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章

第 44 章

嘉卉頓覺所有人的視線都彙聚在她身上。

她斂衣肅容, 正要請示皇帝她該從何說起,突然聽段皇後道:“周氏?陛下就這般接受了衛歧夫婦隐瞞替嫁的欺君之罪?”

嗓音沙啞,含着一絲恨意。

“朕問東, 皇後偏要扯西。”

段皇後語調恭敬:“臣妾只想知道而今欺君之罪是否還是死罪?”

皇帝瞥她一眼,道:“皇後坐吧, 不必心急。”

自有宮娥上前攙扶皇後坐下。嘉卉想到方才衛歧交代她的話, 從和阿魚的談話結束後,發生的所有事都一一道來。

沒有一句篡改, 沒有一句編造。

她記性好, 幾乎能将各人說的話做的事都一字不差地複述出來。加之嘉卉語調平穩,嗓音柔和,衆人聽起來如同聽了個傳奇故事般,令人有些身臨其境。

待她說完, 英國公不覺長長“啊”了一聲。

隆佑帝面上沒什麽表情,問衛歧:“她說的,你可有異議?”

“無。”

皇後立即道:“陛下,他們二人乃是夫婦, 自然是沆瀣一氣了。如今, 那幾名侍衛已經慘死,死無對證的事, 衛歧和周氏想如何編造都行。”

嘉卉道:“敢問皇後娘娘, 您不在現場,為何能斷定民婦所言是在胡亂編造?”

段皇後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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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又看向皇後, 道:“朕命人請皇後過來, 不說所為何事。皇後似是毫不驚訝, 仿佛早就知道,朕今夜會傳你。”

“陛下自然有您的道理, 何時傳召臣妾都不敢生疑。”皇後勉強笑道。

行宮離皇宮約有五十裏路,乃是前朝的避暑聖地。如今酷暑已過,秋意深濃。然皇後不禁掌心微汗,一衆皇族勳貴昨日行了大半日的路才到行宮,休整時間不長。她思忖起自己是否過于疲累,哪一步做錯了。

她冷冷地瞥了一眼衛歧和嘉卉。大概她唯一的錯,就是選了個段節這般會被幾句言語就幹擾心智的蠢貨去斷後。

若有人能同時有駱岚的沉穩和段節的武藝,那衛歧早就死了。

那她即使受罰也認了。

皇帝仍是淡漠的神情,對段皇後的話不置可否。

“你為何不辯解?”皇帝忽而發問。

衆人都知道他問的是衛歧,衛歧卻好似在出神。嘉卉手指借着衣袖的掩飾,戳了戳他。

程方頤咳咳兩聲,道:“衛歧,陛下的意思是,那五名侍衛說你謀反要殺你時,你為何不辯解。”

“哦,草民是——”

皇帝打斷了他:“不準再自稱草民。”

衆人皆是愣了一下,皇帝擺擺手,道:“平日裏怎麽說話,就怎麽說話。”

衛歧從善如流,改口道:“沒給我辯解的機會,那幾人下的都是死手。”

皇帝怒道:“你有這樣連殺五人的本事,就不能只是砍斷他們手腳?非得要了他們的命嗎?白日周氏還替你辯解過,說你并無反心,晚上你就敢殺朕的侍衛!本朝至今,還從沒哪個人敢如此!”

“衛歧,你現在還敢說,你從無反心嗎?”

天子震怒,原本或站或坐的幾人都立即下跪伏首。衛歧站在原地,冷冷道:“為何不敢。”

嘉卉道:“陛下,當時情況萬分危急,若不是衛歧還有自保的本事,我們早就被無中生有的宮規冤死了。段大人再來時,衛歧已并未再殺人。”

“哪條宮規冤枉了你們?”皇後突然發問。

嘉卉答:“私自處罰內庭宮人,等同謀反。我等從未聽說過這條宮規,不知是否為今夜才頒布?”

