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渣男爸爸來電話/修

第07章 渣男爸爸來電話/修

哭了?哭得好哭得妙。郁風輕笑一聲,躲着許遠的刀站起來。

“你打不過我的。”郁風沖地上的人說。

許遠那邊也愣了兩秒,随後氣急敗壞地吼:“老子餓了!現在沒力氣!你別跑!你過來!”

郁風不理他,繞着許遠轉了半圈,把地上的香腸、大柴、布包袱撿起來,往江邊上走去。這會兒風停了,雲也散開,靠近江邊上有月光,灑在岸邊的一片白沙地上,沙子裏不知有什麽礦物,與月光交輝着,亮晶晶的。郁風覺得這裏亮堂,他把大柴和包袱丢在沙上,去江水裏洗了洗香腸掉地上粘的灰土草梗,然後他提溜着香腸串在周圍撿枯枝,撿回來搭了個柴火堆,大柴在最底下。郁風打開許遠的包袱找了找,果然找到一盒火柴,他撿了個煙盒殼子當火引子,把柴禾點燃。

許遠喘勻了氣終于爬起來,扭頭看見沙地上的火堆,他拖着疲憊的身體朝火堆的方向走去。

郁風正在糾結怎麽把香腸烤熟,看見許遠來了,問他:“你打算怎麽烤香腸?”

許遠不回答,撿了兩根枯枝,用手裏的刀誇哧誇哧,削出四根木簽。郁風明白了,把手裏提着的香腸遞給他。許遠用拿刀的手去接,動作兇猛地幾乎要削掉郁風兩根手指頭。

“艹!神經病!”

許遠冷冷看他一眼,如果不是他真的現在打不動了……他會把姓郁的頭按在火堆裏。

把四節香腸割開,用木簽串起來,再用刀一一開個花背,許遠把香腸舉在火上烤,郁風去把包袱裏半生不熟的紅苕土豆丢進火裏。

火旺,香腸沒一會兒就被烤得吱吱冒油,外面的腸衣被燎得焦焦的,肉腸裏裹着的香料氣味和肉味一起飄起來,青花椒、紅花椒、孜然、五香粉……讓人食指大動。

許遠一手舉着兩根烤腸,拿到嘴邊往左咬了一口,不怕燙似的。

“喂……熟了嗎?肯定沒熟吧?”郁風問。卻只見許遠又朝右邊咬了一口。

“喂,給我。”許遠仿佛沒聽見,又對着另兩根香腸左一口、右一口,此時四根香腸上分別寫着四個字“殘”“花”“敗”“柳”。

“你!”郁風着惱,站起來狠狠推了一把許遠的頭,從他手上虎口奪食,搶走了一根,吃在嘴裏,燙得要命。惡心鬼真是死豬不怕開水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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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苕和土豆也熟了,郁風用棍子把它們刨出來,拿到江水裏洗掉焦灰,站在江邊剝掉外皮,看着江面的景色不疾不徐地吃起來。其實今天他也沒正經吃晚飯,不想回家,就在茶館吃了點瓜子和花生随便墊墊。早就餓了,現在吃着烤腸烤土豆覺得非常非常非常香。

等他吃完兩個土豆,回頭一看,惡心鬼許遠已經不見了,不知道什麽時候走掉的,皎白的沙地上只有燃燒的火堆。

許遠回到瓦房,發現許多于和棒棒許兩口子都回來了,許多于正在往鍋裏下挂面,看到許遠,笑道:“身上怎麽這麽髒?哪裏瘋去了?餓了吧?”許遠搖搖頭,說不吃面。許多于說:“爸給你買了三兩合川桃片,那你去吃那個,在凳子上放着。”

面條煮好,許多于撩了三大碗,往裏放蔥花、醬油,其中一碗還加了一塊豬油,那一碗端給了棒棒許。他們三個一人坐一只凳子上稀裏呼嚕開始吃面,許遠把裝桃片的塑料袋拿起來,裏面裝着三指寬的一塊油呼呼的桃片,上面嵌着核桃和黑芝麻,塑料袋上印着四個紅字:合川桃片。

桃片鄉下的大集上也有賣的,許遠吃過幾次,但“合川”又是什麽。他坐凳子上一片一片撕着桃片吃,吃了一會兒還是沒忍住問許多于:“合川是什麽意思?”

