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得到江州的肯定之後,江碧溶和顧聿銘并沒覺得多驚訝,畢竟剛懷疑的時候就已經驚訝過了。

但他們沒想到,江州接下來的一句話,卻把當年涉事的司機也指認了出來。

聞言他倆立刻就互相看了一眼,看見彼此眼裏的震驚,太/陽/城不過是外資企業的一個小小子公司,李達和他的司機為什麽會這麽巧出現在那裏?

顧聿銘很快就想到另一件事,“糟了!”

他已經讓何鑫去找李達,會不會因此打草驚蛇,把另一個給跑了?

江州看了他們一眼,忽然道:“說起來也晚了,你們倆是在家住啊,還是回去?”

樊馨是沒有多想的,只覺得,“是啊,要回去的話就早點走,天黑了夜路不好走的,又冷。”

反正在同一個城市,多的是見面的機會,不差這一時半會的。

承承聽到大人的對話,連忙跑回房間把小書包背上,他早就做好準備去找江來來和顧大吉玩了。

江碧溶見狀連忙點點頭,“那……我們先帶承承走了,周日下午再回來吃飯。”

等到離開了江家回到江碧溶的住處,顧聿銘立刻打電話給何鑫,告訴他江州指認了李達和他的司機這件事。

但讓他驚訝的是,何鑫竟然早就知道這個人的存在了,“這個人叫蔣南,是李達的司機,也是蔣百川局長的堂弟。”

“……是麽?”顧聿銘愣了半晌,心裏竟然有種說不上來是為什麽的失望。

挂了電話,他垂下頭,又打電話給封時樾,那天他讓封時樾回去拿餃子,順便讓他把查到的資料帶過去給老爺子。

另一邊何鑫又去盤查四年前接觸過那輛車的人都有誰了,畢竟蔣南算是個讓他們感到意外的人。

顧聿銘跟蔣百川都算不上多熟,更別說他的堂弟了,老爺子又說蔣百川沒借過車,那蔣南到底是怎麽開着那輛車去找江州的呢?

封時樾不知道做什麽去了,電話許久都不見接起,顧聿銘只好暫時放下這一頭,反正應當也不會有什麽事才對。

于是他就又重新回到客廳,看見承承正圍着吃零食的江來來和顧大吉跑來跑去。

江來來高冷慣了,一動不動的坐在原地等江碧溶把零食喂到嘴邊,反而是顧大吉坐不住,吃了幾口零食就要追着承承跑了。

“哎呀,承承你坐好,等他們吃完了再玩。”江碧溶伸長了手一把抓住顧大吉圓滾滾的身子拖到跟前來,又勒令承承不許動。

承承站在原地跺着腳,抱怨它們吃得太慢了,“……吃飯比我還慢!”

江碧溶哭笑不得的看了他一眼,糊弄他道:“你四歲了,人家才一歲不到呢。”

承承眨眨眼睛,似懂非懂的拖長着聲音哦了一聲,“原來它們還是小寶寶。”

“承承來,我們先看電視。”顧聿銘走了過去,把電視調到動畫片頻道,拍着沙發喊道。

承承轉身就飛快跑了,江碧溶連忙一把摁住想要飛奔過去的顧大吉,然後回頭看了一眼。

她看見承承爬上了顧聿銘的膝頭,一口一個的叫着“姑父”,他的眼睛彎了起來,她隔着這麽老遠,仿佛還能看到他眼角細細的笑紋。

天氣冷了,原本很開心的承承就遇到了一個大問題,怎麽叫都不肯去洗澡。

江碧溶從來不知道小孩子竟然還有這麽難纏的時候,都快要發火了,他還像小皇帝一樣坐在沙發上一動不動。

“江承承你到底來不來?不來我把你丢出去了啊。”江碧溶威逼道。

承承擡頭看他一眼,“可是……天氣好冷噠,電視裏的人都是洗腳就睡覺了,我也可以這樣的。”

“那是電視,不是真的!”江碧溶瞟了一眼電視上正在播的古裝劇,張口就胡扯。

承承不願意,各種找理由不肯去,江碧溶無奈,只好哄道:“你來洗澡,明天給你做沙琪瑪吃,甜甜的。”

聽見有吃的,承承立刻就動搖了,他挪着小短腿從沙發上下來,站在沙發邊上問道:“真的麽,一定不騙我哦?”

江碧溶點點頭,“真的真的,快過來。”

“那好吧……”承承總算答應了,不過他又立刻道,“姑姑和我一起洗啊?”

