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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21章

鐘淇一夜沒睡好, 早起洗漱時,她雙手撐在洗臉臺兩側,盯着鏡中自己的臉。

眼底挂着兩道特效妝一般的巨大眼袋。

粉底勉強蓋住了眼袋, 但遮不住眼角那顆淡青色淚痣。

這顆痣是小時候鐘雪用圓珠筆戳的,害她哭了不少天。

她用手指遮住那顆淚痣, 對着鏡子左看右看。

遮上那顆痣, 她還是個美人, 只是那顆痣有點睛的作用, 恰巧在眼尾,多了點風情又不落俗,反而惹人憐愛。

鐘淇腦中又閃過程恩菲的臉。

假的。

痣是假的, 動心大概也是假的。

她臉上的點睛之筆, 原來也只是在她臉上恍惚看見別人而已。

也不知道是不是早上照鏡子時, 扯了太久的眼角, 去公司的路上, 鐘淇右眼一直跳個不停。

左眼跳財, 右眼跳災。

她想到這句話,自己在心裏又呸呸呸了幾聲。

下了公交, 鐘淇腳步匆匆進了寫字樓,一分鐘後, 她又舉着手機跑出來。

鐘雪剛才打來電話,說書琴四五點起夜時摔了一跤, 本以為沒什麽事,早上起來卻怎麽也叫不醒, 她叫了救護車先送書琴去醫院了。

她無措地四下張望, 一眼找不到空的出租車。她又掏出手機,手顫抖着打開叫車軟件。

越是着急的時候, 越是事事不如意,最近的車也要六七分鐘才到。

片刻後,一輛黑色車子停在她面前。

李逸生降下車窗,示意她上車。

李逸生一大早來朗園開會,停車時看到鐘淇急匆匆從樓裏跑出來,六神無主,又重新發動車子,掉了個頭開過來。

鐘淇咬下唇,猶豫片刻,拉開了車門。

“回我家,謝謝。”

李逸生問她出什麽事了,她說書琴摔了一跤昏迷不醒,已經送去醫院了。

“什麽時候摔的?嚴重嗎?”

鐘淇搖頭,說不知道。

她昨晚在景雯家住,根本不知道出了什麽狀況。

鐘雪在電話裏沒說太多,只讓她先回家,因為救護車走得急,外婆還一個人在家裏。

鐘淇一路上都在打電話,先打給外婆安撫,說自己馬上就到家,又打給孫曼請假。

孫曼不大高興,告訴鐘淇如果再請假,可能要提前結束實習期,結束後也沒辦法留下來。

車裏安靜,他們也離得很近,即使沒有開免提,李逸生也聽到了孫曼的話。

鐘淇沒有辯駁,只平靜地說了句“我知道了”。

之後,她繼續打給鐘雪,問書琴的狀況。

打完所有電話後,鐘淇深吸一口氣,卻久久沒有吐出來。

李逸生問書琴在哪個醫院,現在什麽情況。

“人民醫院。”鐘淇平靜地說,“剛做完CT,顱內出血。”