“是個地方吧。”許多于想了想回答他。

“在哪裏?”

“嗯……”許多于歉意地搖搖頭,“問問運輸公司的師傅,他們肯定知道。”

許遠心說運輸公司真牛啊,去過很多地方、見多識廣,怪不得所有人都說國企好。

合川桃片很多油,很香,咬在嘴裏又軟又糯又甜,許遠撕了一片遞給許多于,叫她也吃。這時,埋頭喝面的棒棒許和陳春芬突然擡起頭,四只渾濁老眼一起看向許多于。

許多于不知注意到那四只眼睛沒,往後仰了仰身子,對許遠擺手:“你自己吃,爸爸特意給你買的。”

許遠慢慢收回手。

這時,外面傳來喊聲:“棒棒!棒棒!電話!”

吃面的三個人都愣了一下。

聲音是小賣部老板的,小賣部老板姓顏,大家叫他顏老大,他還有兩個兄弟,顏二娃是街上茶館的老板,顏三娃在成都做生意。這半拉街的住戶家裏都沒有電話,靠着顏老大小賣部的公用電話與人聯系。

棒棒許老家和許遠在一個鄉,不過老家親戚來往很少,平時幾乎沒有他們家的電話來,不知這是誰打來的。愣過之後,陳春芬回過神來,有點兒激動地對許多于說:“快去,接電話。”

許多于有點不敢,猶豫着說:“說的找我爸。”棒棒許這時大聲清起嗓子,呃呃啊啊一通動靜,然後開始埋頭喝面湯,沒有要挪屁股的意思。

陳春芬又催許多于:“你去接,你快去!”

許多于只好放下碗出了門。許多于一走,許遠不願意呆在這屋裏,拿了只塑料瓶子去了外頭。外面鋪的石板路,排布得并不嚴密,到處都是裸露的土地,許遠找了個土沃的角落蹲下挖蟲子,剛挖了兩條蚯蚓放進塑料瓶裏,就見郁風從江邊回來了,一只手捂着另一只手的肩膀。郁風走近,驟然看見角落裏的許遠,手立馬從肩上拿下來,面無表情地進了筒子樓。

許多于小跑着來到小賣部,顏老大喊完人已經坐回櫃臺後面,指了指門口小架子上的電話機:“快接。”

剛把電話拿起來,對面一個男人的聲音說:“世兄,是我啊,許志明!”

許多于猶猶豫豫地開口:“志明叔,我是許多于。”

“哦!世侄女!”

許志明就是許遠的親爸,跑路去大城市混了兩年,說話都變了味,大城市的“文明”仿佛是碟醋。

“叔,要找許遠聽電話嗎?他在家。”

“啊……”許志明拖長音調,最後說:“哎,不了,我還有事,我就跟你說行了。小遠的轉校我已經聯系好了,原來的鄉中小已經把他的檔案寄去了漁凼鎮第三中學,那邊老師聯系我說收到了,叫孩子趕緊去報個到。”

許多于:“好的好的。可是,叔,都快放寒假了呀。”

“是是是,老師的意思是,先帶他去把手續辦了,全鎮孩子多,萬一安排不下了呢,早去早安排,還能領到這學期的寒假作業。”

“好的好的。”

“到了學校,找楊剛老師啊。世侄女費心,許遠兒轉學的事我幫着辦完,這孩子就交給你們了。”

許多于連連答應,又嗫嚅了一會兒,問:“叔……你什麽時候回來看看他呢?”

許志明連說了七八個“忙得很”,又說了五六個“沒時間”,許多于說:“好的好的,我叫他多給你寫信。”許志明客套兩句把電話挂了。

許多于放下電話,給了顏老大三毛錢電話錢,回去的路上高興起來。她看見街邊角落裏刨土的許遠,喊他:“弟弟,快回家,把衣服脫了,我給你洗洗!”

