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捉蟲)
顧聿銘在顧宅待了兩天,沒有再同老爺子提起江碧溶,雖然他早上給江碧溶發語音信息時都沒有避開任何人。
他仿佛是故意想試探一下老爺子的反應,可惜老爺子似乎不為所動,連個眼風都沒給他。
一時覺得無趣,更多的卻是覺得手足無措,他不知道到底應該先搞定哪個。
封時樾跟他說:“你覺得更在意哪一邊?”
“都再意。”顧聿銘抿着唇,像個倔強的孩子。
封時樾嘆了口氣,“那你再想,哪一個你現在更想抓住?”
顧聿銘愣了愣,這個問題毫無疑問,答案是江碧溶。因為老爺子如今身體還算健朗,近幾年內不會離他而去,但江碧溶已經二十九歲了,分分鐘都可能要結婚。
想到這個可能,顧聿銘忍不住打了個寒顫,他沒有辦法繼續想下去,一旦想到她要結婚,而新郎不是自己,就只覺得天都要塌了。
“阿樾,蘇醫生是不是說過,我現在可以去外地了,不用別人再看護?”他抓着封時樾的手腕,緊緊的握着,着急忙慌的向他求證。
聽他突然提起蘇醫生,先是愣了愣,随即點點頭,“蘇醫生在上個月剛剛給你出了報告,情況已經基本控制了,但還是要按時服藥和複診。”
顧聿銘笑了起來,像個孩子一樣歪了歪頭,“那我是不是可以現在去找阿溶?”
封時樾嘆了口氣,“不行啊,你周一還有客戶要見,萬華的老總不是約了你,想請你給他們設計一個新的售樓中心麽?”
聽見客戶兩個字,顧聿銘面上的笑僵了一下,又恢複了慣常的冷靜和理智,仿佛剛才那個人不是自己。
他點點頭,對封時樾道:“告訴老覃,明天早上例會後去辦公室找我。”
封時樾點頭應了,去廚房給他倒水,要先煮一壺滾水,倒進杯子裏,再按比例兌進礦泉水——顧聿銘喝涼水容易嗆咳,對呼吸道不好,蘇醫生曾經交代過盡量不要喝涼的。
馮阿姨正在擇菜,見他進來,就低聲問道:“阿樾啊,江小姐真的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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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江小姐從G市調回這邊的分所,在唐總的手下當項目經理,這幾天接手了顧氏上市的審計項目。”封時樾老老實實的應道。
馮阿姨聽了就嘆口氣,“原來還想着阿銘去不了外地,江小姐也不在本市,久一點也就好了,沒想到現在阿銘差不多要好了,江小姐也回來了,兩個人又湊到一起,真是……唉。”
她說着又嘆了口氣,封時樾看了眼母親擔憂的臉,“媽,別太擔心了,他們倆合起來都要七十歲了,會自己處理好的。”
“你說他爸媽不在了,又沒人幫他……”在馮阿姨看來,江碧溶沒什麽不好的,聽起來也是很努力正派的姑娘,就是不知道老爺子到底再猶豫什麽,要是顧啓源夫婦還在,事情或許倒好辦了。
封時樾聳了聳肩,“就算顧叔和嬸子還在,也解決不了他們現在的問題,行了行了,您別多想了。”
馮阿姨聽了他這話,一時間沒有說話,有很多事他們都還小,是不清楚內情的。
“我做多一點餃子給你們帶回去放冰箱裏,餓了就自己煮來吃啊,不要老是吃外賣。”馮阿姨打起精神來,笑着交代道。
封時樾點點頭,伸頭出廚房門口,對着顧聿銘的背影喊道:“阿銘,媽媽問你餃子要什麽餡兒的。”
“都可以,不要有香菇的。”顧聿銘回過頭來應了聲,臉上挂着淺淺的笑。
剛剛得了名字的顧大吉從外面沖了進來,到了他跟前就是一個急剎車,然後抖抖身上的灰塵,踮着腳想讓他抱,見他不理,就嗚嗚的叫了起來。
顧聿銘還是坐着不動,靜靜地看着向他讨好的幼犬,那麽着急,他突然覺得它有些可憐,終于伸手把它抱了起來,“顧大吉,你和我真是同病相憐。”
那麽着急想要讨好一個人,卻不知道那個人會不會接受。
一周的時間對于顧聿銘來說有點長,長到他又談好了一個項目,也長到他的古鎮酒店設計草圖已見雛形,可江碧溶還沒回來。
而對于在吉隆坡的江碧溶來講,這一周實在太短了,她還有好多問題想跟前輩請教,對于未來的工作她還有很多忐忑和沒有做好準備的地方。
