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章
第 57 章
嘉卉看着他沉下去的面色。
他到底是個王府世子, 能對自己有興趣的女人溫柔些,寬容些,但忍不了這種直白的拒絕。
“過來。”梁少州招招手, 示意嘉卉向他走過去,不容拒絕的語氣。
嘉卉定定地望着他片刻, 一動不動, 忽然雙手捂住臉大哭起來。
“你将我擄來,我已經是對不起我的丈夫!你還要我現在就對你讨好賣弄嗎?就算是寡婦, 死了男人也沒這麽快就改嫁的!你把我當成什麽人?青樓裏倚門賣笑的不成?”
做戲做全套, 嘉卉沒看梁少州的神色,自顧自起身走了幾步,伏到床榻上嗚嗚痛哭。
她當然不在意梁少州究竟如何看待她,但一想到他方才所言提及周家和父親的話, 就心如刀割。
适才強行忍住的眼淚,借着這幾句話盡數流了出來。
越想越是難過,她還要對着仇人之子裝癡賣傻。嘉卉悲從中來,抽泣不停。
梁少州看着榻上的人, 哭得肩膀聳動, 聲音嗚咽,不由嘆了口氣。他無奈地走到床榻邊, 明明是她無禮在先, 這一哭倒顯得是他的錯處了。他伸手拂開她鬓邊哭亂的青絲,一個用力握住了她的下颌, 掰過她的臉, 看着她。
四目相對, 嘉卉聽到他輕聲嘟囔了一句什麽,就松開了手。
“你說什麽?”她的聲音還帶着哭腔。
其實她聽見了, 他說的是“原來她哭起來會是這個模樣”。
“沒什麽,你別哭了。我先不動你就是了。”
嘉卉聽着他的柔聲安慰,反倒心頭火起,高聲道:“那你現在就走,我不想看到你!”
她翻了個身,閉上眼睛,不再看他。
只要看到他,就會有作嘔的反應。他說今日一整天都可以陪她,是要在別院留一日的意思。如今只是早上,她就快要忍不下去了。
真希望手邊有趁手的武器,同歸于盡她都認了。
梁少州面頰抽搐,平生第一回有了打女人的沖動。但一想到她方才無限嬌美的面容上雙眼微微紅腫,長睫上顫着水珠,臉頰上還帶着淚痕的模樣,當真是可憐可愛,還是又饒了她這一回。
這女人真是喜怒無常,蠻橫無理。
“果然只有啞巴才能受得了你這怪脾氣!”
丢下這一句,他拂袖而去。
嘉卉确信身後沒有聲響,他已經走了後,才轉過身來。她抹了抹眼淚,倚在床上,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今天能裝哭糊弄走梁少州,往後要怎麽辦?嘉卉原本存了想在他身上慢慢打聽的心思,但他說上幾句話就想着動手,她是決計不能在這別院裏久留的。
但願他是個有骨氣的人,得了她今日兩句趕人的話能短時間不要再來了。
哭得太猛,她的風寒本就沒有好全,如今緩神過來後反而覺得頭暈起來。嘉卉沒有胃口,喝退了要進來送膳的婢女,解了外裳放下垂落的床帳。她閉上眼睛,想再好好歇息,養足力氣。
可怎麽也睡不着,閉上眼睛就是梁少州輕描淡寫的那幾句話。她仿佛置身于江南王府的園子中,春深如許,觥籌交錯,她父親半含得意地吟誦詩句......
江南王府她去過幾回,是前朝末帝在南地建造的宮殿,後來才改制成王府。但依舊廣袤寬闊,和京城裏的行宮相比也不差什麽。她父親就是死在了那裏。
不能再繼續想了,嘉卉告誡自己,當務之急是想辦法出去。
*
湖上畫舫,燈影連綿,亮如白晝,絲竹悅耳。
比絲竹更悅耳的是女子或輕柔或清脆的嬌笑聲,聲聲入耳。梁典左右各摟着一個輕紗蔽體的美貌佳人,心滿意足地各在她們面頰上親了一口。
運道來了,真是怎麽也擋不住。梁典手上動作不停,惹得身側女子笑聲連連。那日世子爺轉了心意,還是收了那女子,賞賜了他一大筆酬謝銀子。
只可惜,梁典一想到梁少州絕口不提要幫他尋個職位的話,就心下來氣。他祖上是太祖的堂弟,原也是獲封江南,有能傳三代的侯爵之位。到他出生時,早已沒了,成了旁人口中的閑散宗室子弟。
他想要爵位,或者蔭個閑散勳官也可。江南王和他親戚關系早就遠了,又不是等閑可以見到的。他這才不得不費心讨好,更好接近也更好說話的江南王世子。
也不知世子對那美人滿意否,梁典腦中想到什麽,嘿嘿一笑。
倏然間,畫舫重重搖晃了一下。梁典怒罵一聲:“怎麽回事?”
沒人應答他,又是重重搖晃。幾個女子都尖叫出聲,梁典甩開一人,呵斥道:“都給我閉嘴!”
他松開手,站起身,想去船頭看看怎麽回事。才走了兩步,卻見艙門霍然被推開,有一高大男子提劍走了進來。
“你誰啊你?知不知道這艘船今天被你爺爺我包了?”梁典挺起肚子,揮手趕人。
“都滾。”衛歧一擡下巴,掃了一眼內裏淫.亂的景象,示意那些女子都出去。
梁典叉着腰:“你誰家的,敢在我面前橫?”
話音剛落,劍尖已經抵在他喉結上。衛歧不屑道:“你算個什麽東西。”
“什麽味道?”
