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初遇

初遇

北方的初春還是有些料峭的，蕭悅笙從大巴車上下來時，不由得緊了緊衣衫。舉目四望，低矮的村莊一戶挨着一戶，不時有幾聲雞叫和狗吠，不遠處，村長邁着蹒跚的步子走來，滿臉的笑意。

“是小蕭吧？快進來坐。”

村長指着旁邊一戶看着還算體面的房子，想來是村長家了。

“不用了羅村長，我去宿舍就好了。”

蕭悅笙有些局促，她不想成為那個特例，這次下鄉的學生有很多，她只是其中一個。雖然只有她來到了羅家村。因為父母說羅家村最偏僻，最需要人才，所以在其他人選擇離自己家稍近的村莊時，她卻被父母送上了火車，來到了這個遙遠又偏僻的村落。

“小蕭啊，你是我們村的大恩人啊，你別客氣，進來暖暖身子也是好的啊。”

村長言辭懇切，蕭悅笙又恰好不會拒絕別人，便進了屋。

屋子裏火爐被燒的噼啪噼啪地響，桌子上飯菜豐盛，有個女孩正在放上最後一道菜，她聽到動靜後擡眸，蕭悅笙便對上了一雙漆黑的眼眸。

“小蕭啊，你別客氣，就把這當自己家。”

蕭悅笙愣在那，全然聽不見村長的話語了，她眼前的女孩，那是一個什麽樣的人呢？堪堪齊肩的頭發半紮着，臉上沒有什麽表情，眼睛狹長而上挑，鼻頭翹翹的，皮膚是那種很健康的小麥色，這個人很高，似乎在這矮矮的土房裏都要微微彎着腰。

“小蕭？”

“啊...抱歉，羅村長...”

蕭悅笙感到了自己的失禮，連忙道歉，小老頭卻沒在意，催促着讓蕭悅笙坐下。

“蕭老師。”

清冷又動聽的嗓音傳來，似乎裹挾着一股寒氣。

“我叫羅晚。”

蕭悅笙呆愣愣地看着身邊的人，她身上似乎有一種肥皂水的香味，讓人感到舒心。

“你好，羅晚同志，我是蕭悅笙。你的...名字很好聽。”

蕭悅笙這話是真的，羅婉，聽起來就溫婉而優雅。

村長卻尴尬地咳了咳，看向羅晚。

羅晚輕笑了一聲，緊繃的面龐初雪消融，眼尾上挑，又像極了一只狡黠的貍花貓。

“謝謝蕭老師，悅笙也很好聽。”

村長嘆了口氣，總算是沒搞什麽幺蛾子。蕭悅笙察覺到了氣氛的不對，但是她也一頭霧水，于是蕭悅笙便低下了頭，不再言語。

吃完飯後，村長執意要去送蕭悅笙，蕭悅笙實在不好意思，一直推脫。

“我去吧。”

羅晚從屋裏走出來，說話時，白霧模糊了視線。

“村長你老了，萬一摔出個好歹來怎麽辦，昨天剛下了雪，今天還沒怎麽化呢。”

羅晚指了指院子裏的積雪，小老頭磨叽了句“你才老了呢！我身子骨好着呢！”後，也就随羅晚去了。

路上的雪白刺刺的，晃得人眼睛生疼。

“蕭老師，你為什麽要來我們這呢？這裏估計是大家都不樂意來的地方吧，畢竟窮山惡水出刁民。”

羅晚在前面領着路，突然冒出來這麽一句話。

蕭悅笙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她這個問題，是說得冠冕堂皇一點，還是......

“該不會是因為你老實好欺負吧？”

羅晚轉過頭，漏出一個人畜無害的笑容。

其實......羅晚說的，也不是不對。

“因為要建設鄉村，當然什麽樣的鄉村都不能放棄了，就像老師對什麽樣的學生都不可以放棄一樣。”

羅晚停下腳步，她轉過身，直直地看着蕭悅笙。

“蕭老師還真是偉大啊。”

羅晚的語氣中似乎有單純的贊嘆，又似乎有十分的懷疑，叫人捉摸不透。

蕭悅笙第一次遇見這樣的人，好像和別人總有一層膜，又好像對誰都不錯。

“到了，那......蕭老師，明天見。”

羅晚擺了擺手，臉上全是笑意，其實，她笑起來真的很好看，像一只正在曬太陽的懶洋洋的小貓。

蕭悅笙回過神來的時候，羅晚已經沒影了，她搓了搓手，推開了身後的木門。

蕭悅笙覺得，自己或許才是幸運的那個，不用住集體宿舍，還遇見了羅晚這個渾身上下都很特別的女孩。

“羅婉......”