而且吉隆坡的風光也很好,在過去的幾年裏,她去過很多的城市,但都是因為工作而來去匆匆,甚至上飛機之前還一副從抽憑間裏剛出來的灰頭土臉的樣子,哪裏試過這樣自在。
顧聿銘推薦的餐廳她還是在最後一天自由活動日時去了,原本只是跟他客氣一下道了聲謝,可是那天走到附近,不知怎麽的,她還是循着地圖找到了那家餐廳。
這是一家新派的馬來菜餐廳,江碧溶沒有預約,但幸運的是剛好有一對情侶結賬離開,服務員立刻告訴她有位置了。
她在夏日的午後走進這家餐廳,餐廳的環境不錯,似乎是在力求自然,粗糙的水泥地板和水泥牆,燈飾現代時髦,深褐色桃木桌椅,菜單卻是用了傳統的印花布藝,傳統和摩登在這裏融為一體。
偌大的落地窗外是綠葉茂盛的庭院景色,陽光燦爛得很有度假風情,江碧溶用英文叫了服務生過來點單。
馬來菜多以甜辣為主,江碧溶是第一次來,在服務生的幫助下點了香蔥銀芽和牛肉拌飯,還有烤牛排,放了丁香八角等香料的食物辣度剛剛好,又不像傳統馬來菜那樣重口味,尤其事先腌制後用明火碳烤的小牛排,吃時配上叫Pedegil的馬來式土豆和甜辣醬,肉質鮮香味長且有韌勁,與西式牛排大不一樣。
江碧溶吃得贊不絕口,又聽說它這裏的榴蓮芝士蛋糕是只此一家的美味,就算她已經覺得很飽了,也還是忍不住叫了一份。
甜香濃郁的榴蓮蛋糕配上芝士,每一口都讓人覺得熱量爆表,可是誰在意呢,反正都已經吃這麽多了。
最後她不忘發朋友圈,圖片選得很快,可是編寫文字時卻猶豫了一下,寫好之後又一個字一個字删掉。
她心底有些別扭,因為知道顧聿銘會看到,想屏蔽他,卻又怕他從別人那裏聽說——鬼知道他認得她們事務所多少人啊。
可是出來玩,吃了好吃的,不發個朋友圈,誰知道你玩得開心呢?
江碧溶就這麽糾結起來,咬着食指的指甲發了一會兒呆,終于還是老老實實的在那條朋友圈裏寫上是朋友推薦的這家餐廳,“朋友推薦的Bijan,這世上好吃的東西都是高熱量的。”
信息才發出去,就聽見手機叮了一聲,打開來,是顧聿銘的點贊和評論,“蛋糕和牛肉是不是特別好吃,還有椰子雪球也不錯,你下次可以試試。”
江碧溶看着手機又好氣又好笑,他難道是守着朋友圈的麽,秒贊秒評論?
但到底她也沒有把這句心裏話回複過去,只是裝作沒看見,一面頂着太陽在路上走,一面回複別人的評論,朋友圈裏簡直一片歲月靜好。
顧聿銘卻不,此時的他正站在顧氏的總經理辦公室裏,透過落地窗望向下面馬路上來來往往的像小盒子一樣的車輛,在心裏快活得打跟鬥。
盡管江碧溶沒有說推薦餐廳的那個朋友是誰,但他知道,一定就是自己。
她沒有把自己屏蔽呢,說自己是朋友呢!這個發現在顧聿銘心裏仿佛是個新大陸,讓他歡樂得不得了。
封時樾拿文件來給他簽名,聽見他炫耀似的道:“阿溶去我推薦的餐廳了,我們一樣喜歡榴蓮芝士蛋糕。”
“這麽好的消息,顧總,我們可不可以提前下班慶賀一下?”難得他高興,封時樾并不想打攪他,于是順着他的話就道。
顧聿銘點點頭,“你去跟大家說,沒什麽要緊事的現在就可以下班了。”
于是等到華菲從會議室出來去茶水間泡咖啡時,發現有員工成群結隊的正準備打卡下班,她吓了一跳,連忙看看手表,才下午四點不到,“哇,你們集體早退啊?”
有位員工笑道:“沒有啊,顧總突然說沒什麽要緊事的就可以下班了,我們當然趕緊走咯。”
華菲面露驚訝,然後笑笑,泡了咖啡後又飛快回到會議室,跟其餘三人道:“我跟你們講,他們顧總不知又怎麽了,居然提前讓大家下班,覺不覺得奇怪?”
“有什麽好奇怪的,顧氏上班時間本來就很自由。”姜明一邊查報表一邊漫不經心的應道。
華菲努努嘴,不說話了,低頭繼續去忙碌,然後聽見寧瑜忽然說了句:“江經理明天就回來了罷。”
夜幕漸漸降臨,江碧溶和大家一起去吃散夥飯,明天早上,他們因為培訓而短暫相聚的日子就要結束了,将回到各自的城市去,繼續重複以前日複一日的工作。
但又會因為職位不同,将面臨新的挑戰和困難。
吃了飯之後他們又去唱K,一群人鬧哄哄的,說話的聲音都不由自主的提高了八度,生怕別人聽不見。
此時就有個男經理扯着嗓子問江碧溶,“那個……江經理啊,聽說你正在做S市那個顧氏建築的項目啊,是不是?”