程方頤不禁輕笑出聲,又連忙收斂住。

皇後勃然大怒,起身手指着嘉卉:“你竟敢在禦前這樣說話!你們二人私自處罰公主侍從,難道不是藐視皇家心存謀逆嗎?”

“皇後娘娘,阿魚算哪門子的宮人呀。”嘉卉微微一笑,提醒她。

聞言,皇後頓時無話可說,面容灰敗跌回圈椅中。

皇帝不耐煩道:“既然衛歧周氏已經說了今夜之事,皇後你來說。”

“臣妾不知陛下想讓臣妾說什麽,請您明示。”皇後道。

鎮國公突然出聲道:“陛下,不若臣和英國公一道先行退下吧。”

俗話說人前教子人後訓妻,且段氏又不是等閑人的妻子,乃是一國皇後。

皇帝今夜顯然要發落皇後,他們二人再留下去,已是異常尴尬的境地。

今夜知道的皇家秘事已經夠多了。

皇帝道:“不必。”

段皇後譏諷道:“衛歧是鎮國公的親兒子,居然不想留在殿內為他說情嗎?”

正如鎮國公方才着重咬字了“侍從”,皇後拖長了聲調吐出“親兒子”三個字。

這麽多年來,鎮國公早已習慣自己是衛歧明面上的親爹,聞言面上毫無異色。他擡頭暼了一眼皇帝的t面色,沒有應皇後的話。

皇帝冷冷道:“安心留下就是。”

說着,又傳召了殿前司指揮使進殿。

指揮使今夜原也在宴飲享樂,忽然天降這麽大一樁事,且事關皇後娘娘,又和公主,鎮國公府有扯不開的牽連。

實在是萬分棘手。

他難得親自審訊,打了不知多少板子才問出今夜種種前因後果。

接了這樁任務,已是大大得罪了皇後,只能盼着皇後就此失勢。即使如此,指揮使亦是不敢添油加醋,原原本本将今夜皇後如何私自調兵的事說了出來。

皇後一聲不吭聽着指揮使關于今夜調令侍衛的調查。

等到指揮使回禀完退出內殿後,皇後仍是什麽話也沒說。

隆佑帝瞥她一眼,道:“皇後可還有話要說?”

段皇後沒做聲。

“莫要想着你拖延時間,太子能來求情,你該慶幸他今夜沒來!”皇帝閉了閉眼,令英國公上前。

“方頤,拟旨。”

程方頤應了一聲,道:“敢問陛下,是要拟什麽聖旨?”

“廢後。”

嘉卉驚訝地擡頭暼了一眼面無表情的皇帝。她知皇帝必然無法容忍皇後私自調遣侍衛,更不可能容忍他的侍衛已經能被皇後插手,接下來必然是一波清洗。

或許亦是容忍不了皇後又一次對自己的兒子下手......

但廢後,可不是一樁小事。皇帝登基近三十年,一夜間忽然廢了皇後,朝野上下必然震動。

英國公遲疑道:“還請陛下三思。”

皇後忽然大叫一聲,顫抖的手指着程方頤對皇帝大喊道:“陛下居然還要特意指了程家人來廢了臣妾!”

皇帝錯愕一瞬,他自己都沒想到這一層。在場兩位國公都是他近臣,随手指了一個就是。

程方頤面色不佳,小聲嘟囔了一句什麽,誰也沒聽清。

嘉卉牽住了衛歧的手,衛岐反握住她的,沒說什麽。

隆佑帝似乎有些心軟,沉默了片刻道:“也罷,不急于一時。等回宮後,朕再命太常寺操辦。”

皇後嚷道:“那衛歧和周氏呢?陛下難道要輕輕放過嗎?”

聞言,皇帝怒道:“你當朕是任由你擺布的不成?你讓朕懲罰誰,朕就得順着你的心意?你為着一己私欲,就敢調令侍衛替你殺人?往後你是不是還敢調令逼宮了?你還有臉面讓朕降罪他人,要不是你們母女做的好事,哪會有今夜的亂象!你現在立刻回宮去!你若敢聯絡太子,朕一并廢了他!”