上次去夜市,他們就買了一件棉外套,想着過這個冬也夠了,所以許遠穿得很珍惜,誰知道沒鮮亮幾天就被人用腳踢,還壓在草叢裏揍。

“喲,挖這麽多蚯蚓做什麽?你會釣魚?”

許遠搖搖頭,這是為了報複郁風準備的。

許多于沒再問,打水給許遠洗棉衣,只敢搓表皮髒的地方,真透徹地洗,就這地方水域邊潮濕陰冷的天氣,沒有五六天幹不了。就這樣許遠也懷疑明天根本幹不了,他可能只能穿破衣服去學校亮相。

只見許多于洗完衣服,往竈膛裏添了點柴,又找了塊紗布把衣服罩着,免得碳灰飄上去,然後湊在竈邊烘烤。

“弟弟,你先去睡,明早好去上學。”

許遠問衣服要烤多久,許多于說:“去睡吧,我在這兒打盹兒還暖和。”

第二天一早,天還沒亮,許多于帶着許遠往漁凼鎮第三中學去報到。

全鎮就兩所學校,一所小學、一所中學,這“第三中學”的名字來由于某一任鎮長,他立志要在全鎮抓精神風貌,提振鎮民素質,從小鎮的未來們抓起,計劃十年建三所中學,為了顯示決心,第一所起名“第三中學”,依次倒敘起名。不過他幹了一屆鎮長,就因為太過優秀和超前升到市裏去了,“第二”“第一”中學就此擱置。

三中離老街很近,出了門走到江邊,倒右順江再走十分鐘就到了。

許多于在校門衛處問到楊剛老師的辦公室,帶着許遠進了校園。校園很小,走進去一目了然,左邊一排兩層樓房是辦公室、倉庫等等,中間是操場,鋪的水泥地,只不過這操場像得了老癬,東脫一塊水泥皮、西脫一塊水泥皮,露出底下的泥土來。正對面是三層教學樓,教學樓牆面用瓷磚貼了一副巨大的四川地圖,地圖上重慶居然還是四川省的一個地級市,按照97年重慶就劃出四川成為直轄市來看,這棟教學樓建了至少十多年了。

“小遠,你在這裏等等,我去找找楊老師。”

許遠點點頭,站在操場中間看那幅大中國地圖,從北看到南從東看到西,又看回他所在的這片土地——四川省。他想找找“漁凼”兩個字,不過沒找到,卻意外看到了“合川”,原來合川在那兒。他用眼睛畫了一條線,從自己的城市畫到合川,挺短的一段線。

許多于在某間辦公室門口喊他,許遠跑過去,辦公室裏面坐了三四個老師,許多于拉着許遠站在其中一個男老師面前。

“楊老師,這就是我弟,許遠。”

“你好哇你好哇!”楊老師很熱情地站起來,朝許遠伸出一只手。許遠吃了一驚,從來沒有人跟他這麽一個小孩握過手,他猶豫片刻,還是把手伸了出去。

楊老師個子非常矮小,幾乎沒比十五歲的許遠高出多少,身材微胖,留着三七分頭,臉很白,臉蛋子上兩坨天然紅,臉型偏圓,說話聲音也細,整個人看起來很柔和。

楊剛和許多于牛頭不對馬嘴地說了兩句,其間許多于的臉一直泛着紅,交代完事情楊剛轉頭對許遠說:“這學期快結束了,過幾天就開始期末考試,我是這麽想的,先不給你安排班級,你先到一班坐幾天,考完試看成績再決定給你分到哪個班。哦對了,我是一班和二班的語文老師,兼教務處的工作。”

許遠随意地點點頭。

楊老師接着從腳下的櫃子裏翻出一個小冊子,遞給許遠,“這是我編的初三課外閱讀文集,暑假就發給一二班的同學了,你拿一本回去讀一讀,都是老師精選的文章,你好好讀好好感受。免費的哇,只要工本費5角錢。”許多于立馬摸出5毛錢交給老師。

許遠瞄了一眼,白色封面上寫着“俯拾即是”,下面小字寫“初三冊”,再下面“第三中學 楊剛選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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