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跟方童夫婦吃過飯後幾天,江碧溶都在忙碌中度過。

先是要找離職的同事談話,問對方是不是遇到了什麽困難或者對公司有不滿才想辭職,辭職的理由是什麽,都是按照套路來問的。

同事說覺得壓力太大了,希望換一份稍微輕松點的工作可以照顧一下家庭,對以後的規劃十分清晰。

聽到她把理由說得很充分,江碧溶也就不再挽留了,本來就是為了體現公司人性化關懷做的事。

不過,江碧溶還是提醒對方道:“接下來唐總還會找你談話,然後要去信息部待一個月,幫忙做一些雜事,比如給老板送盒飯什麽的,你別覺得煩,就算是合夥人要離職也照樣是要去那裏待一個月的。”

“我明白,配合離職審計嘛。”同事笑笑,然後站起來和她輕輕擁抱了一下,“江經理,祝你以後前程似錦。”

“多謝。”江碧溶笑着,溫聲的道謝。

就這樣,江碧溶在調到遠華駐S市辦公室後的第三個月,送走了一位離職的同事。

她連傷感都來不及,就開始着手查找和翻閱唐邈發給她的郵件中提到的幾個客戶的資料,為了下一個忙季的到來提前做準備。

這幾天裏她把顧聿銘給承承的那塊成吉思汗陀飛輪四錘三問報時表裝在小錦袋裏,和承承給他挑的一個多啦A夢挂飾一起包裝好,用快遞寄了出去。

她以為這樣顧聿銘就一定收下了,省了自己同他磨嘴皮子的功夫,可是沒成想顧聿銘也很精,又用快遞給她把東西寄回來了。

她拆開盒子将東西倒出來,錦袋還是那個錦袋,手表也還是那塊表,只有那個挂飾不見了。

江碧溶氣得想罵人,于是躲到茶水間去給他打電話,壓低着聲音又一次吼他,“顧聿銘,你是不是瘋了!快遞不要錢的嗎!”

“那是我送給承承的禮物,你寄給我做什麽,又沒有壞。”顧聿銘慢悠悠的回道,一點都不受她情緒的影響。

江碧溶立刻将他的話頂了回去,“可是你的禮物太貴重了,承承還小,他承受不起。”

“只要他是你的侄子,哪怕是幾個億的東西他都受得起。”顧聿銘立刻接着她的話應道,聲音斬釘截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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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到這裏,江碧溶愣了片刻,她忽然之間不知道自己想說什麽,仿佛被他突如其來的堅持吓住了,總之沒有立刻就出聲。

顧聿銘也沒有說話,似乎在等她的回應。

過了好一會兒,江碧溶回過神來,覺得心裏有些亂,于是不耐煩的原地跺了跺腳,怏怏的說了句:“随你罷,到時候……”

到時候要如何,她卻又不說了,顧聿銘嘆了口氣,聲音恢複了一貫的平靜緩和,“阿溶,你真的不必這樣排斥我,我說過,我将你當做一個全新的人,重新去了解你,那我追求一個我喜歡的人,送禮物給承承是因為我想讨好你,你說,我有什麽錯,你總要這樣據我于千裏之外?”

他問她:“阿溶,你告訴我,你想要什麽呢?”

他把話說得這樣明白,江碧溶反倒不好對他發脾氣了,她在電話這頭讷讷的,許久都沒有說話。

顧聿銘沒有挂電話,一直就這樣等着,靜靜地聽着她忽深忽淺的呼吸聲,他不知道她想到了什麽,只知道自己想見她了。

可是江碧溶此時卻忽然開了口,“我不知道……顧聿銘,不值得的……”

她的聲音很輕,輕到顧聿銘幾乎要聽不清話裏的內容,但又很清晰,他仿佛聽見了她聲音裏的哭腔。

“阿溶,我今天提前去接你好不好?”反正她也沒什麽工作只等着休年假了,早退也沒什麽要緊的,他想快點見到她。

“不!不要……”江碧溶卻一口就拒絕了,似乎有些慌亂,然後她的聲音又變得平靜而惆悵,“顧聿銘,你讓我想想。”

顧聿銘一怔,但很快他就應了一聲好,“你想好了記得告訴我。”

他不怕她需要想很久才能想明白自己的心意是什麽,但怕她用想作為理由永久的逃避和遺忘掉他。

江碧溶吸了吸鼻子,低聲的嗯了聲,然後就挂斷了電話。

她望着窗外明亮的陽光,午後的街道行人稀少,路邊的樹木在地面上投下斑駁的影子,她忽然又想起了冬天的雪。

不知道是不是想得太入神,不知不覺就在窗邊站了許久,直到有同事進來倒水,見她站在那裏就順口問了句:“江經理你在看什麽?”