顧聿銘原是坐在沙發角落裏,正舉着報紙悄悄打量着姑侄倆這場戰争的,生怕一不小心就被江碧溶正冉冉升起的怒火牽連。

但一聽見這句話他立刻就坐不住了,連忙把報紙往旁邊一放,起身去牽他的手,“我同你去洗,不要勞動你姑姑了。”

承承仰頭看了他一眼,“為什麽呀?是姑姑叫我去的……”

言下之意就是姑姑應當會答應的,可是顧聿銘卻告訴他道:“承承啊,你四歲了,不是兩三歲的小孩子了,要記得,男生是不可以随便和女生洗澡的。”

承承似乎愣了一下,然後讷讷的問:“那……媽媽也不可以麽?”

見顧聿銘點點頭,承承立即就有些心虛,低下頭眼珠子不停的轉來轉去。

江碧溶哭笑不得,只好提前去浴室放好了熱水,出來的時候跟顧聿銘擦肩而過,咬着牙低聲道:“你少教他些有的沒的。”

“我哪裏說錯了,正該告訴他男女有別。”他眨了眨眼,看一眼自己脫衣服的承承,伸手捏了捏她的手,低低的笑了一聲。

江碧溶的浴室沒有裝浴缸,要泡澡時用的是香柏木做的浴桶,顧聿銘将光溜溜的承承抱起來放進去,又自己踩着一旁的階梯坐了進去,熱熱的水将自己包裹住時,他忍不住仰頭呼了口氣。

因為有兩個人,浴桶當然是沒法躺下來的,不過這并不妨礙他盤着腿跟承承玩他的洗澡玩具。

伺候小孩子洗澡其實是件很累人的事,尤其是承承這樣精力旺盛的小男孩,不僅要監督他抹沐浴露不要漏了哪裏,又要回答他各種千奇百怪的問題。

比如飛機為什麽會飛啊?情人節是什麽意思?波特曼裏面為什麽有那麽多怪獸?蜘蛛俠是不是人?

諸如此類,問題之間有關聯或者沒關聯,顧聿銘一開始還有耐心,但很快就慢慢喪失了笑容,一個四歲的孩子簡直就是本會動的十萬個為什麽,問題源源不絕。

總算趕在自己耐心徹底告罄之前給他洗好了澡,“好啦,快起來,不然要着涼了。”

看着承承在浴桶裏的椅子裏站起來,顧聿銘總算松了口氣,連忙圍了浴巾又去把他抱出來,用厚厚的浴巾過了抱到洗手臺上坐好,然後給他擦幹身子穿好衣服。

顧聿銘擡手一拍他的小屁股,“去吧,去找你姑姑。”

聲音格外的輕快,充滿了解放之後的喜悅,江碧溶剛想來看看他們洗好了沒有,此時隔着門忍不住笑出了聲來。

浴室門打開後承承跑了出來,江碧溶摸摸他的臉,“去和來來它們玩?”

說着她擡腳就進了浴室,見顧聿只在銘腰間圍着圍了一條浴巾,彎腰收拾着浴桶裏的玩具,連忙走過去推了推他,“我來罷,你去吹頭發。”

等她好容易收拾完浴桶,轉身就見顧聿銘望着她搖頭嘆氣,“帶孩子可真累。”

難為他之前還老是發夢跟阿溶有了自己的孩子,如今看來,“一個十萬個為什麽階段的孩子,堪比十個甲方。”

江碧溶看着他又笑了一聲,覺得他能有此覺悟實屬不易。

等到差不多十點,江碧溶帶承承去哄睡覺,留顧聿銘一個人在客廳邊摸着貓狗邊看新聞重播。

封時樾的電話就是在這個時候打過來的,顧聿銘漫不經心的接起來,聽見他道:“餃子拿回來了,明天拿過去給你?”

“嗯,明天過來一起吃飯罷。”顧聿銘漫不經心的應了句,左腿一翹就架到了右腿上。

封時樾嗯了一聲,安靜了片刻又才開口,“那個……阿銘,我剛剛去了淩家,嗯……”

“怎麽了?”顧聿銘聽見他說句話都支支吾吾的,不由得催促了一聲。

封時樾在那邊嘆了口氣,道:“我把蘇醫生跟餘喻的事告訴了淩叔叔跟阿姨,蘇阿姨突然想起四年前她因為車壞了就跟勉之說曾經借車,當時勉之跟你打過招呼後借的就是公司車庫裏一輛閑置的車,蘇阿姨開了一個月,還回車庫之前借給過蘇醫生。”

顧聿銘架起來的二郎腿立刻就放了下來,撸貓的動作也随之停止,他從沙發上站起來,“所以,那輛車就是我出事的那輛麽?”

