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第30章 第30章
九月初, 書琴出院轉入康複醫院,鐘淇的新學期也開始了。
書琴平穩地度過了吸收期,除了手指不大靈活, 走路緩慢外,身體已經基本恢複。
出院那天清晨下雨, 等她們辦完出院手續, 已經雨過天晴, 溫度舒适, 一切都剛剛好。
鐘淇閉上眼睛仰臉,努力呼吸新鮮空氣。
生活正逐漸被撥回正軌。
鐘淇借着開學和受傷返校請了一周假,她不想讓同事看到自己眼角受傷的樣子。
她給孫曼說明情況, 又發去右眼的自拍照和書琴的病房, 孫曼爽快批了假。
開學當天, 鐘淇回了趟學校。
重新踏進學校大門時, 她恍如隔世。聽着遙遠的大一新生的軍訓口號, 她發覺自己好像離校園生活已經很遠了。
她先去交了學費, 然後去宿舍收拾一些日用品。
打開宿舍門,裏面只有一個人, 舍友孫栗園剛吹完頭發。
孫栗園是個大喇喇的女孩,看到鐘淇進來, 先是被她眼角的傷吓了一跳,湊上來關心一陣後, 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我沒瞎。”鐘淇打掉孫栗園的手,環視不大的宿舍, 發現除了她, 每個人的床鋪都已經鋪開了,“她們倆人呢?”
“她們倆複習考研, 半個月前就來了,一大早就跑去上自習了,我昨天剛到。”孫栗園一一說了每個室友的近況,又給了她一張打印好的課表。
鐘淇拿到手上看了眼,進入大四果然課程銳減,每周只有兩天有課。
孫栗園問鐘淇暑假過得如何。
她無法用一句話完全概括這個夏天,正思索要怎麽回答,孫栗園像想起來什麽似的:“你應該很忙吧,不是找到實習了麽。”
鐘淇點點頭。
孫栗園羨慕她找到了心儀的實習工作:“你上班的地方是不是跟電視劇裏的白領一樣,穿得漂漂亮亮,端着咖啡,進電梯刷卡……”
鐘淇搖搖頭說并不輕松,說完,她收拾東西,說這學期大部分時間要回家住了。
孫栗園發現一個暑假過去鐘淇似乎穩重了許多,自顧自嘆氣:“你現在在工作上肯定很厲害,畢業不管留在公司還是重新找工作,都很多有優勢的。不像我,還不知道自己将來要做什麽。”
鐘淇想起在樓道裏等方教授等到中暑,每天穿梭在工地裏……她幹笑了下。
一直以來,她似乎只是在身上安了個發條,只顧着賺錢,卻也沒仔細想過明天。
/
一周後,鐘淇重新返回公司。
眼角的傷基本已經痊愈,只剩一點淤青。
回到公司後,路璐,佳明和楚甜紛紛送來關心。
幾個人叽叽喳喳地圍着她噓寒問暖,孫曼忽然出現,面無表情地說了句“開會”。
路璐和佳明起身往會議室走去,楚甜吐了吐舌頭,回到自己工位。
孫曼叫住鐘淇,跟她一起走在後面。
“你媽媽恢複得怎麽樣了?”
鐘淇有些驚訝,孫曼怎麽跟換了個人似的。
自從她跟孫曼服軟後,孫曼對她态度雖說不是一百八十度大轉彎,但至少比之前要柔和許多。
“好多了。”鐘淇揚唇角笑了下。
“有什麽困難就提。”
“好,謝謝您關心。”
鐘淇在小會議室坐下,路璐立刻小聲嘟囔孫曼是不是被誰上身了。
鐘淇和孫曼其樂融融一起進會議室,這事太稀奇了,畢竟大家都知道,孫曼之前總是有意無意地針對鐘淇。
孫曼提起方教授的畫展:“美術館那邊更換了場地,由五百平換成了八百平。就算做新的方案,方教授畫的數量還是填不滿整個新空間。”
還沒說完,負責拉模型的同事立刻垮臉。
這意味着之前所有的工作都要重頭再來,時間還更緊迫。
“王總勸我換個潮流藝術家,多用裝置豐富現場,但我是這麽想的。”大家垂頭喪氣時,孫曼再次開口,“換人面臨着高額的版權費用和物流成本,時間也很緊迫。方教授是國內知名的女畫家,不如保留方教授的作品,在剩下的空間,做相同主題,把這個展撐起來。”
大家都知道,方教授最擅長畫不同品種的花。
“做花的主題?”衆人不确定地問。
“不,做女性議題。”孫曼将筆記本打開,投影在會議室屏幕上,上面是一頁簡單的PPT,“邀請跟方教授一樣的傑出女性一起參與進來,配合這次展做沙龍,做宣傳。”
孫曼說完後,直接點下一頁,幕布上顯示出她定好的幾個人選照片和簡介。
除了方教授,還有本市的一位書法家,一位剪窗花的非遺傳承人,一位企業家,最後是一位記者。
鐘淇看到程恩菲照片時,愣了愣。她一眼就認出來了,視線下移看到名字,才默默倒吸一口冷氣。
孫曼将聯系這幾個人的任務交給了路璐,路璐的日常工作就是對接藝術家資源。
考慮到鐘淇之前跟方教授簽合同的工作完成得不錯,這次聯系教授的任務就落到了鐘淇手中。
散會後,路璐拉着鐘淇和佳明,小聲讨論孫曼到底是不是故意的。
“你們說,小霸王是不是故意搞事?她請程恩菲,是不是想引起李總注意?”