江碧溶這時才猛的回過神來,她連忙眨了眨眼睛,應了聲:“……沒、沒什麽。”

一個姿勢站太久,她的腿已經有些麻了,只好強忍着酸麻感轉過身來,小心的活動着腳,趁着低頭,她又用手背揉了揉眼睛。

這一想就是幾天,江碧溶在這幾天裏不停的将跟顧聿銘之間的那點事拿出來翻來覆去的想,問自己到底想要什麽。

平心而論,顧聿銘已經做得夠好,他處處都小心翼翼的遷就她不是看不見,可是心裏總有一股氣很容易就被勾出來。

可是有時候望着他時,她又會有一種奇怪的憐憫,可憐他居然要低聲下氣的讨好自己這樣一個态度惡劣的人。

她突然越來越覺得,自己是在用這種方式懲罰他,同時也在懲罰自己,卻不問公平與否。

顧聿銘問她想要什麽,這個問題她怎麽想都想不明白,也許是時間已經過得太久,當初的自己想要什麽已經想不清,而二十九歲的江碧溶已經沒有了想要的東西。

真是個無趣的人,她自嘲的笑了起來,所以說,哪裏值得他這樣來讨好呢?

她将那塊手表重新裝入錦袋,放進了抽屜裏。

還是找個機會還給他罷,好表得配合适的人,留在她這裏,無非是白白浪費掉它的價值罷了。

這是江碧溶休假前的最後一個工作日,早晨承承打電話給她,興奮的問她:“姑姑,媽媽說你要帶我去玩,是不是真的?”

“是真的,帶你去迪士尼怎麽樣?”聽見他稚嫩活潑的聲音,江碧溶連日來低沉的情緒稍稍有了些好轉,笑着溫聲反問他。

承承哇的驚叫起來,在那頭又蹦又跳的歡呼,“噢噢噢,我要去看唐老鴨,還有白雪公主!”

想到他的期待,江碧溶對接下來的假期之旅又重新有了做規劃的心思,大抵她其實還算是個容易快樂的人,就因為這點事,臉上又重新恢複了笑容。

如果不去想顧聿銘,一切看起來都是這麽的順心如意,江碧溶想,沒有比現在更好的了。

但是她的好心情在午後戛然而止。

剛吃過午飯回來,一進門包都還沒放下就聽見有人叫她,“江經理,有人找。”

江碧溶愣了一下,想不出到底有什麽人會在這個時候來找自己,于是忙笑着轉了個身望向入口處。

辦公區入口站着個穿着白裙子的年輕女孩,柔順的長發披散着垂至腰間,杏眼櫻唇,看起來十分的清純。

她雙手食指絞在一起,面上神情怯怯的,細聲細氣的問道:“請問,你是江小姐麽?”

像一只誤入人間的小鹿,江碧溶下意識的揚了揚嘴角,她見過她,但也正因為見過,才覺得疑惑,她看起來并不像顧聿銘說的那樣惹人煩。

“我是江碧溶,請問你是哪位?”她笑着問道,把一邊手掌按在被煙灰色修身外套勾勒得細細的腰上,手指無意識的玩着那顆扣子。

“我叫林钰純,你認不認識我?”女孩兒睜着大眼睛自問自答,“你一定聽聿銘提起我。”

“是,我不止一次聽顧聿銘提到過你。”江碧溶點點頭,實事求是的應道。

女孩聽到她的回答似乎很開心,微微垂下脖頸,露出羞澀的微笑來。

江碧溶把剩下的半句話咽了回去,然後覺得衣擺被站在身旁的張小曼忽然拉了一下,她立刻就轉過頭去,疑惑的看着她。

張小曼站在她的背後,半張臉被她的肩膀擋住,低聲在她耳邊提醒道:“溶姐,她就是我說的那個師妹。”

聽見她的話,江碧溶先是愣了一下,過了一會兒才想起之前張小曼的确跟她說過有個師妹要追顧聿銘的事。

當時她雖然聽了,但卻沒将這事放在心上過,原來就是眼前這姑娘麽?

前幾天還跟他說過最好那姑娘別找到她頭上來,真是一語成谶。江碧溶的眼裏慢慢浮上一抹玩味的笑意來,她放松了身子,分了一部分重量靠着一旁的辦公桌,等着對面人的下一句話。

江碧溶環着手臂,看見林钰純臉上的表情從羞澀的喜悅慢慢變成了委屈和苦澀,她擡起頭來對着江碧溶央求道:“江小姐,你……你以後不要再纏着聿銘了好不好,我求你了……”

這話一出,江碧溶眼裏的玩味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她聲音冷淡道:“林小姐,你這話說錯了罷?”