段皇後立即道:“陛下,此事和太子絕無幹系!”

她打量着衆人各含心思的臉,最後潦草福了福身,退下了。她有無數怨言要說,然而一想到太子,她還是盡數忍下了。

只要留得命在,一切都還能從長計議。

皇後母女的事已暫時了結,一個被廢,一個軟禁。那她和衛歧呢?嘉卉咬着唇,忐忑等待着。

她們二人又沒有官身,廢無可廢。

不論緣由如何,她們都是犯了欺君之罪。

會不會殺頭......嘉卉抿起嘴唇,衛歧倒是信誓旦旦說過必然不會。

皇帝疲倦萬分,坐在禦案後,半晌都沒有說話。

秋夜裏寒涼,嘉卉估摸着早已過了三更時分。夜深人靜,紫極殿裏仿佛連人的呼吸聲都沒有,又靜得能清晰聽到身邊人的一呼一吸。

不知過了多久,皇帝好似才想到他面前還有四個人站着,還有二人等着他發落。

隆佑帝揉了揉眉心,道:“方頤,依你之見,朕該怎麽處罰衛歧?”

程方頤思忖片刻,道:“臣鬥膽,今夜之事,倘若如實公之于衆,難免有損皇家顏面。”

皇帝唔了一聲。

“周姑娘因給徐氏查案,以身入局替嫁到鎮國公府,夫婦齊心協力查明兇手乃是公主侍從。恭怡公主深感識人不明,自請長居行宮祈福。衛歧夫婦和公主侍從對質期間,一時不慎走了水,皇後娘娘誤以為有刺客,情急之下私自調兵,事後深感有罪,自請廢後。”

皇帝竟然笑了一聲:“照你的意思,衛歧和周氏,是一點罪責都沒有了?”

“這......”程方頤讪讪笑道,“臣畢竟是岐兒的親舅舅,不敢說,不好說。”

“道成,你說呢?”

鎮國公暼了英國公一眼,他可不敢說自己是衛歧親爹得避嫌,只好簡潔道:“臣愚鈍,請陛下定奪。”

隆佑帝幹脆問衛歧:“你自己說。”

“你要怎麽處罰我都成,她是無辜的。”衛歧毫不猶豫道。

嘉卉道:“陛下,替嫁這事,衛歧起初怎能料到自己的未婚妻在江夏出發前換了人?他并非有意欺瞞。再說今夜之事——”

她頓了頓,繼續道:“您睿智過人,豈會看不出皇後娘娘就是存了要讓您有所猜忌的用心?”

這是陽謀。

皇帝自然看得出來,皇後不惜如此血本,是為了什麽。不成功,變成仁。即使這樁行動沒殺了衛歧,依舊讓皇帝對他有所猜疑。

“那你自己的罪呢?”皇帝敲敲桌子。

衛歧忙道:“是徐節度使夫婦逼她的。”

皇帝道:“她後面和你朝夕相處,也是徐節度使逼她不成?”

衛歧不假思索道:“是啊,徐家還派了仆婦盯着周姑娘,假使她不和我親近就要毒死她。這個仆婦還關在頤園,随時可以提審。”

嘉卉不知為何,在這般命懸一線的境地中有些想笑。衛歧居然當着皇帝的面說,她是被逼和他親近......

皇帝淡淡道:“朕沒那麽多空閑,朕會召徐節使上京,讓他來說說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至于你,”皇帝緩緩道,“你是鎮國公長子,照理該襲爵。你犯下大錯,朕會改賜世子之位給你的二弟。不僅如此,公府日後蔭封,都與你無關。”

“鎮國公,你可有異議?”

衛道成恭敬道:“臣謹遵陛下聖意。”

皇帝對這個親兒子果然十分偏愛。旁人要是殺了宮禁侍衛,即使事出有因,恐怕也是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而這個世子之位,本就不是衛歧的。皇帝這是等于什麽都沒懲罰。但他家業繼承之事總算落定,衛道成心裏也輕快不少。

“還有,一會兒去領頓板子。”皇帝似是也覺得輕了,又道。

程方頤問道:“陛下,不知您打算賞他多少下?”