封時樾嗯了一聲,“所以很可能是蘇醫生借了車,又轉手給了蔣南。”

接下來的一切順理成章,蔣南在車上做了手腳,又蓄意挑起跟江州的矛盾留下了有他指紋的風衣紐扣,然後蘇梅還車,他跟封時樾坐着這輛車去機場,在暴雨天裏發生車禍,病情複發後加重,蘇梅成為他的主治醫師,成為蔣百川和餘喻的耳目。

真相真是赤裸得讓人覺得無奈,顧聿銘似乎有些洩氣,往後倒退了一步,跌坐在沙發上,不小心壓到了江來來的尾巴,它喵了一聲跑走了。

“繼續查,重點盤查蔣南和李達在宏盛時期做過的事。”顧聿銘嘆了口氣,聲音十分低沉。

江碧溶從承承的房間出來時,就見到他一副消沉的樣子坐在沙發裏,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她輕手輕腳的走了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溫聲問道:“又怎麽了,剛才不是還好好的麽?”

“阿溶……”顧聿銘擡起眼來,眼底有些外露的迷茫,隔了好一會兒才看清是她,于是伸手抱住了他的腰。

“阿樾問了勉之媽媽,想起來好像是蘇醫生借過車。”他把頭靠在她溫暖的小腹上,輕聲說着剛剛得知的消息,“你說,會不會是她跟蔣南他們……”

他停了下來,江碧溶卻很快就明白了過來,摸了摸他的墨黑的發頂,嘆了口氣,“是你要查個清楚,既然這樣,就要承受血淋淋真相帶來的一切,這世上沒有人是真的幹淨的,是不是?”

這個社會,對壞人太溫柔,對好人太苛刻。

她或許是個樂觀的悲觀主義者,總覺得世間一切都籠蓋着虛僞的紗,因此有着朦胧的美,謊言、欺騙與被欺騙,是人們常用的手段,就連幾歲的孩子都能說謊不眨眼,更何況成年人。

但同時她又相信一切都會變好,相信付出就會有收獲,既然做了某個決定,就要承擔因此産生的後果。

顧聿銘聞言忍不住抿着唇嘟囔了一句,“阿溶,你是個壞孩子……”

怎麽可以用這麽溫柔的語氣說出這麽殘忍的話。

“是啊,我是個壞孩子。”江碧溶笑着又摸了摸他的頭發,然後重複着他的話,“那現在壞孩子喊你去睡覺,你去不去?”

顧聿銘仰頭看了她一眼,見她眉目間神色柔軟,一時間竟覺得心裏有些酸酸甜甜的,忍不住就笑了起來。

第二天早上,江碧溶是真的準備做沙琪瑪,和好面醒發後擀薄切成細條狀打散,入油鍋中小火炸至淺金色後撈出瀝油,麥芽糖、蜂蜜、細砂糖和清水熬成糖漿後加入炸好的半成品,不停的攪拌後加入事先泡好的葡萄幹。

模具裏刷一層油,把沙琪瑪倒進去用擀面杖壓緊定型,冷卻後倒出來切成小塊,擺進碟子裏。

油炸物的香氣和糖的甜香在空氣中不停的交織發酵,發出迷人的味道,讓人心情格外愉悅。

承承和江來來還有顧大吉站在廚房門外,伸進來三個小腦殼,個個的眼裏都撲閃着純真的光芒。

江碧溶端着盤子往外走,承承立即一陣歡呼,“哦,吃沙琪瑪喽!”

顧聿銘也被吸引了過來,望着一盤顏色喜人的點心看了半晌,伸手就要拿。

“等等。”江碧溶一巴掌拍開他的手,嗔道,“先去洗手。”

他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轉身朝廚房走,和洗完手的承承擦肩而過,還被笑話不講衛生。

顧聿銘撇了撇嘴,伸手去水龍頭下洗手,剛洗完擦幹,一轉身就見江碧溶夾着一塊沙琪瑪遞到了嘴邊。

他愣了一下,然後連忙接過來張口咬了一塊,江碧溶問他:“甜不甜?”

“……嗯。”他點了點頭,又咬了一口,緊接着眼睛彎了彎。

江碧溶見他應了,就接着道:“所以你如果覺得日子特別苦特別乏味的時候,記得吃塊糖。”

甜的東西能讓人開心,像糖,也像她,顧聿銘想着,又咬了一口手裏的沙琪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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