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墨庸莫庸

第23章墨庸莫庸

我看着面前滿臉疲态的陌生男人，勾紅唇而笑：“長得這麽好看，真的只是為了求藥來？”我翹起手指，對這麽美貌卻選了這樣命運的男人感到十分可惜。

男人挑了挑眉，又将眉毛放下，他端坐，卑微地低頭請求我：“我從昌平跑來，就是求墨庸縣主您賜藥。”

昌平，那個我受封時去過一次的地方。後來離它最近的一次就是兄長通過了殿試，在朝廷謀了一官半職，定居昌平。

“我的夫人終日受往日情分困擾，日日驚醒、以淚洗面，太醫說她心病重若是惡化恐會喪命，我聽聞墨庸縣主有解憂排郁的良藥，故來一求。”

我困意漸上，聽着他的話更是倦意不斷。來求藥的人都是這一番悲悲切切的說辭，都是八九不離十的故事，我早就聽厭了。他們家的事情我也早就将它當戲本子聽了個完全，實在沒了興趣。

我起身，搭上侍女的手：“我不想給你那自然有一百個不給你的理由，如今季家大勢已去，杜家的力量也随之慢慢消散，而我的哥哥，卻已是戶部侍郎，是銀家和西洲公主秦赫氏的堂上貴賓。所以，你該好好想想，你用什麽條件與我交換才能打動我的心。”

餘光看見男人面色巨變，我滿意離去。

回到房內，侍女才小心翼翼地邊為我卸掉釵環邊問：“那位怎麽說都是杜家的女婿，要救的也是杜家女兒，縣主——”

我打斷她，很不耐煩：“怕什麽？！墨庸離皇城十萬八千裏，而且如今我們家才是蒸蒸日上的，他們還能對我們下手不成？廢話這麽多！這些事有你說話的地兒？”

午覺醒來，陪女兒去園子裏釣魚。

我生下女兒後就建了一個很大的水榭，上面涼亭幔帳、寒冰炭火一應俱全。這水榭還是仿着逢馨苑的水榭打造的，唯一可惜的是用料無法像皇家所屬園林一樣極盡奢華，都是采用了些別的材料代替仿造。

想到這一點，我剛睡醒的好心情瞬間消失殆盡，人人都說我是小福壽主姬，可誰又能真正和她相提并論呢？大恒歷史上，除了她就只有長平皇帝的長姐文睿堯襄帝姬紫婈主姬曾享受過天下最極致的富麗堂皇。她們都是在金玉寶器堆裏長起來的，天下人盛寵，而我……

空有相似的美貌，空有才華，沒有家世和機遇。越想越心煩。

睜眼，女兒剛巧跑到我面前，驕傲地炫耀手中的金蓮蓬：“母親，你看這是我從子浩手裏搶來的，他說是在桃花郡得一人送的，你看着面上的花紋、雕刻。”

我接過來，在女兒滿眼期待的眼神下将視線放在這愚物上——這些東西見多了，花多點錢就能買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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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對！

我從藤椅上彈起來，欣喜若狂——這！這就是傳聞中定遠小将軍長桑玥給福壽主姬的聘禮之一！是在已銷聲匿跡不再啓航的夜家媚船上天價拍賣所得！雕刻精美，每一筆都力度合适，純金而制！

“去！将子浩叫過來，我可要好好交代他不要亂說話，”我将金蓮蓬給身邊侍女，示意她馬上送回房內，面對女兒的殷切目光，忍不住誇她，“乖女兒，眼光真好，我要重重賞你。”

女兒立刻黏到了我身上，嬌滴滴撒嬌：“阿娘，人家想當玩具嘛。”

我笑捧她的小臉蛋，吹彈可破、膚如凝脂、真是惹人疼愛：“阿娘拿三樣阿娘珍藏的寶物和你換。”

話音剛落就聽見水榭外有人來報，我讓女兒下去，屏退了一些人——“讓他進來。”

