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遠華的二十周年慶辦得熱熱鬧鬧的,衣香鬓影人來人往,到處都是寒暄的人群。
大小老板們紛紛化身交際花,到處都能看到他們和客戶把盞言歡的場面。
而如江碧溶這些普通打工仔們,則抓緊機會和同伴聯絡感情加吃吃喝喝了。
至于客戶,遇到認識的打聲招呼說兩句話就好了,維系感情什麽的,那都是老板們要做的事了。
因此江碧溶沒有想到顧聿銘會在別人面前叫出自己的名字來,明明從下車之後他們就完全沒有交集了。
可是那聲“阿溶”又不是耳語,別人哪會聽不到,她只好僵硬着笑臉狠人家解釋道:“這、這就是那位給我推薦餐廳的朋友……”
這時終于有人認出顧聿銘來了,湊過來笑着打聽道:“咦,顧總和江經理早就認識啊?”
“……啊、是啊。”江碧溶有些局促的笑着,不停的用手去摸自己的耳垂,有些欲蓋彌彰的解釋道,“……只是大學同學。”
顧聿銘眨了眨眼,似笑非笑的望她一眼,然後笑着對周圍的人道:“不好意思,唐總找阿溶有事,我先帶她過去了。”
江碧溶愣了一下,然後立即轉頭去找唐邈,正好看見她在對自己招手——原來顧聿銘不是為了給她解圍才說的這話。
不等她和別人道別,顧聿銘就托着她的手臂往唐邈那邊走去了,她只顧着想唐邈怎麽突然會找她,于是沒有聽見背後傳來的隐約讨論。
顧聿銘悄悄地把另一邊手臂橫到了她的背後,雖然只是為了幫她隔開周圍擁擠的人群,但看在外人眼裏,他們的姿态已經是相當親密了。
“唐總,您找我?”江碧溶在唐邈跟前站定,一面笑着同她講話,一面往旁邊挪了挪,生怕讓人覺得她和顧聿銘有其他關系。
唐邈卻笑了笑,遞給她一個笑臉,“沒什麽,叫你過來認識幾位客戶,以後好好合作。”
說着她又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顧聿銘,“阿銘,你也別在這裏了,我剛才還看見勉之到處在找你。”
顧聿銘點點頭,卻沒有走來,他在等着江碧溶的發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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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下一刻江碧溶就發現唐邈話中的異常來了,“唐總,您和顧總……”
“私底下不用叫得這麽生疏,唐總是我出了五服的表姨,論理你也可以叫聲表姨的。”顧聿銘面色平靜的接口道。
江碧溶猛的怔住,目光在唐邈和顧聿銘之間來回移動,似乎在判斷他話中的真實度有多少。
“是真的,碧溶,你和阿銘的事我也都知道。”唐邈笑着拍了拍她的胳膊。
江碧溶終于回過神來,試探着問了句:“那、那您對我這麽照顧,也是因為……”
“這只是原因之一,你終究是我的下屬,我不維護你難道等別人麽。”唐邈說完這話,笑着将顧聿銘打發走,“去罷,我會照顧碧溶的。”
顧聿銘笑笑,從侍應生手裏拿過一杯新的酒,對江碧溶說了句:“一會兒散了等我一起走。”
說完也不等江碧溶回答,徑自就走開了,不遠處,淩勉之整和一個同行在寒暄着等他加入談話。
江碧溶有些怔怔的不在狀态,盯着他離開的背影看了好一陣,直到聽見唐邈跟別人說話的聲音,“餘總,給你介紹一下,我們所的江經理。”
她連忙回過神,等唐邈對她介紹道:“碧溶,這位是咱們S市宏盛地産的總裁餘喻先生。”
江碧溶連忙伸出手去和對方握手,寒暄道:“久仰大名,幸會。”
“江經理,以後多關照。”餘喻是個五十歲左右的中年男人,長相十分儒雅,金邊眼鏡架在鼻梁上,看起來一副文質彬彬的模樣,跟江碧溶以為的那種地産商不太一樣。
但她的驚訝也只是一閃而逝,畢竟在這行這麽多年,什麽樣的企業家沒見過,既然有大腹便便滿口俚語的暴發戶,就一定有溫文爾雅大方得體的文明人,這才是常态。
她很快就想起隐約聽到過的一些風聲,但當時很多人都認為宏盛不可能改弦易轍選擇遠華,她也就沒多聽。
但這時她看見唐邈和餘喻相談甚歡的場面,覺得這世上其實也沒什麽是絕對的。
這天晚上接下來的時間裏,江碧溶都跟在唐邈的身邊,由她做中間人,引見客戶給她認識,說了無數句幸會和多多關照,也喝了不知多少杯的香槟和雞尾酒。
因為在場的大部分都是遠華的員工,所以很快,江碧溶這個名字就在衆人中傳開了。
大多數人都是羨慕的,畢竟能夠得到領導如此的賞識實在不可多得,但也有人猜測:“她是不是用了什麽手段才讓老板這麽看得起她的?”
