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Chapter4

Chapter4

“她們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人。”

他将所有窗簾都拉上，骨節分明的手指猛地将厚重的絲絨簾布合上，就像是拉上了大幕一般。

躲起來，躲起來，當陰溝裏面的老鼠。

房間一瞬間變得昏暗起來。

他将上衣脫掉，坐在鏡子前，點燃一盞明燈。

整個房間只有這一束光源。

這光亮也顯得陰沉了起來。

他有一頭漂亮的紅發，肌膚潔白，身材宛如一尊雕像，完美，恰到好處。

面容俊美，有一種叫人驚豔的美感。看上去極具欺騙性，充滿了誘惑。

精致的五官帶着些秀氣，看上去雌雄莫辨，叫人輾轉反側。

綠眼睛深邃明亮，鼻梁挺翹，嘴唇柔軟，下颌骨鋒利流暢。

只可惜，臉上有幾道疤痕，破壞了美，又添加了些愛憐。

他打開一瓶藥水。

他的背後長滿了毒瘡，黑色的小包和紫紅色的傷口，好在沒有流血。藥水接觸傷口的時候那男人忍不住龇牙，他俊美的臉上閃過一絲疑慮，他擔心的倒不是自己身上的傷口，而是兩件看似毫無關聯的事情，一件是之前偶遇天神會的事件，另一件是他開始擔心那個既熟悉又陌生的女孩。

她讓他想起了一位故人。他曾經的戀人。他又确定，這個女孩，這個陌生的漂亮女孩就是他要找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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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只存在于記憶中的一個女子，和他關系很奇怪的一個女人。

男人注視着鏡子中的自己，年輕，美麗，充滿了焦慮，那雙碧色的眼睛失去了神采，看什麽都是空洞的。

“我拿頭上的王冠和一次大膽的博弈換來了十四年的流亡之路，贖罪，贖罪，得了吧，我到底在幹什麽，罪孽的刻痕消失了，可這個世界還是一片混亂，天神會，又一個我，還是又一個野心家？偏偏一團亂麻的時候她回來了，這，是她回來了嗎？”

他撫摸着臉上淡淡的疤痕，這些疤是那個女人留給他的，現在她死了，死了快二十年了。

神王蒙德澤爾提醒他，他的願望會實現，同時也會改寫既定的命運。

“那又怎麽樣？反正這一切都與我無關了。”他說。

然後開始自言自語。

“瑪麗你真殘忍，讓我殺死病重的你，給我留下了一堆爛攤子，我為什麽要在這個世界上活着，你的靈魂都找到合适的路，而我還在徘徊，不公平，不是說好了一起倒黴的嗎？”

他苦笑着。上完藥之後穿上衣服。

離開窗簾，可以看見風景，是一片乏味的大海，美麗的讓他憤怒。

“希望你不要有我的煩惱。”

“希望我還會遇見你。可惜，這怪我，我應該先去找你的。”

“不過，你是跑不掉的，那張蛛網，你和我同在一處。”

*

瑪麗安走在路上，明明陽光普照，她卻不自覺的打哆嗦。

“倒黴。”

說罷，她一連打了兩個噴嚏。

瑪麗安起了個大早，她将食物放在箱子裏面又将新買的筆記本帶上，口袋裏裝着墨水瓶和鵝毛筆。至于衣服還還是那麽幾件。鞋子到是換了一雙幹淨些的，這一次不是二手貨，不過是有瑕疵的次品。由于趕着去碼頭，瑪麗安也不清楚是哪裏有瑕疵。

她提着箱子，手中擰着袋子，直往碼頭上沖。

“求你可憐可憐我。”

她跑的飛快，不過敏銳的耳朵還是捕捉到有氣無力的求助聲。

這座算得上發達的城市，角落裏藏滿了被命運抛棄的可憐人，這些人有些會被有組織的安排乞讨，有得則是惶惶不可終日的求頓飽飯，無論是哪一種，生活的境遇都不怎麽樣。雖然瑪麗安也是一個窮鬼，但她覺得自己很幸運，還有自由活動的機會。

“給你們，祝你們愉快，總歸可以買兩塊面包。”瑪麗安往破碗裏面扔了兩枚小硬幣，她将陌生人給的硬幣兌換成了法蒂同行硬幣，這兩枚小硬幣實際上有一千法蒂，足夠乞讨的小孩吃一個月。

瑪麗安将錢分出去不少，這是她的習慣，實際上比她喜歡享受美味還要費錢，但她并不在意，因為這是一樁善事，而不是惡行。

不知道為什麽瑪麗安回想起幾天前的那個神秘的巫師，但願他不會出意外，只是這個但願有些單薄。

“終于是趕上了。”瑪麗安氣喘籲籲，她撐着膝蓋喘氣，然後擡頭看了一眼她将要上的豪華客輪。

巨人弗蒂娅號，迄今為止最大的客輪。由蒸汽和魔法推動的大船。船身長296米，船首有一尊石制的女神雕像，船尾的空地可以舉辦海上聚會。白色的船身，銀色的煙沖，黑色的旗幟，屬于星辰王朝的巨龍和藍色的玫瑰裝飾畫滿了左舷。那頭龍此刻和瑪麗安迎面撞上來，壓迫感十足。