“是啊。”江碧溶喝了一口啤酒,點點頭。
對方又再次向她确認,“就是那個很厲害的顧氏,老總叫顧聿銘的?”
江碧溶又點點頭,難道S市還有第二家顧氏麽,就算有,老總也不是顧聿銘啊。
那位男經理見她點頭,立刻就笑了起來,“我跟你說,上次我有個朋友,請他幫忙設計一棟別墅,花了不知多少錢,還要拍好周圍環境的視頻,然後親自去S市跟他談才行,據說那位從來不去外地的。”
江碧溶心裏一愣,她從來不知道顧聿銘還有這麽個規矩,做建築設計的,難道還可以閉門造車?
她還沒來得及問對方這是不是真的,就聽到他又說:“不過好像這個月他打破常規了,宏盛請了他,要在S市下轄的一個古鎮建酒店,老板還特地陪他去看了地,業內都驚訝得不得了。”
“鄒總怎麽這麽清楚?”江碧溶把杯子裏的啤酒喝盡,垂着眼好似不經意的問了句。
“有個朋友也是搞建築的,對顧聿銘推崇得要命,經常聽他說起。”對方笑着解釋道,又高聲道,“來來來,喝酒喝酒,祝大家以後工作順利步步高升,早日升Par啊!”
一陣勸酒聲響起,大家紛紛舉杯,江碧溶也跟着舉起了手裏的啤酒杯,有些不知滋味的喝下一大杯啤酒。
不知是誰點的歌在包廂裏回蕩,“……閉起雙眼你最挂念誰,眼睛張開身邊竟是誰,感激車站裏,尚有月臺能讓我們滿足到落淚……”
這首歌真老啊,江碧溶靠在沙發椅背上,擡頭看着屋頂閃爍的彩燈,覺得自己有些醉了。
不知過了多久,推杯換盞的人們終于紛紛開始失态,有人痛哭出聲說自己壓力多大,有人高聲罵領導多變态,也有人勾肩搭背問要不要去開房。
江碧溶縮在角落裏,聽着他們鬧哄哄的聲音,眼裏幹涸到流不出一滴淚來。
包廂裏還在循環那首老歌,歌裏的男人在失戀後終于懂得放開與旁人攜着手,可是歌外的她卻做不到這樣潇灑。
她擡起手,按了按自己心髒的位置,慢慢地把頭靠在沙發扶手上,閉上眼,告訴自己,睡一覺,酒醒了再走,醒了之後一切都只會向前,永不回頭。
顧聿銘數着日子算到江碧溶要回來了,但晚上應當會和同事去慶祝,明天才會返回,但他卻猜不到她的機票是幾點的。
于是想打電話問,可是無論打了多少次都沒有人接,他很着急,只好不停的打。
眼看着睡覺時間到了,封時樾勸他:“江小姐肯定和同事去玩了,唱歌吃宵夜沒聽到很正常,你給她留個言,等她看到了就會回複你了嘛。”
顧聿銘只好照辦,夜裏卻睡不安穩,做了個噩夢,夢到她飛機失事了,吓得醒過來,之後就再也睡不着。
江碧溶聽見手機不停的震動,她看了一下,四十幾個未接來電,全是顧聿銘打來的,還有一條語音信息。
她點開,聽到他有些着急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阿溶,你怎麽不接我電話,你明天幾點的航班回來,我好去接你。”
聽完之後,她把手機關了,從沙發上爬起來走回隔壁的酒店,仿佛這樣信息和未接來電就不存在了一樣。
可是第二天中午,她在機場出口見到正打電話的顧聿銘時,卻覺得這世上很多事或者人,不是你當沒有,就真的不存在了。
顧聿銘挂了電話,向她走了過來,臉上的笑容恰到好處,只有眼裏的光芒訴說着他的喜悅,“阿溶,你回來了。”
“你不會又恰好有個朋友要送,所以才到這裏來的罷。”江碧溶苦笑着搖頭。
顧聿銘抿抿唇,有些小心的看看她,道:“你一直都沒回我信息,我也不知道你幾點落地,就只能來這裏試試運氣。”
“……那要是我沒從這個出口走呢?”江碧溶愣了愣,心裏不知是什麽滋味的問了句。
顧聿銘漂亮的桃花眼一揚,聲音雀躍起來,“所以我才說今天運氣好。”
江碧溶嘴角一抽,竟不知道該怎麽回他這話才是。
作者有話要說:
顧總:我覺得我今天不僅運氣好,而且展示了智慧←_←
阿溶:……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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