鐘雪在電話裏說,醫生說幸運的是出血量不大,可以選擇保守治療,但後續康複還是需要一個過程。

鐘雪還說,只是早上這一會兒,檢查費用就七千了,後續治療和康複可能要更多。

但關于錢的細節,她沒跟李逸生提。

等紅燈時,李逸生偏頭注視她的臉,她緊緊抿着嘴唇,面色平靜望着窗外,沒有掉眼淚,眼中也沒了平日裏狡黠的光。

/

鐘淇到家時,外婆正在房間裏,流着眼淚給書琴收拾床鋪。

外婆生活還能自理,只是年紀漸長,耳朵不太好,外公去世後,她整日以淚洗面,眼睛也變得不大好了。

書琴的床上亂七八糟,被子和床單都移了位,能看出離開時的忙亂和慌張。

鐘淇別過臉去,不忍看外婆渾濁的眼睛,跑去廚房熱早飯。

外公去世不久,書琴又剛過了癌症這一關,外婆已經無法再接受親人的離去了。

鐘淇靠在廚房門口發呆。

她點開銀行賬戶,看了看裏面四位數的存款,又心算了下最近工作失誤和請假扣掉的錢,閉眼嘆了口氣。

日子好像又被命運之手撥回了幾個月前。

原來弄丢景雯手表那次的大起大落,只是一次預演。

想到手表,她不禁想到點什麽,擡頭往房間裏望了一眼。

她摩挲着那個絲絨盒子,猶豫不決。

廚房水開的咕咚聲打斷思緒,她将手表重新放回櫃裏。

看着外婆吃完早飯,鐘淇給書琴整理了床鋪,又拜托鄰居照顧外婆一天。她按照鐘雪的吩咐,收拾了些生活用品,準備去醫院。

從家裏出來,鐘淇發覺李逸生一直在外面等着。

他正在打電話,看到鐘淇,他順手接過她手裏的東西,虛攬着她往外走,自然得像做過很多次一樣。

鐘淇回頭看了眼店門緊閉的便利店,心裏不是滋味。

她想這次過後,一定換個新的門頭招牌。她要自己設計。

坐上車,李逸生才打完電話,他說他父母的朋友是人民醫院的神外專家,他已經拜托對方去看看書琴的情況。

鐘淇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到醫院後,鐘淇向李逸生道謝,拒絕了他陪她一起進去的請求。

“鐘淇。”

在她下車前,李逸生忽然将手覆到她手背上,用力握了握。

“別擔心。”

那種直達心口的溫度讓她幾欲流淚。

/

李逸生坐在車裏,給鐘淇轉了十萬。

剛才醫院附近的交通管得嚴格,還沒看着鐘淇走進醫院,他就被交通協警吹哨趕走。

剛發出去,就有人敲他車窗。

他偏頭,母親何真正拎着一籃子新鮮蔬菜,站在他的車旁邊探頭。

“還真是你啊。”何真詫異,還以為他忙,沒想到周一上午倒回來了。

李逸生收起手機下車,從後備箱的拎了兩瓶紅酒下來。

他問何真今天怎麽沒去上課,說是曹奕酒廠釀的酒,帶回來讓他們嘗嘗。

“現在放假!”何真撇嘴,心裏想養兒子跟養個白眼狼沒什麽區別,陰陽道,“你還記得你媽是誰嗎?假殷勤。”

李逸生揉了揉眉頭,才想起大學放暑假。

“您幫了我忙,當然得表示表示。”他捏了捏何真的肩,“謝謝媽。”

早上他拜托何真聯系醫院專家,之後又想到上次回來吃飯已經是一個多禮拜前了,便回來看看。

何真問他誰住院了。

“一個朋友。”

“男的女的?”

“您問這麽詳細幹嘛。”

何真哼了一聲:“女的吧。”

李逸生沒做聲,鎖上車,接過何真手裏的東西就往樓裏走。

何真心想又沒審問他,走那麽快幹嘛?緊趕慢趕幾步追着他進了樓裏,喘勻兩口氣才說:“慢點!有事跟你說。”

李逸生緩下腳步,點點頭:“您說。”

“老房子那邊是不是有你不少東西?你有空過去拾掇拾掇,都搬到你現在的家裏去。”

李逸生一怔:“嗯?為什麽?”

“畢竟是老房子,不住人的話老化得快,你那些書法啊琴啊什麽的,不都在那邊嗎,萬一損壞了怎麽辦。”

進了家門,李逸生換上拖鞋,四處轉了轉,淡淡道,他不打算搬,他還打算偶爾去那邊住一住。

那條巷子存了他學生時代的記憶,現在,又有了新的牽挂。

“那邊又不方便,又潮,住那裏幹嘛?有時間去那裏住,不如回來住幾天。”

“看戴卓啊,那小子要上高三了,不得看緊點。”

“卓卓不用你管了。”何真一到家就開始忙着切西瓜,“你舅媽前兩天來過電話,說高三這一年比較關鍵,她打算回來,給卓卓改善夥食。”

李逸生倚在廚房門口:“他們那回來住哪兒?”

