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關于長主姬的舊人

第27章關于長主姬的舊人

姜占如願以償娶到了心上人，哪怕已經不能一生一世一雙人。他們之間将永永遠遠有個不能忽視的存在。

世事，真比我們想象中的還要無常。

我站在聽雪軒的雪梅閣，面前庭院已無雪，這是聽雪軒最蕭條的時候。我伸出手，沒有觸摸到我的心上人。

我的心上人她已為他人之妻，遠遁江湖，沒有人知道她的蹤跡——可明明是我最先愛上她。在她剛入昌平的時候，在所有人都等着看她笑話的時候，在連長桑玥都因對她不抱有希望而為她處處謀劃的時候。

承龍歷四年，我在聽雪軒見到被找回來的主姬，女孩瘦瘦小小、皮膚是在日頭下勞作過久曬出來的黝黑。她靜靜地跟在長桑玥身邊，小手安穩地被包在長桑玥白皙的手掌裏，就算他們一群人吵吵鬧鬧得多喧鬧，她始終沒有參與進去，只是安靜地跟着他們。就如濁泥中含苞待放的蓮花。

彼時，陸無境也在，但在當時，沒有任何人能想到他在日後會與主姬纏繞不清，被長平皇帝以官爵為質、明令其無诏不能返帝都。然後又在大家以為他就此放棄時，他卻成為了長桑娥的家臣，得诏返都。直到最後長桑笙登基，陸無境出現在了被賜死的名單裏。

聽說陸無境死之前，曾哭求見主姬最後一面，但主姬沒有應許。這便是一對曾經刻骨相愛的人的結局。

聽雪軒一見，我對主姬一見鐘情。可我們再見面時，時間已經是承龍歷十三年。

承龍歷十三年，她膚白貌美、額間是歷來主姬專屬的孔雀花钿，花钿上的幾條紅色線條輕而易舉地将孔雀的高貴姿态繪得栩栩如生。

長平皇帝有心讓她在世家子弟、高門望族中随心所欲地挑選，故而一批批年紀相仿的男子成排成排地拜見坐在下座副主位上的仙姿佳人。

我是第十五排觐見的，我按捺着激動一一回答她的問題。可她的問題更偏向于家國治理，我就像位于殿試上一樣。

長平皇帝的長姐長桑紫婈迷醉着雙眼，側卧搖頭。

兩位主姬，一位側卧百媚生，一位端坐皇威立。

“阿境。”

座上的人紅唇張合，嘴角上勾，星眸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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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叫的是阿境，并非陸無境，也不是我聽慣的境哥哥。只有情人之間會喊阿境。

坐在上座主位的長平皇帝鐵青了一張臉，皇後眼中滿是幸災樂禍。

他們兩個人從一開始就沒想過遮掩。後來我時常想到這一日的這一刻，陸無境是何其有幸被她熱烈地愛着。

我剛剛落座，目光就忍不住朝定遠将軍府府人所在方向看去。

長桑玥正看着長桑婈，很冷靜，眼睛裏沒有什麽可供揣測的信息。

我以為長桑玥多多少少會有些生氣，衆所周知，主姬長桑婈一直得教于這位史上最年輕的太子太傅，而太子太傅向來是一個極其追求完美的人。

如此不明智的行為很顯然違背長桑玥對主姬一貫的教導和籌謀。

所有人都在等下一步發展，長桑娥一派除了長桑娥本人更是将看戲兩字寫在了臉上。

過了一刻，長平皇帝才出聲：“來人，帶他入座。”任主姬挑選的世家男子都沒有退下，唯獨他直接被領了下去。

衆人都明白了皇帝的态度，陸無境的處境就變得艱難。大家看在主姬的面子上敬他，背地裏不知道拿他作樂取笑多少次。

我沒有閑情參與他們這場游戲，我惦記着住在定遠将軍府的主姬會因此受到怎樣的責罰。

果不其然，沒過多少日子，陛下親下谕旨，主姬重回宮城，居于歷朝主姬居所西宮，由皇帝親自管束，安排的太傅師長們也和東宮不同、更是與外界諸臣沒有關聯拉扯。

這樣我見到她的機會更加稀少渺茫。

“你知道嗎？主姬在西宮的第一天晚上就被陛下罰跪應王府，還是跪在當年應王側妃的院子裏，整整一個晚上，主姬都沒有服軟。”

