，楚霜汵把她殺了。朕保楚霜汵。”

付孤舟看出他的困惑，反正也不是外人，林驚羽這麽一個在意形象的人能深夜衣服都沒換聽到他出事跑來找他，把剩下事一起三言兩語簡要跟林驚羽說了。說完，靠在馬車車壁上閉目休息。

林驚羽許久沒說出話，心中翻天覆地的震撼，這一刻，才真正知道為什麽古往今來說帝王身邊危機四伏、帝王無情。

不無情，在這皇宮之中真活不下去。

付孤舟皺着眉睡着，睜開一點眼叫他：“你來幫朕捂一下，朕不能再流血了。”

林驚羽小心翼翼，用手心幫付孤舟捂住出血的心口。

回去後天色初見破曉，太醫剛給楚霜汵診治完還沒離開，而聽宮裏人說，楚霜汵沒醒來過。

春節休沐已過，今天本來應該要上早朝，但是恰逢這事故，自然是不用去了，太皇太後與太上太皇合墓下葬的時間定在三日後，皇帝身受重傷需要修養，早朝又往後推了七天。

太醫們也不确保楚質子一定能醒來，楚質子脈象與常人有些微不同，一般人用的藥對楚質子起到作用甚微，太醫說，只能讓他好好休息、祈禱他能自己醒來。

倒是陛下這一刀，雖然沒有傷到心髒正要害，傷得也不輕，又失血過多，更應該好好調養。

太醫給付孤舟包紮完開了許多藥，有外敷的、還有內服的，付孤舟聞着一次一大包劑量的中草藥，頓時氣色更難看了，捂着鼻子險些要喘不過氣。

這是什麽人間疾苦。

楚霜汵欠他的拿什麽還。

這要再不給自己醒過來，他這麽大犧牲就都白費了。

付孤舟挨着他睡，突然驚醒感覺到楚霜汵身上越來越燙。

還發高燒了？

付孤舟爬起來拿冷水浸濕毛巾給他敷了敷，溫度降下去一點，再次傳令叫來太醫。

太醫開了退燒的藥，喝下去依舊效果甚微，這人身上依舊高燒滾燙，一向蒼白的臉色燒得有些透紅，唇色慘白暗紫。

楚霜汵依舊沒醒來過。

付孤舟守着他從天亮守到天黑，心裏一遍遍祈禱：應該死不了吧？會醒來的吧？他這麽能殺，殺那麽多人都沒見他被打倒下去，難道還等把敵人都殺完了反倒起不來了？

也太丢人了。

付孤舟一次次明知道沒用還是給他喂藥、一次次拿冰毛巾給他敷額頭。

到最後，付孤舟手裏還拿着濕毛巾，倒在楚霜汵旁邊睡着了。

楚霜汵醒來時，眼前一片漆黑，感覺到有什麽壓在自己身上，他看不見。

聞到熟悉的氣味，以及人的輪廓，發現是付孤舟。

只是在付孤舟身上有血味，還有藥味。楚霜汵身影虛浮地坐起來将付孤舟抱上床上，拿掉他手裏的濕布，将手腳冰涼的人蓋進被子。

付孤舟忘了自己怎麽睡着的，一醒來見到自己在床上，天已經又亮了。腰上多了一條手臂，旁邊楚霜汵還閉着眼沒一點反應，卻緊緊抱着他。

醒過？

付孤舟摸了摸楚霜汵的額頭，還有點燒，但比起昨天已經好多了，臉色看起來也好了一點。

付孤舟叫不醒他，好像是又昏過去了，內服的藥楚霜汵吸收困難，外用的還有點作用，付孤舟爬起來給他換藥。

将這人處理好，才給自己洗漱換衣服。

不是他想讓自己這麽累。付孤舟覺得自己看上的東西就要完全是自己的，換藥就要看他身體，讓別人看到楚霜汵的身子，他接受不了。

換衣服時，付孤舟才注意到自己脖子上又戴回了那顆水滴墜子。

付孤舟手指捏起淺綠色水滴，原來楚霜汵真醒過，不是他夢游自己鑽回楚霜汵懷裏的？

哼，楚霜汵最好趕緊醒來，不然付孤舟覺得都對不起自己這麽辛苦。

付孤舟今日穿了一身比較素的白色裏襯和青綠色外袍，丞相和攝政王那邊都沒什麽動靜，原先太皇太後手底下的人被付孤舟收到自己麾下，前任主子已死，估計不少人也是悉知自己原先主子什麽樣的人不滿已久，因此都還算老實。

付孤舟算是用一張許諾的“天玑地圖”換來太皇太後手上的勢力。

姜國說是攝政王和太皇太後各掌半壁江山，其實在太皇太後手上的大概只有三成。原先小皇帝手上不到半成，其餘文武百官掌握半成，真正有姜國一半江山的是姜如晦。

鎮守南疆的付将軍手上有一半的兵力，歸根結底也受控于攝政王。

前段時間與太皇太後的博弈中，是姜如晦故意在裝弱，又或者說，就沒把太皇太後放眼裏過。

太皇太後死，于他無影響，活着，他也并不在乎。

此人深不可測，确實軟硬都不好對付，即便有一日攝政王明目張膽昭告天下他要謀反，付孤舟也一點辦法都沒有。因為，論硬的，他鬥不過，智取，攝政王早年在民間積攢不少聲望，說不定百姓願意他當皇帝的呼聲比自己都高。

付孤舟對自己臭名遠昭的暴君名聲很有自知之明。

如果能拉攏到南疆的付将軍、他那位舅舅，打起來還有一搏的機會。

可是書裏，這位舅舅看不起他，怨恨他，覺得付家将軍府滅門流放、自己長姐和母親的死都是原主造成的，恨原主懦弱不配做這個皇帝。

可以說這個國家早就是四分五散的，國土雖大卻不牢固，太上太皇在時的殺伐又積恨太多，早就被臨邊無數國家虎視眈眈。就算沒有主角受，被滅國也是遲早的事。

付孤舟出去時特意留意過楚霜汵什麽姿勢，回來見到他一下都沒動過。付孤舟摸了摸他的額頭，早上已經降下去的體溫，似乎又燒起來了。

付孤舟叫來太醫，将楚霜汵昨夜可能醒來過的事情告訴太醫，問他能不能醒來。

太醫聽到這個消息欣喜，摸了把胡子連連點頭，不知為何付孤舟覺得幾位太醫都格外喜歡楚霜汵，見太醫信誓旦旦喜出望外道：“能！微臣雖然對楚貴妃的病情無能為力，不過，既然醒來過一次，就暫時沒有性命之憂了，一定能醒來的！不過楚貴妃醒來後千萬要好好修養，楚貴妃這次失血過多，切記不可再傷着了。還有陛下，陛下傷得雖然不如楚貴妃嚴重，也不應當輕視，近段時間陛下就不要太過操勞了，與楚貴妃一起好好修養才是！”

付孤舟第一次覺得太醫好像也挺關心自己的。

算了，不計較他關心楚霜汵的事了。

又沒人了，付孤舟一個人盯着楚霜汵，狠狠盯着他：醒過來！快給朕醒過來！

有種偷偷抱朕，不敢醒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