“回來當然就住家裏啊,每天車接車送也不算遠了,藍天巷那邊離學校近是近,環境太差。”何真察覺到他情緒的微妙變化,緊跟着問了句,“怎麽了?”

“他還有課要補。”

“聽你舅媽說卓卓最近語文成績上來了,打算不繼續了,就留個物理化學。”何真甩了甩手上的水珠,“你中午在家吃?”

李逸生陷入思考,沒聽到何真的問題。

鐘淇的家教收入要斷掉了。

/

李逸生下午趕去醫院,給鐘淇打了個電話。

鐘淇和他約在住院部一樓,走出來時,腳步比早上分開時輕快。

李逸生猜到她一整天大概都沒吃飯,給她帶了三明治和咖啡。

夕陽橫斜,兩人并肩坐在公共區域的長椅上。

鐘淇主動告訴他,書琴的出血量只有幾毫升,部位不嚴重,醫生建議保守治療,不用手術,順利的話,一個月左右會自行吸收。

“算是個好消息。”她咬了口三明治,真的像餓極了似的,“現在比上次前好多啦,幾個月前知道她确診癌症,我跟我姐抱在一起哭了一早上,到處打聽把店盤出去能拿到多少錢,打算砸鍋賣鐵也要給我媽治病。”

李逸生心口擰了一下。

這些事發生在他們認識之前,他完全不了解。

“結果沒想到做手術到出院還不到一周時間。”鐘淇笑了笑,“我就知道老天對我們家還是蠻不錯的。這次嘛,可能也一樣。”

錢存不住,但人好歹在。

她又想起書琴便利店的舊招牌。

他想象不到,她是怎麽承受過來的。

“關關難過關關過。”鐘淇的視線定在空氣中某處,“反正從小到大都是這麽過來的。”

她把鼻頭的酸憋了回去。

他問她:“錢還夠嗎?”

鐘淇點點頭說夠,也不知在想什麽,許久才說了句謝謝。

“錢……沒有想象中花費得多,也能報一些,但後續還要康複,可能還需要些時間才能全部是還您。”

“不急。”李逸生悵然,不着痕跡地盯着身邊堅強的姑娘。

他讓她請護工,他知道連軸照顧病人的辛苦,* 也擔心她身體吃不消。

“護工很貴的。”鐘淇嘆了口氣。

雖然收到了他的轉賬,但她沒打算鉚勁用。

李逸生聽出她不打算請護工:“那店怎麽辦?家裏老人怎麽辦?”

夕陽移位,地上的光影變得刺眼,正好直射鐘淇眼睛,照得她眼睛生疼。

她聳肩,語氣聽不出情緒:“我打算辭職。”

她說反正還有戴卓的家教課兼職,有多少算多少吧。

李逸生蹙眉,面色嚴肅地拽着她的胳膊換了個位置,跟她說錢的事別操心。

“那我什麽時候才能還上呢?您是以什麽名義借給我的呢?”她直勾勾地盯着他。

她清澈的眼裏帶着疲憊,也帶着試探。

他沉默,似乎在等待她繼續往下說。

“我知道您對我感興趣,也許還有一點動心。”鐘淇大大方方地說,“可愛情太貴了,我談不起,欠您的錢和人情,我又要還。”

他繼續盯着她:“什麽意思?”

“做情人怎麽樣?”她看向別處,“做情人比較簡單,秘密、還不用談太多感情。”

畢竟,十萬不是一筆小數目。這比一塊表、一個相機要多得多。

只有這樣,她才能心安理得接受李逸生的饋贈。

況且她想開了,左不過是替身,做情人心理負擔小,她可以随時抽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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