蕭悅笙看着窗外又下起來的雪，皺了皺眉頭，她們那裏雖說也是北方，但是初春絕不會下雪。但是這裏總下雪，山流也是不請自來，實在不是一個美好的地方，蕭悅笙這時又不覺得自己幸運了。

“咚咚咚”

思緒被一陣敲門聲拉回，蕭悅笙應了一聲，趕緊去開門。

門外站着的，正是羅晚，她手裏還拿着一個蠟燭。

“羅婉？”

“本來說了明天見，但是我回去就下雪了，我們這一下雪就容易斷電，怕你害怕，就來給你送個蠟燭。”

羅晚把蠟燭遞給蕭悅笙後就準備走。

“羅婉，你在這避一下再走吧，雪......好像越下越大了。”

蕭悅笙有些擔憂，村裏面的路并不算好走，現在天色漸晚，萬一羅晚一個不留心摔倒了怎麽辦。

“如果你要留我，可能我就要在這住一晚了，因為這雪今晚不會停。”

羅晚本意是想耍個嘴皮，但是沒想到蕭悅笙竟然點了點頭。

“進來吧，村長給我準備了兩床被子。”

蕭悅笙不是愛多管閑事的人，不知道為什麽遇見了羅晚以後，竟然變得這麽熱心腸了。

羅晚這下徹底推脫不開了，她門口愣了一會兒，心想這個世界上怎麽會有蕭悅笙這樣聽不出來別人玩笑話的傻瓜。

“怎麽了？”

蕭悅笙見她站着不動，疑惑地歪了歪頭。

“我怕把地弄髒了。”

羅晚随便編了一個理由。

“沒關系，再擦就好了，反倒是你別開着門站着了，一會兒熱氣都放跑了。”

蕭悅笙綻放了今天第一次發自內心的笑，她覺得羅晚有魔法，總是能讓她開心。看着她呆愣愣的樣子，竟然覺得無比可愛。

兩人後來又聊了幾句便準備睡覺了，雖然羅晚和蕭悅笙都很瘦，但是由于床是單人床，所以還是有些擠。

蕭悅笙忽然想到了什麽，開口問:“你不用給家裏人報備一下嗎？我這有電話。”

“不用，睡吧。”

羅晚伸手掖了掖被子，在黑暗中，蕭悅笙看不見她的表情，不過也能聽出來羅晚語氣裏的無所謂。

“剛剛吃飯的時候，你說我名字好聽，為什麽呢？老師。”

羅晚和蕭悅笙背靠着背，蕭悅笙能感覺到羅晚緊繃的肌肉。

“因為，溫婉大方，很适合你。”

聞言羅晚輕笑了一聲。

“啊......原來是這樣。”

羅晚放松下來，她撫了撫額前的碎發，旁邊的人一直沒出聲，導致羅晚以為她睡着了。

“蕭老師？”

“你以後叫我悅笙吧，我們差不多大。”

蕭悅笙一肚子的疑惑，但是她不知道自己該怎麽樣才能解開。

“我去地上睡吧。”

羅晚難以接受別人的過分親近，本來她就沒有在這裏睡覺的打算，蕭悅笙無意識的示好更讓她感到害怕。

蕭悅笙自然是可以猜到幾分的，她沒說話也沒挽留，只是把村長給她墊的兩層褥子拿出了一個鋪在地上。

“早點睡吧，悅笙。”

蕭悅笙這樣反倒讓羅晚有些不好意思，她還是叫了蕭悅笙“悅笙”，似乎這樣就能減輕一點罪惡感似的。

一夜無夢。

第二天村長看到兩人一起從木屋裏出來，他吓得直咳嗽。

“果然人不服老不行啊，剛下兩場雪就凍感冒了。”

羅晚趁機挖苦村長，她向來是喜歡這樣的。

村長也不跟她一般見識，只是殷勤地幫蕭悅笙拿課本。

“羅村長，不用了，我自己拿就行，不用麻煩了。”

蕭悅笙受寵若驚，急着要把課本拿回來。

“小蕭啊，你要是不嫌棄，就叫我羅叔吧，剛下過雪的路不好走，你又是第一次來，出了什麽差錯可怎麽辦啊。”

村長擔憂的神色是藏不住的，但是蕭悅笙心裏還是不想麻煩村長，就在這時，一雙修長的手伸出來拿走了課本。

“您歇着去吧，這不還有我呢嗎。”

羅晚一手拎着課本，一手牽着蕭悅笙，不等村長開口說話就往村裏小學的方向走了。

蕭悅笙看着那雙手，如果沒有因為常年勞作而留下的繭子，那會是一雙多麽漂亮的手啊，會像它主人一樣漂亮。

忽然，蕭悅笙被一聲貓叫拉回了思緒，她叫停了羅晚。

“你有沒有聽見小貓的聲音？”

羅晚沒說話，徑直走向了一個雪堆，她彎下腰把雪扒開，裏面是一直幾乎快凍僵的小奶牛貓。

“天啊。”

蕭悅笙趕緊把小貓抱起來放進懷裏，小貓渾身冰涼，毛濕濕地粘在一起。

“我一會兒把它帶回家，你先去上課，第一天可不能遲到啊。”

羅晚伸手拍掉蕭悅笙身上的雪，把自己衣鏈拉開，示意蕭悅笙把貓放進去。

“謝謝。”

蕭悅笙一直都覺得麻煩別人是一件很不好意思的事，但是羅晚每次都會給她解圍，她幫助她的時候是那麽自然，讓蕭悅笙不自覺地想要依靠。

放學後，蕭悅笙本想着先回家然後去找羅晚接小貓，誰知羅晚竟然就在她家裏。

“抱歉，我看到你門沒鎖，怕你丢了什麽東西，就一直在這兒守着了。”

羅晚懷裏抱着小貓，小貓已經活潑多了，舒服地打着呼嚕，羅晚笑盈盈的，用下巴去蹭小貓。

看來........我一下子撿到了兩只貓啊。

蕭悅笙心裏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