“她不是已經放棄李總了嗎?”
“雖然她被李總傷了,但是不甘心,就拉前女友出來……”
……
八卦過後,大家各自散去,路璐對着電腦發愁:“唉,肉眼可見地又要加班了。”
/
鐘淇跟方教授說過調整後,方教授很快就答應了下來,并表示會全程配合。
她沒想到任務完成得這麽順利,便開始悄無聲息地關注路璐的進度。
路璐那邊比她棘手得多。
非遺傳承人聯系不上,企業家不想抛頭露面,書法家希望自己的作品也能展出……路璐肉眼可見地枯萎了。
鐘淇請路璐喝了杯咖啡,狗腿地問路璐現在是什麽進度。
路璐趴在桌上:“進度為零。”
“是嗎,你都聯系過了?”
路璐掰着手指數自己的“敗績”:企業家的秘書永遠說她在開會,非遺傳承人好不容易聯系上了,可對方是個年紀很大的農村老太太,聽力不大好,還說方言,目前為止都是無效溝通……路璐慘叫一聲,趴在桌子上。
“那書法家和記者呢?”
“書法家不參加了,程恩菲明天有錄制,結束之後再見面聊。”路璐耷拉着眼,“我覺得八成沒戲。”
“為什麽?”
“她肯定知道我們跟禾逸的關系,人家都分手了,還要被拉來參加活動,誰願意啊。”路璐壓低聲音,“萬一到時候她再把李總叫來,不得濺我們一身血。”
鐘淇眨了下大眼睛,問路璐能不能帶上她。
路璐摸着下巴:“怎麽,你也好奇李總的前任?”
鐘淇機靈反應快:“有人不好奇嗎?”
“你不是跟李總認識嗎?他沒跟你說過?”
鐘淇心想,他們不光認識,而且以他們現在的關系,更不好問。
她讪讪:“這種事怎麽好問人家。”
路璐哈哈兩聲:“行!”
/
第二天,鐘淇和路璐等了一整天,快下班時,程恩菲才趕到。
鐘淇跟着路璐到樓下咖啡店,路璐本來有些煩躁,可程恩菲先誠懇道歉,說錄制比原計劃結束得晚,還主動請她們喝咖啡。
路璐只能暫時摁下火氣。
漂亮随和,聲音悅耳,這是鐘淇對程恩菲的第一印象。
鐘淇終于親眼見到了那顆天然淚痣,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移開視線時,她忽然注意到,程恩菲身上背的包,和李逸生送她是同一品牌,雖然不是同款。
她心裏擰了擰。這是個有趣的巧合。
可她是當事人,這個巧合就顯得不那麽有趣了。
或許是留意到了鐘淇眼角,或許是察覺到了鐘淇的注視,程恩菲的視線在她身上多停留了一秒。
鐘淇下意識去摸眼角,似乎不想讓程恩菲發現她們的相同之處。
手指觸上眼角,淤青和松動的血痂隐隐作痛。
她差點忘了,她的熊貓眼還沒消失呢。
程恩菲主動開口,推薦了醫用級修複凝膠,還在手機上搜了圖片給她看:“用這個愈合很快的。”
她說起自己曾經在采訪時摔倒,臉頰擦傷,醫生開了這個藥,不到一周就痊愈了。
她笑了笑:“這麽漂亮的臉,可不能留疤。”
鐘淇盯她手機上的那張圖片,跟李逸生買給她的藥一模一樣。
她裝模作樣地記下藥的名稱,扯出個笑。
程恩菲收起手機,微笑道:“好了我們開始吧。”
路璐一改平日的松散,拿出專業姿态,跟程恩菲詳細講了本次活動的構想。
程恩菲認可女性議題,也提出了自己的想法,說自己采訪過其中的書法家,也許這次跟各行各業更多優秀女□□流,能碰撞出更多火花。
路璐遺憾笑了下:“可惜她已經拒絕參與了。”
“是嗎?”程恩菲提議,“我來試試吧,我采訪過她,也許能說動她?”
