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你知道的，我……

你知道的，我……

屋內一陣鍋碗瓢盆叮鈴哐啷的聲音。

半晌，木門吱呀開出了一條縫，一只老鼠鑽了出來。

門縫中露出一只警惕的眼睛，眼珠子往下一看，因為緊張而微微縮小的瞳孔安心地擴大了。

房門大開。

男主人穿着一身亞麻的束身外衣和馬褲，衣服沒什麽光澤，甚至還有些毛糙，剪裁粗犷，身側的女主人也只多帶了一個灰白色的卷邊頭巾，二人約莫三十上下，但面上盡顯風霜。

男人示意婦人瞧。

婦人：“咦？”

她看見一個膚如白雪的男孩，一雙黑色眸子看得人心軟軟的。

她望向男人，就說那聲“搶劫”是聽錯了吧。

“可愛的小孩，你有什麽事嗎？”

沒聽清楚？那就再說一遍好了。

諾安清了清嗓子，仰面道：“你好，打劫！”

男人一下子就忍不住笑出聲了。

“臭小屁孩，玩過家家呢？多大年紀了還玩？”他說着還捏了一把諾安的臉，把那張雪白的小臉捏出了一條黑痕。

諾安兩眼一瞪，鼓着腮幫子，刷刷搖頭，“不是過家家，我好多年沒玩過家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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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時候也不知道是哪頭龍到人族玩了回來的龍把過家家的玩法帶回了惡龍谷，讓過家家風靡幼龍群體，諾安自然不例外。并且，因為他身高最矮，臉蛋子最白，其他同齡龍輪番當王子、騎士，他每次都只能扮演被綁架的公主、沉睡的公主、丢了鞋子的公主。

但那都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現在，他搶到了一個真正的公主，而他的同齡龍，沒有，廢物。

諾安兩手一伸，“我要一身衣服，還有鞋子。趕緊給我，不然就把你們吃掉。”他作勢龇了龇牙，露出十幾顆潔白的牙齒。

別的龍或多或少會到人族游玩一二，但他因為爸媽太忙、自己太弱，一直沒能接觸人族，也沒能學會人族的你來我往，交易買賣，一句恐吓，就是他對獲得物品的全部理解。

哦，還是看從人族傳來的故事書學會的。

男人當即就笑了，似乎想要開口嘲笑諾安，被婦人拉了一下。

女主人柔聲問道：“你要衣服做什麽呀？”

諾安叉腰，“你別管。”

“可是，你不告訴我用途，我很難答應你呢。”

諾安這才為難地眨了眨眼，“我老婆衣服壞掉了，沒有衣服穿……”

“老，老婆？”婦人驚訝。

這麽小的孩子就有老婆了？

“你多大了孩子？”

“我成年了！”諾安驕傲擡頭，但實際上他這張粉白的臉毫無說服力，婦人和男人左看右看，才略帶懷疑地開口：“你老婆多高，我有些穿不下的衣服，你看看要不要。”

諾安一聽，立馬墊了墊腳，比劃尤金的身高和和鞋長。

婦人看着，心說你老婆也太高了吧，比她男人還高，“太高了，我的衣服你……她多半穿不上。”

“這樣，你去把你新做的那身衣服拿來，還有新鞋。”她推了推男人，在男人一臉驚愕的神情下，把人推進屋裏。

男人拿來衣服和鞋，還特意用布匹包裹着，遞給諾安。

諾安轉身就走，走了兩步又倒回來，吞吞吐吐：“謝謝……”

然後立馬跑走了。

男人百思不得其解，瞅着婦人：“不是，這一年就做這麽一身衣服，你就這樣給他了？”

婦人原本雙手置于胸前，望着諾安跑開的身影，笑意盈盈，聽到男人這話，踹了他一腳，“誰讓你生不出來。”

男人啧了啧嘴，認命地關上門。

等門緊閉上，跑遠的諾安突然掉頭，悄無聲息地把尤金交代的交換物——金絲花瓶放在木門邊上。

擔心被別人看見偷走，他還特意搬了幾個木質的小凳子圍過來。

做好之後拍拍手掌，化成龍形飛走了。

他沒有直接說我用這個花瓶跟你們換，畢竟難得一次能逞威風的機會，不能錯過。

顯然他并沒有意識到那對夫妻願意把衣服送給他并不是被他吓到，而是被他萌到。

飛在空中，諾安用兩只前爪抓着小包，心跳得有點快。

感覺還不錯。

很有意思的體驗。

回到洞穴時，尤金正拿着一個金蘋果若有所思。金蘋果飽滿圓潤，金光澤潤，連兩片葉子都是金做的，撥動還能聽到清脆的金屬聲。

看見諾安進來，他問：“純金的？”

諾安不明所以，湊近敲了敲。

這個金蘋果應該是幾年前他生日是媽媽爸爸從人族帶回來的禮物之一。

于是他懵懵懂懂點頭，“應該是吧。”

爸媽從來都只給他最好的。

便聽見尤金輕輕倒吸了一口涼氣。

諾安小手一揮，大方道：“以後這些，這些，還有這些，全都是你的！”