皇帝淡淡道:“兩個人的罪,他不是願意一人受下嗎,就八十吧。”

嘉卉脫口而出:“不行,他還受了傷!”

隆佑帝道:“那你可願意替他受了?”

衛歧一把捂住嘉卉正要開口說話的嘴,道:“要打就打。”

*

嘉卉騎在馬上。她許久沒有騎過馬,有些怕自己摔下來,時不時就要低頭看看。

“二叔終于走了,我看二嬸也能松一口氣了。”

衛歧笑了笑,又正色道:“潼川那邊,二叔實在是焦頭爛額。已經失蹤了近上千個青壯年男子。且不是一朝一夕的,而是經年累月下來。下面人一直知情不報,怕是實際人數遠遠不止。”

她蹙起眉頭:“我聽二嬸說,失蹤的多是些樣貌醜陋身材矮小之人。若說是拐賣,也該拐些身強力壯的。”

衛歧心下隐隐有個猜測,道:“正是猜不出緣由,皇帝才如此重視。”

“不說他了,你現在可有什麽不适?”

二人并肩慢慢騎着馬。

“那日打我板子的都是太監,能有多少力氣。”衛歧好笑道。

這話衛歧已經不知說了多少遍,然嘉卉總是克制不住要問。

她輕聲道:“我該和你一起的。”

衛歧挑眉:“我讓我媳婦替我挨板子,那我還算個男人嗎?”

嘉卉咬唇不語。當夜衛歧死死捂住她的嘴,不讓她開口應答。又托了英國公照看她,自己跟着肖公公下去了。

他是被人擡回來的。

這還是事發後,二人第一次出了頤園,給衛法成送行。

如今京中大事頻頻。先是皇帝廢了結發三十年的原配皇後,且用詞嚴厲,直指皇後嫉妒成性,不堪為後。

至于恭怡公主,皇帝還是采用了英國公的說法,稱其自請在行宮祈福。

有皇後在先,朝臣們自然不信公主是自願祈福。隐隐聽說是在行宮中發生了天崩地裂般的大事,而傳聞中是知情者的鎮國公和英國公都守口如瓶,甚至閉門謝客。

而廢後所出的太子,地位依舊穩固如山。

嘉卉佩服他沉得住氣,又很是不齒——太子全然不為母親和妹妹求情。

且又有兩名節度使被傳召上京。朝中議論紛紛,各自有各自的揣摩推測。

鎮國公府讓二兒子做了世子一事,反倒顯得不那麽引人注目了。

嘉卉估摸着,徐節度使不日也便到了。t

屆時,或許她還得再被審問一番。

“你在想什麽?”

嘉卉道:“我忽然想起我離開徐家前。徐太太讓我住在她屋裏碧紗櫥後。當時,惠娘遇害不到兩日,我又被徐太太緊緊看着。我只會哭,其他的什麽主意也沒。即使哭,我還怕被她聽到,都不敢哭出聲音來。”

衛歧停了馬,聽着嘉卉回憶道。

“我當時就在想,這一定是我最後一次哭泣。往後我再不會哭了,我一定會為惠娘報仇,也一定不會再受人控制。”

他似是安慰,似是贊揚,道:“你做到了,你為徐氏報了仇。”

她微微揚唇,沒有答話。衛歧繼續道:“可這些日子,你為我流了太多眼淚了。”

嘉卉有些赧然道:“那又如何。難道你覺得我見了你受傷,還能無動于衷?我就是忍不住。”

“想哭就哭,又有什麽難為情的。你剛嫁給我對我恭恭敬敬的時候,若是肯為我哭一哭,我怕是不知道有多高興。”衛歧道,“只我盼着,從今往後,再不會有什麽會讓你掉眼淚的事。”

他望着她花樹堆雪般的臉頰。現今她們二人的婚事不明不白,母親提起來亦是欲言又止。頤園上下還叫嘉卉大奶奶,但鎮國公夫婦已經改口叫她周姑娘。

衛歧知道他們顧忌什麽,皇帝還沒決斷嘉卉的“欺君之罪”。且嘉卉如今自稱是個落魄秀才之女,家裏早已沒人了。

他如今已經摸到一點當年的真相......