男人已經重振精神，眼眸比上午見面時幹淨了很多。

“看來是清醒了。”我笑眯眯給他遞去一杯茶，他豎身雙手接過。

我敲了敲桌面，将他的注意力集中到我身上，慢條斯理地倚着矮桌：“藥如今是有的，我也已經着人備好了，只要你答應我的條件，我就能讓人立刻取了給你，連帶整個療程的都一同給你。”

大概是笑得張狂讓他起了提防之心：“我雖然不是高門出身，但也有底線。不能做的事我絕不會做，用任何理由勸我也沒用。我的夫人也斷不會同意我為了她做出不仁不義之事。”

我知道他說的是真話，腦子飛快地一轉，就想出了新計策：“燒殺搶掠這種事在如今陛下聖明的治理之下我豈敢變着法做。”

我盡量讓自己看起來可信真誠，稍稍皺眉，裝出十分憂愁的樣子：“你也知道我雖然是縣主，掌管一縣的賦稅上繳，但畢竟只嫁給了一個小地方的書香之家的嫡子。這原本呢，我也認命了的，但我那女兒知書達理、乖巧聽話，我身為她的娘親實在不能看着她因為父母的門第與我一樣從生到死都憋在這小小的一縣之地。”

我看到他的五官有所松動，乘勝追擊：“我也不求別的，就想和你做個交易，望你家能為我女兒尋個姻緣，能讓她日後在昌平多一個後盾。若實在找不到，就讓你未來的兒子與我女兒結親，你可願意？”

面前的男人猶豫了一下，眉頭舒展，重重地說出了好字。

“好！”我高興地升高了一個音調，“那就麻煩您和您夫人幫我物色物色，趁早定個親事，月兒年紀也大了。”

“這……”男人面露驚訝，“你家女兒，才七歲不足吧？”

“哎喲，”我再給他遞上一杯熱茶，掐着嗓子，“我知道的，你們昌平歷來愛定娃娃親，晚了那些名門子弟都被搶光了，那我可不願意，所以你說這事是不是還是要趁早的好？”

如今季家和杜家雖說已是末路之端，但在昌平還是能壓絕大多數高門貴族一頭，手中人脈尚有，且還能說得上話，不抓緊把握此等良機，還真等他日後再慢慢找，我豈不是傻子？！

男人又猶豫了，他朝水榭前的露臺看去，許久後才沉沉地說了個好字，而後才扭頭看我：“藥呢？我今天就要。”

我看了貼身侍女一眼，盈盈一笑：“還不快去！”

男人簽了狀，拿着藥當即就上馬飛馳而去。

我的書呆子夫君正好在前門下轎，我冷哼一聲，裝作沒看見地擡腳邁入門內。奴仆們跟在我後面，不敢出一言。

真是惹人不快。我的這位夫君除了能附庸風雅長我幾分臉面之外，毫無用處，對比起昔日的定遠小将軍更是遜色太多！昔日的那位小将軍雖然在年歲上要比我長幾歲，但我自小就是聽着他的故事長大的。

家境殷實、皇帝器重，就連母家都是掌管魚米之鄉一帶的粟家。小将軍文可提筆寫繁華，武能上馬定乾坤；詩詞歌賦樣樣精通，兵法史戰信手拈來；天下所有能叫得上名字的文豪英雄都争着想要收他為徒，真可謂是人物風流。除這些之外，佛祖還格外偏愛他，天生一副絕世好容貌，穿上朝服是貌若潘安的儒臣，穿上铠甲是盛氣硬朗的武将。實實在在的閨中少女嬌羞渴求之人物。

我站在屋檐下長嘆了口氣，真是懷念那個時候。從來沒想過我生在那個時代卻無緣去昌平得見他們那一群人的風采。

天下下起了雨，我不再在花園停留，心中只惦記着京城什麽時候能傳來佳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