路璐全然沒了一開始的煩躁,擡眉,神色驚喜:“那太好了。”
路璐和程恩菲聊得熱火朝天,鐘淇聽着聽着,有些失神。
原來李逸生喜歡過這樣的人。
她不得不承認,程恩菲很優秀,不是只擁有一副好看的皮囊而已。
結束後,鐘淇跟着路璐回辦公室。
“真漂亮啊,性格又好,還這麽專業,和聰明人聊工作效率就是高。”電梯裏,路璐一直忍不住感嘆,“誰能忍住不愛她!”
鐘淇失神,跟着附和了句:“是啊。”
“你們第一眼美女總是能給人留下好印象。”路璐輕輕捏她臉頰,“你入職的時候我們都驚呆了,怎麽會這麽漂亮。”
鐘淇扯嘴角笑了笑。
“聽說她跟李總分手後,又跟一個富二代在一起了。她現在的男朋友是超級富二代,比李總還有錢呢。”
鐘淇豎起耳朵默默聽着,問:“又是楚甜的一手八卦?”
“嗯,八卦說她拜金,這山望着那山高。可我覺得見到真人後,那些無聊的八卦瞬間就失去意義了,她本人很優秀,其他的都不重要。”路璐抿唇撇嘴,搖搖頭,“優秀的人會互相吸引,我能理解為什麽李總會喜歡她了。不過剛磕上CP就知道是BE,真是太悲傷了……”
鐘淇壓根沒聽路璐在說什麽,思緒忍不住亂飄,将剛才見面的畫面打亂整合,腦海中剪輯出零零碎碎的片段。程恩菲的包,她的痣,她的談笑舉止……
見鐘淇在神游,路璐用手肘撞她:“你說是不是啊?”
“是什麽是?”路璐被她傻乎乎迷茫忙的狀态逗笑。
“好好工作呗,讓自己也變優秀……”鐘淇腦子和嘴離了八丈遠,心裏想什麽之接就說出來了。
好在路璐沒多想,她敲了敲鐘淇腦殼:“什麽好好工作,我是說過期糖太好磕了!”
過期糖……對了,鐘淇總算回過神來:李逸生為何這麽大方?
/
鐘淇在下班時收到李逸生的消息,說自己在路口的停車位等她。
鐘淇下樓,去了路口,卻在看見李逸生的同時看見了程恩菲。
他們居然在講話。
鐘淇處于他們的視線盲區。
她靠在一棵樹後,撫平自己有些亂掉的心跳。
片刻,樹幹後露出一雙小狐貍眼,攝像探頭似的,轉得靈活。
如果帶收音功能就好了,她現在一點兒也聽不見他們在說什麽。
攝像探頭轉來轉去,速度忽然放緩,最後定格。
焦點是兩個主角。
鐘淇換上第三方視角,終于理解了路璐。
路璐說得沒錯,優秀的人會互相吸引。
現在鐘淇眼中對兩人都上了濾鏡,怎麽看怎麽覺得他們般配。
李逸生一如往常,挺拔地站着,看不出情緒。
程恩菲的身體語言卻很抗拒。
她雙手環抱在胸前,一副随時要走的樣子,不到一分鐘的時間裏,她已經看過三次手表了。
一輛出租車駛向那對般配的男女,程恩菲立刻傾身招手,逃也似的上了出租車。
李逸生少有地陷入沉思,表情克制而沉穩。
鐘淇走到他面前時,他才恢複如常。
他捏了捏她的臉,替她打開車門,仿佛剛才的一切都沒發生過。
“餓嗎?有想吃的嗎?”低沉的暧昧聲音出現在耳邊。
鐘淇搖了搖頭,說她不餓。
坐在車上,她腦中的剪輯又開始了,各種片段揉在一起,循環重播。
她在吃一顆過期糖,只是這顆過期糖,有點苦。
她空洞地看向李逸生,忍不住猜想他和程恩菲分手的理由。
如果是和平分手,程恩菲不該是那樣的狀态。
劍拔弩張,仿佛一觸即發。
程恩菲在逃避什麽?他是不是在克制着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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