倏忽間,衛歧勒住馬,道:“這裏有人。”

嘉卉張望四周,他們正在頤園前的蘆葦蕩旁。望過去,蘆葦随風,一片浩浩蕩蕩,仿佛看不到盡頭邊。

距離頤園其實也還遠着很。

她沒看見有人影,正要開口相問時,忽然間耳邊“嗖”的一聲。

是一只箭攜裹着風勢破空而來。

箭落在馬後不遠處,嘉卉驚呆了。

衛歧眼神一暗,立即狠狠抽了一下她的馬。一向溫順的母馬長長嘶鳴一聲,帶嘉卉狂奔而去。

馬蹄聲如雷,載着她大步逃離。嘉卉焦急回頭,看到她和衛歧原本所在的地方,驟然間出現了一隊身穿輕甲手執武器的兵士。

是有人埋伏在這裏。

嘉卉咬了咬牙,閉上眼睛跳下馬。在地上一個翻滾後,她忍着腳踝的疼痛,矮下身子,悄悄奔了回去。

她沒有貿然現身,躲在一棵大樹後,只探出一雙眼睛。

衛歧騎在馬上,直直望向領頭的人。

這身裝扮,不是任何一只軍隊的,亦不是皇帝所掌的侍衛三司。

蘆葦蕩旁,兩方持對歭之态,無人開口。

嘉卉心如油煎,緊緊咬唇生怕發出聲響。她又懷疑自己是否選錯了,是否該跑回頤園搬救兵。

可要讓衛歧一人在這裏,她更是做不到!

忽然間那領頭的高高舉起手中大刀,高喊了一句。

嘉卉心神大震,幾乎要暈死過去。那人高喊,“殺了那個男的,活捉這個女的”。而他說的,正是錢塘土話。

能要活捉她的錢塘人士,嘉卉牙齒嘎吱作響,渾身發顫。

衛歧點點頭,明白自己連日來的動作已經引起注意。

他從十餘歲就開始查一樁舊案,原是應付交差似的,向來不太上心。可随着調查的深入,千絲萬縷間,他竟意外發覺此事或許還和他那個,苦命且早逝的小青梅有關。

衛歧這才用心起來。只他受皇帝桎梏,等閑出不了京城。且此事的開端約摸着已過了二十餘年,遠在他出生前。

調查起來,雲山霧罩,困難重重,依舊只對真相一知半解。

他想要徹底查清,給嘉卉一個光明正大的身世,不必再隐姓埋名地活着。

一時心急了,反而引來了殺手。

飛箭如雨。衛歧自幼習武,尤其苦攻劍法。原本今日回鎮國公府,他沒想着要佩劍。出門前鬼使神差一念,他還是收好了劍佩在腰間。

正好派上了用場。

領頭的叫名叫董林,又驚又駭地看着衛歧劍如閃電般迅疾,又仿佛有雷霆萬鈞之力,揮開朝他身上射去的密密麻麻的箭。

且他絲毫不懼箭雨,已經拍馬猛攻上前。不過瞬間,已經砍下一人頭顱。

他們這一行私兵二十餘人,能到京城已是非常不易。董林原聽說要殺的是個不學無術只會些拳腳的貴公子,不曾料到此人竟如此本領不凡。

他急忙操着一口錢塘土話,重新排兵布陣。

可眼前這個連眼睛都已經濺了血珠的男人,竟然都聽懂了,動作前輕笑一聲。

金烏斜照,太陽西沉,日頭在身上沒有絲毫暖意。只有刀劍碰撞聲不絕于耳。

衛歧的動作漸漸慢了下來。他背部有傷,如今一動作一牽扯就隐隐帶起當日舊傷。他雖然背部劇痛,卻絲毫不敢停下手中動作。

他們遲遲未歸,頤園的人都是信得過之人,一定會出來找尋。而嘉卉,不知那匹發了狂的母馬會把嘉卉帶到何處。她一向聰明,肯定有辦法回到頤園或是去鎮國公府。只要她活着......