“昨晚又是刮風又是下雨，那裏自着火後更是廢墟一片，主姬能受得了嗎？”

“她不是長桑玥養出來的嗎？長桑玥身強體壯的，還被稱為少年英雄，她如果撐不住就真的白費長桑玥這麽多年的教導了。還不如教我。”

“不如教你？你看你配嗎？”

轉眼，到了冬季，我掐着日子前去聽雪軒——長桑玥一行人從小就有十一月一日去往聽雪軒賞一日雪景的喜好。聽雪軒最好的雪梅閣每年也都被定遠将軍府定着，因為那裏僻靜，位于聽雪軒最遠的角落，同時也是看雪景最好的地方。

我坐在大廳，假裝看雪聽書，假裝享受惬意的美人煮茶。

雪梅閣所在方向絲毫沒有動靜，也沒有人往那個方向送茶水果脯。

天已經黑了下來，聽雪軒主人命人無息無聲地挂好了門前窗邊的紅燈籠，燭火透過紅色紙張穿出溫柔的橘色。寒氣漸重。

陸續有人滅了身邊的藏香炭，起身離去，我攏了攏身上的毛大氅，捂緊手中的暖爐。

“公子不回去嗎？今夜會有重雪，再晚點恐怕要留宿聽雪軒了。”美人言笑晏晏、媚态勾人，卻不夠美。

“姚公子。”

我擡頭，一張任由堂中昏暗燭火交相輝映的臉，發鬓整齊、眉眼精致。在短短的十幾秒內，我就将她打量完全——嘴唇發白還有些幹裂，沒有踏春宴上的無邊華貴精致，只有簡單的妝容，手腕上帶着象征主姬地位的孔雀石銀環。

“再不回去，回去的路該堵了，最重要的是你若一整夜坐在這兒，明日一醒大概就會大病一場。”她說話的聲音輕柔，帶着還未成熟的少女嗓音。

我怔怔地看着她，沒有及時回應，聽到她轉身和緊跟在她身後的長桑玥說：“不如讓他去雪梅閣待一個晚上吧。”

男人從她身後走到她身前，看了我一眼，嗯了一聲。

“善郡？善郡？”

我從夢中醒來，姜占正誠惶誠恐地問我面前那幾箱子新添的彩禮好不好。我扶着昏沉的腦袋，甩了甩頭：“姜占，這事兒你已經問我第五回了。”

“要我說，你家當年得聖寵，庫房裏的都是好東西，嬌宜長公主雖然是皇親，但真論起來得到的好東西，未必有你家這麽多這麽好。”

“最重要的是，”我順手拿起酒壺，“她要的是你，你要的是她，都沒有圖謀對方的東西，這麽細心做什麽呢。”

“你花蝴蝶入花叢的，這麽大也沒有個正經喜歡的姑娘自然不曉得——我就是想把最好的都給她，不留一絲遺憾。”

我挑眉而笑，邊往前走邊喊：“姜占，祝你們白頭偕老、子孫滿堂，祝你永得心上人紅袖添香、為她癡狂一生，如此才為‘幸哉！幸哉！’”

出了門，門口有些膽大的販夫走卒領着他們的孩童在賣自制的吃食玩意。

我在他們一擁而上之前上了馬車，離開了姜府。

在回去的路上，掀開窗簾，外面是祥定街，賣包子的人開了籠，熱氣騰騰往上冒，人們圍在鋪子前；街上雖然熱鬧，但始終有股壓抑沉重的氣氛。

我知道，三年，并不足以讓百姓們從當初的混亂中走出來，當年的打鬥雖然只在昌平內發生但也是人頭落地、血流成河。

終歸還是不一樣了。

當年諸位皇帝勵精圖治的江山就這麽逐漸流失于皇室後輩子孫之手、貪徒的陰詭謀略之中。

馬車停在胭脂鋪前，車夫在外面跟我說：“公子，夫人讓你給她買幾樣新出的胭脂。”我應了一聲，拂拂衣角，起身下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