江碧溶還算是幸運的了,要是唐邈換個性別,此刻她用身體換前途的傳聞早就滿天飛了。
餘光瞥見同事們探尋眼神的江碧溶苦笑不已,這是她将近三十年人生裏最出風頭的時刻,連當年被兩個系的同學知道她把顧聿銘由野草變家草都沒這麽受人矚目過。
然而她的風光似乎并沒有止步于此,在稍後的抽獎環節中,她幸運的抽到了一等獎,是某知名品牌最新款的單反。
上臺領獎時主持人問她運氣這麽好,要不要許個願什麽的。
江碧溶此時已經喝了很多酒了,香槟和雞尾酒的後勁漸漸開始出現,她的意識也已經開始有些渙散,思考問題的速度自然不比清醒時。
但她的眼睛還是亮晶晶的,看起來不像要醉了的人,人家叫她許願她就直接應了,幾乎是憑着本能在答題,“願望麽……當然是想永遠像個小孩子,想永遠被寵愛,想要吃糖的時候就有人給我糖,想要每天開開心心啊。”
她當着所有人的面說出這樣的話,再沒有人會覺得她沒醉,紛紛哄笑開來。
江碧溶站在臺上,似乎有些茫然,也沒有笑,只是歪着頭看向主持人。
唐邈怕她最後會丢醜,一面笑,一面連忙上去把她拉回臺下來。
“這是真醉了罷?”淩勉之遠遠的看着這邊,笑着對顧聿銘問了句。
顧聿銘點點頭,手指摸了摸香槟杯的杯沿,輕輕的嗯了一聲,沒說什麽。
他隔着人群遠遠的看着被唐邈拉進懷裏的江碧溶,目光從周圍歡樂的人群裏滑過,看到每個人臉上的笑容,心裏突然像被錘子敲了一下似的難受。
他知道,江碧溶說的是真心話。
因為這是她永遠都不可能完全實現的願望,她從十五歲時就開始學着長大了,遇到他之後,成長得更快,也更痛苦。
抽獎結束後,酒會漸漸散場,唐邈拉着江碧溶走過來,把她推給自己,“好好照顧她。”
顧聿銘從他表姨手裏接過這個被酒氣蒸騰得臉紅撲撲的女孩子,抿着唇很鄭重的點點頭。
淩勉之去叫代駕了,他半摟着江碧溶在人潮的末尾走出酒店,外面有些風,他把外套披在了她身上。
華菲和張小曼等在外面,見到他立刻就迎了上來,“顧總……”
她們伸出手來想扶江碧溶,卻被顧聿銘輕輕的隔開了手,“兩位不必擔心,我會照顧她。”
“不麻煩顧總了,我們剛好和溶姐住一家酒店,一起回去就行。”張小曼笑着道,目光裏流露出一抹警惕來。
顧聿銘笑了笑,正要開口解釋,懷裏的江碧溶卻不安分起來,她掙紮着站直身體,然後看着面前站着的這個男人出神。
在這一刻,江碧溶的世界是安靜的,她怔怔的看着他,表情從驚訝到欣喜,又從欣喜迅速切換到痛苦,她的腳步踉跄了一下,然後遲疑的開口問道:“你……你、你是…是顧聿銘麽?”