洞穴曲折迂回，不見天日，卻硬生生被各類玉石珠寶的光芒照得明朗。

尤金放眼望去，不僅有大名鼎鼎的永恒之心藍寶石項鏈，有遺失已久的雪玉王冠，還有各類叫不上名但一看就價值連城的金銀器。

再聯想到王國扣扣搜搜的財政，他不禁哀戚想到，要不幹脆入贅得了。

“對了，我把衣服給你搶——要回來了，你快試試吧？”諾安揭開粗糙的布匹，把衣服和鞋子都放到床上，“因為你有一點點一點點高，所以只要到了雄性人族的衣服……”

聲音越來越小，低着頭，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尤金狹長眼眸中流閃了一絲慶幸的光芒。

“沒事，将就穿。”尤金勉為其難地拿起衣服，看起來迫不得已。

諾安懸着的心揣了回去，立馬保證：“下次一定給你搶到好看漂亮的衣服！”

他捏了捏耳垂，有些腼腆。

洞穴裏的寶藏都是爸媽或者其他龍送他的，個個都很好看，而他自己搶回來的，完全不在一個水平。

他得多向其他龍讨教讨教，怎麽才能搶到更好的東西。

“龍阿婆送過飯了？”諾安低頭看見小桌上的飯盒，打開盒子一看，除了一些飯菜，還有他喜歡的零食妖精糖果。

他端起裝着妖精糖果的小碟，對尤金說：“你換衣服吧，換完我們一起吃飯，我去外面等你。”

“絕對不會偷看，你放心。”

說完丢了一顆糖果到嘴裏，酸甜的味道，軟糯有嚼勁的口感，還是熟悉的配方。

他端着小碟，蹲在洞穴口，沒一會又往嘴裏丢一顆。

妖精糖果個個色彩豔麗，形狀獨特，很像微縮景觀，有些做成了果樹，有些做成了城堡，還有些做成了長頭發、短頭發的小人。

他一邊吃，一邊看，在腦子裏編了無數個王子公主的故事。

公主站在蘋果樹，被一顆蘋果砸到腦袋，摔倒在地，王子恰好路過，牽着白馬，把公主抱起來，含情脈脈詢問公主還好嗎。

蘋果樹可惡，吃掉。

白馬載着公主王子回到城堡，仆從迎上來，牽走白馬。

白馬沒用了，吃掉。

王子把公主送到貴賓房間，之後離開。公主受到女仆非議，哭着找到王子。

房間不要了，吃掉。

女仆說話難聽，吃掉。

……

王子和公主白頭偕老。

故事結束，吃……等等。

怎麽就剩兩個了？

一個王子，一個公主，別的被他一掃而空。

諾安皺眉，撓了撓頭發，沒吃幾個啊。

他舔了舔下唇，甜滋滋的味道提醒他，就是他吃掉了糖果。

歐漏。

諾安站起身來，悄咪咪探頭，但很快又縮回來，不能偷看。

這個糖果……

要不幹脆一不做二不休，全部吃掉？

他鬼迷心竅地捏起一顆，放到嘴巴邊上。

不行不行。

諾安瘋狂搖頭，黑色短發簌簌作響，接着把糖果返回小碟。

他滿臉寫着為難二字。

他突然意識到，娶老婆之後，他不能再随心所欲，獨自吃掉全部糖果，不然他成什麽龍了！

他必須給公主留一些。

雖然，現在，已經，只剩下，兩顆了……

但留兩顆也是留！

諾安朝洞穴裏面喊：“公主殿下，你換好了嗎？”

得趕緊拿去給公主，不然待會真要被他吃沒了。

裏面傳來尤金霧蒙蒙的聲音：“差不多，還差……”

“那我進來啦？”諾安往裏走。

他緊緊盯着小碟裏的糖果，本就所剩無幾，要是不小心掉了，他一定會追悔莫及。

慢慢走進去，餘光看見一雙全新的黃棕色牛皮皮鞋，順着往上是修長的一雙腿，盡管被粗糙的亞麻布料包裹，仍舊能隐約看見有力的肌肉線條。

視線再往上移，一雙青筋微現的手靈活地系着腰帶，雙手一拉，衣服貼在身上，腰身自然顯露出來。并不纖細，反而有些結實。

這兩天的相處已經讓諾安習慣他搶回來的公主是一個異于常人的公主，包括但不限于嗓音略粗，手指颀長，喉結突出，現在這點異常，只能讓他微微有些訝異，但并不會被吓一跳。

直到他完全擡起頭，一頭金色短發出現在他的視野裏。

床上，還有一頂金色假發。

黑色瞳孔再次不受控制地放大。

他伸手指着尤金的頭，手指微微顫抖，“啊？”

尤金好似波瀾不驚，後知後覺地摸了摸自己的頭，觸及短發時，狹長眼眸不自覺眯了眯，閃過一絲危險光色，但很快消弭。

“咳咳，”尤金作出一副受盡淩辱的模樣，“你知道的，我從小受盡虐待，遭受繼母白眼，連頭發……也沒能保住。”

諾安聲音都有些顫抖了，“啊？？？”

他眨巴眨巴眼，“跟，白雪公主一樣？”

只見尤金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