衛歧忽然心神一凜,手起劍落,又是砍殺一人。董林見他原本似是力有不逮的模樣,片刻又恢複神勇,不禁高喊道:“衛大爺,停下!有本事我們來單挑!”

聞言,衛歧手中動作沒停,不屑道:“你若有本事讓我最後殺你,不就是單挑了。”

他滿面是血,衣袍都被血浸透了,劍身亦是鮮血淋漓。整個人幾乎都要在深紅殘陽裏融為一體,讓人見之生懼。

董林一直靜待時機,見衛歧提劍殺人的速度已經遲緩不少,立即搭弓射箭。

這一箭,他是當着心口而去的。

衛歧被射落馬,沉沉地摔倒在地。即使如此,他仍是提劍又殺了一人。

一望無際的蘆葦蕩旁,滿地殘屍,頓時只有了衛歧和董林二人。

董林亦是受傷頗重,居高臨下地打量着衛歧,稱贊道:“衛大爺,你也算是個英雄了。董某佩服,只可惜,今日注定是要送你一程了。”

衛歧吐出一口血,虛弱問道:“你們為何要活捉我的妻子?”

董林不想他臨死前居然還在挂念妻子,道:“進獻美人,可賞千金。你......算了,左右你妻子不見了,這賞錢我不要了。”

聞言,衛歧瞬間松了一口氣,還好他們并不是來尋嘉卉的。

他如今,已是全身一絲力氣都無。這箭頭上帶着細小的鈎子,直戳心肺。今日大約就是他的死期了,重重人影在他眼前一個個飄過。生母,養父母,李叔,舅舅.....親長深恩,只得來世再報。他眼前又閃過弟弟妹妹和幾個常一塊兒玩的朋友。他死了,他們一定會為他而痛哭。

最後是嘉卉,她幼年時明媚鮮妍的小臉和如今傾國傾城的臉交疊着。

她那麽好,又那麽可憐,他死了,她該怎麽辦。她已經沒有一個親人,鎮國公府能看在他的份上照料她嗎?若是來得及把她托付給誰就好了......

他才說了願她今後再也不會流淚,又要惹她大哭幾場了。

生死明滅間,他忽而聽到耳邊風聲。衛歧竭力睜開眼,卻見一個藕荷色身影從他身旁跑過,握着一支利箭,重重地戳進了正要俯身殺他的董林的眼球。

董林痛呼一聲,連連後退。衛歧勉強出聲道:“用我的劍。”

嘉卉咬着牙,将箭身狠狠的推了進去。聽到他虛弱的聲音雙手握起他的劍,渾身顫抖得猶如一旁随風飄搖的蘆葦。

然她沒有猶豫,趁着董林試圖拔出眼睛中的羽箭時,一劍當心。

嘉卉放下劍,連滾帶爬地爬回衛歧身邊。她跪坐在他身側,抱住他的腦袋。

“衛歧,你不要睡着......”

她的聲音發顫,語不成調。

衛歧使出渾身最後一點力氣,雙唇貼上她柔軟的嘴唇。他早已沒了昔日在她唇上輾轉的本事,微微含了一口,已經力道散盡。

“真好,我死而無憾了......”

其實還有許多許多未盡之願,只是再也來不及了。

“衛歧!”嘉卉尖銳的哭喊驚起幾只倦鳥。

“我帶你回去,我一定會帶你會帶你回去的,你醒醒!”

可是他的眼神已經慢慢渙散了,唇上血色全無,面白如紙。

“你不要睡着,我一定會帶你回去的!”

蘆葦蕩除了他們二人,一片阒靜。

仿佛天地間,只有他們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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