“是,我是顧聿銘。”顧聿銘伸手拉住她,怕她一個不穩就跌倒,一面應一面看着腳下的樓梯。
聽見他的回答,江碧溶卻突然哭了起來,眼淚來得又急又多,她伸手用力的拍打着顧聿銘的肩膀,“你怎麽現在才回來?為什麽要回來,外面不好嗎,你回來、回來做什麽呢……”
顧聿銘愣了一下沒有回答,任由她用力拍打着自己,見外套掉到地上,連忙彎腰撿起又給她穿上。
寬大的西服外套穿着并不舒服,江碧溶無意識的扭開扭去,一面掙紮一面咬着牙惡狠狠的罵:“顧聿銘我恨你!我恨你!”
我恨你在我以為我們會一輩子這樣走下去的時候突然抽身離開,這段感情仿佛從始至終都是我一個人的獨角戲。
但我也恨我自己,癡心妄想,麻痹大意,不識人心又懦弱無用,否則不會讓一條小生命因為我的緣故無緣于世。
“是,是我不好,阿溶你……”顧聿銘抿着唇,眼眶熱熱的,半抱着她,艱難的挪下臺階後往前走,心裏一陣發涼。
華菲和張小曼誰也沒有跟上去,是不好意思,也是不敢。
代駕來了,淩勉之幫着将江碧溶塞進車裏,等到了酒店,顧聿銘送她上樓之後,他卻沒有等他,誰知道接下來會不會發生點什麽。
顧聿銘從江碧溶的手包裏找到房卡,刷卡進了電梯後又進了她的房門,進門後江碧溶想要撲到床上去,他沒扶穩,也跟着一個踉跄倒在了床上。
床鋪很柔軟,能讓人的身體向上彈跳一下,江碧溶順勢就把臉埋進了被子裏。
顧聿銘爬起來,費勁的把她翻過身,找到她的睡衣,然後閉上眼顫抖着手給她換了,換好後又馬不停蹄的找來濕毛巾幫她擦臉。
她臉上的化妝品被擦得一塌糊塗,顧聿銘呆住了,一時間竟不知該怎麽辦才好,站在原地想了好一會兒,才又浸濕一條新的毛巾,一點點把那些污漬擦幹淨。
可憐的顧總,竟不知道這世上有卸妝水這種東西。
等一切都辦得妥當,已經是夜裏的十二點了,顧聿銘身上的襯衣也已經被汗水浸濕了個透,原本該這樣離開的,可是他的腳底卻像生了根,無論如何都邁不出那一步。
江碧溶醉了之後十分乖巧,不吵不鬧也沒有吐,只是迷迷糊糊的半睡半醒着,微微睜着眼從被子裏往外看。
顧聿銘覺得自己要不然就在沙發上對付一夜罷,應當也不會再有什麽事了,最多天亮時再悄悄離開好了。
但很快他就知道自己放心得太早了,沒過多久,江碧溶就開始胡言亂語起來。
嘀嘀咕咕的也不知道在說什麽,一會兒是叫家裏人的名字,一會兒是說對不起,顧聿銘坐在她身邊,靜靜地聽着,直到看見她眼裏突然流出眼淚來。
他伸出手去替她擦幹眼淚,哄道:“阿溶,沒事了,別怕,快睡罷。”
“我要是不回學校就好了……”江碧溶緊緊閉着眼,聲音細如蚊吶,含含糊糊的,臉上挂滿了淚。
顧聿銘俯下腰去,和她臉貼着臉,他第一次如此明白的看到她內心深處的愧疚和自責。
然而這一切,原本應該是他們一起分擔的。
“對不起,阿溶……”他哽咽的在她耳邊不停低語,像是這樣就能撫慰她的情緒,“對不起,阿溶,我回來得晚了……”
江碧溶突然就不出聲了,她仰着臉,看見自己的頭頂多了一顆黑色的頭顱,愣愣的,不知道在想什麽。
顧聿銘也愣了一下,以為她清醒過來了,下意識就要松開她。
然而江碧溶的動作比他更快。
她從被子裏伸出手來,一邊手居然摟上了她的脖子,說了一句:“阿銘,是你回來了啊?”
她的語氣溫柔到讓顧聿銘怔在了原地,他看着她,手指顫抖着撫上她的臉,點頭時久違的淚水終于流了出來,“是,我回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顧總:今天情人節,阿溶不要哭。
阿溶:……你串頻道了大哥,我們不在過情人節那個頻道←_←
顧總:你在的每天都是情人節^_^
阿溶:……你是不是偷看了《情話大全》←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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