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都是可憐人

都是可憐人

今天周六，蕭悅笙卻起了個大早，她準備去鎮上的早市買一些糕點送給羅晚和村長，因為他們真的幫了她很多，她向來不喜歡欠人情。

蕭悅笙從來不知道，淩晨五六點竟然可以這麽熱鬧，大爺大媽們叽叽喳喳地挑菜，早上這批菜是最新鮮的，誰都不想錯過。

“姑娘，你要點什麽啦？”

老板娘一邊擦汗一邊問，蕭悅笙驚訝于她的觀察力，竟然能在買東西的人這麽多的情況下顧及到自己。

“這個桂花糕，給我稱兩袋，謝謝。”

蕭悅笙指着一處顯然沒人光顧的地方，老板娘點點頭利落地打包好。

“姑娘，你是要送人不啦？我給你拿牛皮紙裝吧？”

“好的好的，謝謝您！”

蕭悅笙連忙點頭，談笑之間就省下來了包裝錢。

買完桂花糕後，蕭悅笙就去了村長家。

“小晚不是我的小孩啊，她是村尾那家的。”

可能是第一次見面羅晚和村長的相處方式太像一家人，讓蕭悅笙誤以為了羅晚是村長的小孩。

蕭悅笙此刻只為自己買了兩袋桂花糕感到慶幸。

“小蕭啊，羅晚這孩子......其實很聰明的，你要是有時間的話，能不能幫她補習補習。”

就在蕭悅笙要走的時候，村長忽然沒頭沒尾的說了這麽一句話。

“我當然可以了，只是為什麽羅晚不去鎮裏面念高中呢？”

依照蕭悅笙的判斷，羅晚應該差不多上高中的年紀。

村長嘆了口氣，滿是惋惜。

“當年，小晚小學考試成績是是村裏第一，本來是可以順利去初中的，可是她那個爹，不是個好的，嗜賭成性，錢都不夠他花的，哪裏願意供小晚呢？”

“他在升學那天，為了不讓小晚去報名，就把她鎖在牛棚裏，要不是小晚聰明，發現有塊磚松了，推掉磚伸手向隔壁求助，她早就死了。”

村長想到這裏用手抹了抹眼淚。

“打那以後，小晚就怕黑怕的不行，常常把蠟燭點到早上，被她爹看見了，又是一頓打，我就總是給她家偷偷多發一些蠟燭，我不用都沒事的，我家裏就自己，怎麽樣不能對付啊......”

蕭悅笙心髒停了一拍，怪不得那天晚上羅晚要過來給她送蠟燭，原來是因為自己童年的遭遇，這讓蕭悅笙更加疼惜起這個女孩來。

“羅叔你放心，我一定會盡我最大可能幫羅晚的。”

蕭悅笙向村長鞠了一躬，在一聲聲“慢點走”中，走向了羅晚的家。

“老子生你養你就是讓你把自己家的東西送別人的？！”

蕭悅笙還沒進屋就聽見了一個男人聲嘶力竭的嘶吼。

“怎麽？你窮瘋了？因為一只蠟燭跟我大喊大叫？”

羅晚冷漠的語氣裏帶着嘲弄，緊接着就是一個響亮的耳光和羅晚的悶哼。

“羅晚！”

蕭悅笙也不管什麽禮節了，直接沖了進來，果然看到羅晚的臉腫起來高高的一片。

“叔叔，我會把蠟燭還你的，你別生氣。”

蕭悅笙把糕點放下就要來扶羅晚，卻被羅晚躲開了，蕭悅笙的手僵在半空，有些無措。

“不關你的事，出去。”

羅晚語氣疏離，眼神裏染上了暴戾，她對着羅繼業的臉就是一拳。

“羅晚！”

蕭悅笙想要把兩個人拉開，這件事怎麽說也是因她而起，她不能坐視不理，可是卻被羅晚冷漠的眼神掃過，她知道，那是一種警告，可是一個未成年少女怎麽可能打得過一個彪形大漢呢？蕭悅笙舉着手機，用自己生平最大的聲音吼道:

“快住手！不然我報警了！”

兩個人果然停了下來，羅晚已經滿臉是血了。蕭悅笙從小便被教導，不能大聲喊叫，不能行事慌亂，所以她吼完以後，心髒砰砰的響。

“你還報警？快滾！不然老子連你一起打！”

羅繼業說着就要過來，蕭悅笙由于過度驚吓，四肢似乎不能動了，呆愣愣地站着，閉上眼睛，等待着拳頭。

可是想象中的疼痛并沒有到來，她睜開眼，發現羅晚從後面勒着羅繼業的脖子，眼睛裏閃着嗜血的光芒。

蕭悅笙甚至覺得，自己來勸架似乎保護的不是羅晚，而是羅繼業。

“蕭悅笙，我的事兒不用你管，出去。”

羅晚說完這話就被羅繼業重重摔在了地上，蕭悅笙見狀轉頭就跑。

果然啊......