天知道她會不會因此收到處罰，船票的主人早就死在了一場大火中，就算瑪麗安不偷他的東西，那人也不會上船，冥冥之中，這張船票拉扯着瑪麗安。

“不知道你會去哪裏，我就和你一起去。”瑪麗安抓着船票。

“巴蒂亞，法蒂大陸最精致和最奢華的城市。一個神秘的巫師為什麽會去哪裏？”瑪麗安擡眼看了一些手上的戒指。

她摸着小指上的戒指，上面的刻紋讓她有了一種勇氣，一種信念，她像弄清楚上面寫的是什麽。

越靠近入口人群越擠，一堆人靠近瑪麗安。

“嘿，讓一讓，這裏有人的。”瑪麗安說，她順手護住了身邊的一個小孩。

“不是我們擠，一等艙的樓梯壞掉了，他們要用我們的。”一個絡腮胡高壯的男人說道，他臉上明顯帶着不滿。

瑪麗安提着箱子踮起腳，只見五個護衛送幾位穿着精致的年輕人上船，那些人身上的珠寶在陽光的照射下顯得各格外的亮眼。

“還是貴族漂亮。”一個年輕的女孩說。

“我可不覺得。”瑪麗安接了一句。

那贊嘆貴族的少女準備揶揄瑪麗安，轉頭的時候，收住了口。

只見一個絕美的少女正皺着眉頭看着擁擠的人群，她穿着一件不合适的黑裙子，頭發拿一條紅色的布條松松的系在一邊，很濃密的卷發。

“哦，天啊，你也擁有神血嗎？”少女問。

“啊？”瑪麗安看了一眼發問的女孩，這是一個和自己年紀相仿的姑娘，一頭褐發，臉上帶着一顆雀斑，模樣很清秀。

“你是魔法師還是煉金術士之類的。”她又問。

瑪麗安笑道，“你也很可愛，難道你也會魔法。”

那女孩不好意思了，她紅着臉。

小聲說：“我哪有那些貴族漂亮，我很希望有血統，可惜我只是一個平凡的人類，連巨人和矮人的血統沒有，更不用說精靈了。”

又一個血統論的受害人。

瑪麗安搖搖頭，她很可惜，那少女不為自身而驚嘆，反而去羨慕那些奇怪的家夥。

“好吧，我覺得當一個普通人很好，最起碼，我們有正常的時間，那些貴族看上去很怪，都不會變老。”瑪麗安道。

那少女喋喋不休的在瑪麗安耳邊說了好多話，總之都是在讨論擁有魔法的人是多麽的令人羨慕，自己是多麽的沒有價值，站着她身邊的家人終于聽不下去，将她教訓了一頓。瑪麗安清淨了些，上船了之後，她和這群吵鬧的人家告別。

“真有意思。”瑪麗安說。

她提着箱子準備去二等艙，那少女和家人是住一等艙的。

有錢人還羨慕貴族。又不是所有人都有錢，貴族和魔法師多的是窮的。

“不好意思。”一個小男孩從瑪麗安身邊走過。

瑪麗安讓路。

一群人又從後面擠上來了，瑪麗安只好快一點去找自己的房間。

等她找到自己的二等客艙時，很驚訝的發現，那巫師買的是獨間，然後就在她高興了不到五分鐘，她發現自己遇上報應了。

方才的男孩偷了她的錢。

“好吧，真是栽到同行的手上了。還好他只是偷了錢。”

說着瑪麗安摸着後脖頸上凸起的小疤。

還好這張票是包含三餐的，要不然還沒有下船瑪麗安就先餓死了，看着男仆端來的午餐，瑪麗安心裏面突然感傷起來，她希望所有和她一樣孤兒都有飯吃，可惜諸神是不在意普通人的。

這幾年的流浪經歷讓瑪麗安意識到，可以吃上一頓飽飯對很多人來說竟是一種奢侈。

雖然自己是孤兒，但瑪麗安在失去家園之前可并不孤單，她有家人，有吃住的地方。

修道院裏的人都算得上和氣，特別是教養她的嬷嬷，她稱呼那位修女嬷嬷為“母親”。

記憶裏，瑪麗安不是個安分的孩子，但瑪麗安從來沒有因為不痛不癢的惡作劇被重罰過，修女們的教育總是公正的，沒有人會朝孩子們情緒發洩，他們就事論事！

修道院裏有很多和她一樣的孤兒，這些孩子沒有華麗的衣服，但一定有幹淨整潔的衣服，沒有可口的飯菜，卻一定會吃到豐富的食物。

其中大一點的孩子只需要幹三個小時的活就可以休息，然後下午去學校上學，都是當地的學者授課。

瑪麗安出來沒有注意到此前的生活有多幸運，現在，她坐在看不見房間的房間裏。吃着難以下咽的飯菜，連同自己的靈魂一起，充滿壓力的撕咬着，吞咽着。

她有地方住，有食物吃，不過是因為她偷了東西，一個注定會遭遇不幸的倒黴鬼的東西。瑪麗安将最後一口湯喝掉，腦子裏面只能被迫盤算她将來要怎麽辦。

“要不我試着去當修女或者去當神學生？”瑪麗安坐在椅子上，看着被遮擋了一半的窗戶，“或者去找那個陌生的漂亮男人？”

即便被遮擋了一半，光也不會因為窗戶而怯懦，陽光是金色的，照在地板上，金色的陽光，太陽的顏色，就好像，那個沖到火中的男人一般。

他又是什麽人呢？瑪麗安走到窗戶前，想着，或許，他是一個幸運的貴族。

“只有強大的人才有更多的選擇空間。”瑪麗安趴在窗戶上，觀察海面上的海鷗。

“如果諸神送我一個漂亮錢袋，我就接受，不過，我要是相信這種事情我就是個白癡。”瑪麗安笑嘻嘻的自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