周圍有很多同事在圍觀,甚至正在工作的人都特地放下手頭的事跑過來看,遠華上一次發生類似的事,還是那位男合夥人的兩個女朋友跑來鬧,都過去好多年了。

“我沒有說錯,江小姐,你這樣做是不道德的,我和聿銘之間兩情相悅,你這是第三者/插/足。”林钰純握着小拳頭,一副義憤填膺的神情。

她這句話仿佛是在人群裏投下了一枚炸彈,轟的将所有竊竊私語迅速放大了百倍,江碧溶原本就因為唐邈的另眼相看而大出風頭,多的是羨慕和嫉妒的人。

職場中人多的是當面笑嘻嘻背後罵人媽,雖然沒人明面上說嫉妒她,但她要是真出了醜,她們一定拍手叫好。

更何況她長這麽大,幾十年了都沒人這樣誣陷過她,誣人是小三,這得是多大的罪名,江碧溶眼裏都要冒出火來了,她環着手臂的手用力掐着自己的皮膚,拼了命才讓自己冷靜下來。

越是這個時候,越不能亂,亂了就恰好順着對方的意思走了。

江碧溶覺得指甲已經陷入到皮膚中了,疼痛讓她清醒,還能努力維持着表面的平靜,“林小姐,你和顧聿銘兩情相悅,是他說的?”

林钰純愣了一下,臉立即就漲得通紅,張了張口正想說話,江碧溶立刻就打斷了她,“你知道他是怎麽跟我說你的麽?說你讨人厭,讓我不要理你。”

說着她幹脆打通了顧聿銘的電話,這種事理應他來解決的。

顧聿銘此時剛剛辦好手續将老爺子從醫院接回家,安頓好之後又開車從顧宅回市區,準備繼續工作。

臨走前老爺子還問起了江碧溶,問他們怎麽樣了,顧聿銘虛應了一句避開了,老爺子也不逼他,只說有空帶她來見自己。

顧聿銘想到這裏,不由得嘆了口氣,也不知道江碧溶如今想得怎麽樣了。

就在這時,手機響了,屏幕上江碧溶的名字讓他激動不已,可是一接起來,才叫了聲阿溶,就聽見她冷冰冰的說道:“顧聿銘,有個叫林钰純的女孩子來找我,讓我以後不要再纏着你,你是不是該解決一下?”

一聽這話他腦門上的汗都下來了,車裏的空調突然變得熱了起來,他連忙急聲否認道:“阿溶,我跟她沒有任何關系,你信我……”

“我摁免提了,你自己跟她說罷。”江碧溶打斷他的話道。

顧聿銘連忙應好,聲音轉瞬就變得狠厲起來,“林小姐,我們之間毫無關系,請你不要再糾纏我,也不要再去煩阿溶,再有下次,我會讓我的律師跟你談。”

他一面說一面打了下方向盤,轉而往遠華的方向開去。

摁斷電話,江碧溶冷笑了起來,“我本來是不打算理你,你們之間的破爛事我也不稀得理會,但沒想到你居然真的找到我的頭上來了。”

“那是因為你這個狐貍精他才不接受我的!”林钰純情緒開始漸漸地失控,她沖着江碧溶大喊起來,“要是沒有你,我們早就在一起了!你就是個惡毒女配!”

江碧溶聽見這話心裏松了口氣,她這樣鬧,是個人都能看出來她的不正常,那她說的自己是小三這件事就做不得真。

她勾着嘴唇笑道:“小姑娘,你總裁文看多了罷,以為霸道總裁一定愛上灰姑娘傻白甜?別天真了,白富美才是他們的選擇。”

林钰純哇的哭了出來,“你不要臉!你有什麽好的!”

江碧溶的笑落了下來,她十分不耐煩的動動腳,“那等你也跟我一樣能拿到年薪幾十萬再來跟我說這句話罷。”

話音剛落,她就聽見背後有人說:“快去叫保安來把人趕出去,什麽玩意兒呀這是。”

原先看熱鬧的同事們很快又轉變了态度,變得義憤填膺起來,跟江碧溶站在了一處。

江碧溶抿了抿唇,嘆了口氣,“林小姐,你喜歡顧聿銘,不應當來找我,我和他之間也不是你想的那樣我糾纏他,我們……”

她停了下來,呵了一聲,轉身從抽屜裏摸出個錦袋握在手心裏,另一邊手摸了摸還挂在肩上的黑色軟羊皮單肩包的帶子,擡腳就往外走,聽見有人叫:“唐總來了。”

“唐總,我有事請個假。”她低聲對面前的唐邈道,眼睛一直落在地面上。

唐邈連忙道好,然後看着林钰純也追着她出去了,又回頭揮揮手讓大家都散了。

作者有話要說:

顧總:……我TM是不是……立的flag倒了????

阿溶:呵呵噠←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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