羅晚自嘲的笑笑，她從來沒想過會有人拯救她，她承認，聽見蕭悅笙說不會放棄她的時候，她有過那麽一瞬間的動搖，可是兩個人差不多大，她怎麽能指望一個少女去拯救另一個少女呢？這根本就是天方夜譚。

可是不一會兒，她竟然看見一個少女領着一大幫人回來了，緊接着，落在身上雨點般的拳頭消失了，蕭悅笙過來蹲着關心她的傷勢。羅晚感覺，像是有人給她撐了一把傘，雖然這把傘小小的，但是也擋住了一部分的濕潤。

或許，一個少女真的能拯救另一個少女呢？

羅晚感覺自己的腦袋沉沉的，想着想着就昏了過去。

等到羅晚再次睜眼時，自己已經在鎮上的醫院了，消毒水的味道熏得她想吐。

“你醒了？感覺怎麽樣？”

蕭悅笙趕緊去扶想要坐起來的羅晚，羅晚這才發覺，是蕭悅笙幫了她。

“謝謝你......抱歉，剛才對你說了很多重話。”

羅晚很愧疚，她總是語先行，傷害了蕭悅笙。

“沒事，我沒放在心上，醫生說你輕微骨折，要休息一段時間。”

蕭悅笙遞給羅晚一個食盒，裏面是她剛剛從外面買來的飯菜。

“我不住院，我沒有錢。”

羅晚沒接那個盒子，她不想在金錢方面欠蕭悅笙太多，因為她什麽都可以還，唯獨錢是萬萬還不上的。

“羅晚，我今天恰好要和你商量一件事。”

蕭悅笙也沒強迫她，把盒子放到了旁邊的櫃子上。

“我想請你幫我做一日三餐，工資我會付給你，正好一個月的工資可以抵你這幾天的住院費了，怎麽樣？”

羅晚沒回答，她想，蕭悅笙應該只是怕她過意不去才這樣說的吧？真是個愛多管閑事的爛好人。

但是其實蕭悅笙是真的不會做飯，這幾天她吃自己做的飯快要吃吐了，今天早上去買桂花糕也是想順便拜托羅晚幫她做飯的。

“好的，老板。”

羅晚又拿出了她的招牌笑容，不管怎樣，人都不能和錢過不去吧。

不過很快，羅晚就知道自己的想法真的很可笑。

“你是說......這是你炒的菜？”

羅晚指着一團黑糊糊的東西，聲音都變了調子。

蕭悅笙不好意思地笑笑，她想着羅晚出院，就自己下廚做了一道菜，沒想到還是失敗了。

羅晚餘光瞟到案板上剩下的肉和菜，對蕭悅笙說:

“老板請稍等。”

不一會兒，一道色香味俱全的小炒肉就做好了，蕭悅笙沒忍住吃了一整碗米飯，這是她這麽久以來，吃到的第二頓像樣的飯菜。

“吃飽了？”

羅晚看着蕭悅笙一臉明顯想再來一碗的樣子，無奈地拿起她的碗想要再給她添一些。

“不要了不要了，我父母......不允許我吃全飽的。”

蕭悅笙趕緊攔下羅晚，她父母說，應該吃七分飽，飯飽會思淫*欲，不利于她的品性。

“怎麽？你們家是監獄嗎？飯都不讓吃飽，今天不管他們，吃飽了為止。”

羅晚徑直走向廚房，盛了滿滿一大碗。

蕭悅笙看着羅晚一副“你不吃我就不走了”的樣子，以及桌子上誘人的飯菜，終究是沒忍住。

“以後，飯要吃飽，我不會告狀的。”

羅晚笑着拿碗去洗，蕭悅笙點點頭，她第一次感到，原來吃飯吃飽是一件這麽幸福的事情。

而羅晚，她也似乎明白了，蕭悅笙并不是她以為的那種在愛裏長大的孩子，也許兩個人在某種意義上，也算是一種同病相憐。

羅晚洗完碗發現蕭悅笙在讀書，煤油燈下的臉清秀美麗，齊耳短發卷着，滿身的書香氣，但是羅晚還是覺得，眼前的這個女孩，比起短發更适合長發。

“羅晚？快過來，這個是我送你的出院禮物。”

蕭悅笙發覺羅晚站在自己旁邊，連忙從抽屜裏拿出幾本書。

羅晚低頭看去，竟然是高一的課本。

“你自學着，有不懂的随時問我。”

蕭悅笙拿起一個袋子，她往裏面放了一只鋼筆，還有那幾本書，這樣會方便攜帶一點。

“這村裏像我一樣的，有幾十個，要是你都買了送過去，估計要破産了。”

羅晚本意是想讓蕭悅笙不要總是犧牲自己的利益去幫助別人，在對一個人還不知根知底的情況下就發散善意，總是要吃虧的。

“我能力很小，只能幫你一個。”

蕭悅笙慚愧地低下頭，鐘表滴滴答答的聲音在屋子裏格外明顯。

羅晚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她拿起來袋子，有點匆忙地離開了，只在空氣中留下了一句“謝謝”。

蕭悅笙望向窗外，太陽已經落山了，羅晚确實該回去了，只是她也有些擔憂，羅晚回家以後會不會又被她爸爸欺負。

蕭悅笙前幾天接到家裏面的電話，自己的胞弟已經被父母安排着進了市裏面的大醫院，而自己，只是因為父母一句所謂的“你要去需要你的地方”，就只身一人來到了這裏。

這裏真的需要她嗎？蕭悅笙不禁迷茫起來，為什麽自己總是那麽渴望父母的認可，總是委屈自己，有時候，她竟然會覺得自己不像一個活生生的人，自己更像是父母手中的提線木偶。

蕭悅笙伸手撫摸着寫字臺上一家四口的合照，她對着裏面那個中年女人喃喃着:

“媽媽，其實......我還是更喜歡長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