“像是有人尿了。”
幾個女子瑟縮在一處,小聲議論。
“再不滾就給他陪葬。”
見他神色冷峻,提劍的手穩穩當當。幾人面面相觑一眼,不敢再停留,攏了攏身上衣裳,互相攙扶地走了出去。
艙門又被關上了。
“你知不知道我是誰?我爺爺是山陽侯!”梁典渾身發顫,肥肉抖動。他這輩子都沒見過敢對他舞刀弄劍的人,就連江南王世子在他面t前,客套時也要叫他一聲堂兄。
衛歧嗤笑一聲。
“不知您是哪位?小的有眼不識泰山,冒犯了您,冒犯了您。您能不能先把劍拿開,有什麽話好好說。”見眼前人不為所動,劍尖離自己越來越近,梁典換了口風,賠笑道。
“三日前,你在錦緞樓見了一個貌美女子。你把她弄到哪裏去了?”
“那個美人?”梁典一驚,“不知她是您的什麽人?”
心中頓時有了不好的預感。
“是我妻子。”
梁典面色一下子白了幾分,心道一會兒得趕緊去給世子爺通風報信。眼前的男人不知來歷,但一看就是個不好惹的人物。
“說。”
“哎呦,都怪小的多管閑事了。前些日子見尊夫人天姿國色卻荊釵布裙的,想給她引薦貴人,以後也......”
“哪個貴人?”
梁典仍在猶豫要不要說出江南王世子的名號,他若是不說,這男人一定會殺了他。他要是說了,日後可真就将江南王世子得罪狠了。
“在咱們這地界,還能有哪些貴人?”梁典含糊其辭。
“你把她送給了江南王?”
不過須臾,衛歧就想到不會是他。江南王近日人都在回浦,絕不可能有人要來獻美就回錢塘。
且那錦緞樓的掌櫃說了,被肥胖男子畢恭畢敬迎來的是個青年男子,模樣極佳。
那個中人完全不知道背後還有人,還以為真是掌櫃夫婦要賣屋子。掌櫃夫婦見了銀子,倒是肯說是誰找上門要他們配合做戲的。然他們也知道個長相,又是費了好一番功夫,日夜不停打聽找人,才在畫舫上找到梁典。
三日,已經過了三日。衛歧掃他一眼,如同看一個死人。
“不不不,小的哪有這牌面能見王爺。”梁典連忙否認,“是江南王世子爺。”
衛歧收起劍,扯了桌上一條退紅色的輕紗輕輕擦拭劍尖。
梁典見危機解除,立即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還好還好,還在他身上。他語重深長地勸解道:“這位好漢,我不知你是個什麽來頭。是,我爺爺是已經沒了,你能對着我喊打喊殺的。人家世子爺的親爹可活得好好的,你連他的面都見不到的。”
“說句難聽的,尊夫人被世子帶走已有三日。這要發生什麽,早就發生了是不是?大丈夫何患無妻,我這邊呢,就做個中間人算了,讓世子爺給您一筆另娶的銀錢,您看這樣可好?”
衛歧仍在擦劍,問:“梁少州把她帶去哪兒了?”
聞言,梁典大吃一驚。世子的名字自然不是一個秘密,但能這般随意地叫出來,顯然不是常人。
或許他的身份比江南王世子更高。
“您莫非是從京城裏來的?”
衛歧略一點頭,終于擦好了劍,又問:“梁少州把她帶去哪兒了?”
“這......”梁典仍在遲疑,問道,“您究竟是誰啊?我就算告訴了您,您也見不到世子爺啊。”
“鎮國公府,聽說過嗎?”
梁典哎呦了一聲,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的。累世公卿的鎮國公府衛氏,他怎會沒聽說過?這樣人家的子弟,也不差親王世子什麽了。他咽了一口口水,道:“還真是小的有眼不識泰山了,您大人有大量,別和小的一般見識。”
他觑着衛歧的臉色,連忙又道:“世子在城東有處別院,叫做适園。小的那日問了世子要不要帶尊夫人回府裏去,他說先不帶。小的猜,應該是帶着尊夫人去了适園。”
三日過去,木已成舟。梁典心道那女子穿着如此簡樸,怎會是鎮國公府裏子弟的正頭妻子,大概是這位公子哥置辦在江南的姬妾外室之流。
沒必要為了個妾室傷了和氣,免得最後自己倒黴。
“您和世子爺,那都是人中龍鳳,有什麽話不能好好說的,您消消氣改日我陪——”
話未說完,他驚訝地摸着自己的脖子,難以置信地低下頭,看着頸上汩汩流出的鮮血。
衛歧走了兩步,忽而又想到什麽,回過身拎起地上的屍首,投入湖中。
瞬間水花四濺,又在畫舫的行進中歸于風平浪靜。
他擦了擦劍,自言自語道:“白擦了一回。”
說着,就走了出去。甲板上,季青提着刀,迎了上來,問道:“怎麽樣老大?”
“她被江南王世子帶走了,在城東的适園。”
季青愕然,看着他眉眼到下颌緊繃成一條流暢的線,知他心內定然是怒火中燒。
裏頭那個宗室子弟的下場,也不必多問了。
他想了想,勸說道:“咱們有任務在身,一路都是秘密來南邊的,還人人都用了假身份。要是直接殺上他兒子的門去,江南王一定會知道咱們已經到了錢塘,這對咱們查案不利啊。”
“我明白。”
不僅如此,嘉卉身份特殊,不知那個世子知不知道她是誰。但目前,決不能讓江南王有一絲可能知道她還活着的消息。
“今夜先去探探。”
能找到她最好,實在不行,也只能擺明身份,直接找到江南王世子要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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