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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零零五年 30
筆尖不停地動着。銀色的鋒刃劃過潔白的紙張,發出細微的沙沙聲,像入夜的春雨,讓人心安。
寫着寫着,深藍色的字跡漸漸變淡。李岫旋開筆腹一瞧,那如蜂肚般的吸水囊空空如也,原來是沒墨水了。她側過頭從課桌底下沒蓋的抽屜右側摸出一瓶純藍墨水瓶放在課桌上,娴熟而精準地将筆尖插入其中,而後輕輕捏動吸水囊。只聽得“刺啦”幾聲微小的抽氣聲響起,那蜂肚般的吸水囊便又充盈起來,着實是一件很解壓的事情。
不等李岫把筆擰緊,桌子猛地一震。那瓶昨天剛開封的墨水瞬間傾倒,濃重的藍色液體從拇指粗的瓶口汩汩流出,頃刻間染透了半張桌布,數學書和草稿本也遭了殃,就連李岫的藍色校服褲子也被染了一塊。雖然都是藍色不太顯眼,可那位置實在尴尬,不偏不倚正在裆部,像尿了褲子似的。
李岫下意識慘叫一聲,如受驚的兔子般從座位上彈了起來。定睛一看,只見三個與尹夢嬌關系不錯的女生勾肩搭背的站在課桌旁,臉上皆是得意與戲谑。其中一個瘦高的女生微微揚起下巴,輕描淡寫地對李岫說:“對不起啊!不小心的。”說完,三個人不約而視,接着便肆無忌憚地哄笑起來。
“沒關系。”李岫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眼神四處閃避,不敢與那幾個女生對視。說罷,嗖地從桌面上拿起一本幹淨的書擋在裆前,壓着頭默默坐回位置,擺正被撞歪的課桌,從抽屜裏拿出幾張紙巾一點點擦拭桌面的污漬。她裝成若無其事的樣子,不想表露任何情緒,可那不争氣的身體卻不受控制地打起哆嗦。
那三個女生見李岫這般怯懦,笑得更加張狂。一個胖乎乎的女生靠在另一個同伴身上,拿手指繞着自己的發梢,嘴角勾起一抹壞笑,眼睛眯得新月似的,定定盯視着李岫,似乎在欣賞自己的“傑作”。另一個女生斜眼瞟着李岫收拾殘局,滿臉都是輕蔑。
李岫雖然不敢看向她們,但心裏卻十分清楚,這場“意外”根本就是故意為之。
只是她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麽,才會招來如此禍端。這些女生素來與尹夢嬌交好,在與尹夢嬌沒成為“好朋友”之前,她們就看自己不順眼,不過那時候,也頂多是上廁所或上學放學路上“狹路相逢”時,翻幾個白眼,或是朝地上小啐一口,并沒有實質上的侵犯。而且自從尹夢嬌向自己投來橄榄枝以後,這幾個女生對自己的态度發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甚是友好。如今竟然這般找茬,難道是什麽關系,發生了微妙的變化嗎?
想到這裏,李岫終究沒能忍住,微微側過身子,扭頭将目光投向了教室最後一排的尹夢嬌。
看來,她的猜測是正确的。此時,尹夢嬌歪着腦袋,雙臂悠然地抱在胸前。一只腳漫不經心地蹬着前桌的椅子,而她自己所坐的那張椅子,後腿穩穩地着地,前腿微微翹起,如同在策馬一般,有節律地前後晃動着。她的臉上呈現出隔岸觀火般的表情,嘴角雖沒有笑意,但從那微微上揚的下巴、冷漠兇厲的眼神之中,李岫分明看出了得意之色。
這時,上課鈴聲響起,那幾個女生一哄而散,教室裏剛才默然在座位上看熱鬧的同學也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攤開書本準備迎接物理老師的到來。
接下來的整整四十五分鐘,盡管物理老師在講臺上眉飛色舞,把課程講得跟戲劇一樣精彩,唾沫星子濺了前排同學一臉,李岫依舊沒聽進去一星半點,滿腦子都在思考到底哪裏得罪了尹夢嬌。
她們之間,好像沒有什麽本質上的利益沖突。除了李崟。
可是,對哥哥有特殊感情這件事,連自己都還沒弄清楚,更沒對任何人講起過,尹夢嬌又怎會察覺到呢?
想了一節課,李岫也沒能想明白。
她當然想不明白。因為這根本就是一件“無中生有”的事。
課間操時間,李岫又去值周了。不巧的是,怕誰來誰,這周的搭檔又碰上了十二班的孫宇寧。
自上次那事之後,兩人之間的關系降到了冰點。不能說是敵對吧,反正就是不怎麽和睦。孫宇寧那麽健談的一個人,與李岫值周的時候,竟也變成了“啞巴”。他怪李崟,也就遷怒了李岫,更因為崔影芝因此跟自己絕了交。李岫呢,是覺着人言可畏,還是盡量保持一定距離的好。于是兩人一起值周的時候,基本就是各查各的,鮮少交流。
第二套全國中學生廣播體操的音樂聲戛然而止,課間操宣告結束,各班同學依次列隊走回教室。尹夢嬌個子高,在女生隊列裏面打頭陣,是最先進入教室的。如往常一樣,她大步流星直奔窗邊那條道。她習慣走那一條,那條道能從窗戶往外瞧,她想看看哪個班下節是體育課,有沒有帥哥在操場上踢球。
李岫的座位正好靠窗。每天課間操結束回教室的時候,尹夢嬌都會路過這裏。今天也不例外。
尹夢嬌路過李岫的座位時,還在探頭探腦向窗外的操場張望,帥哥倒是沒發現,但腳底卻像是被什麽東西硌了一下。她低頭一看,原來是一本物理作業本。姓名那一欄還用藍色鋼筆清晰地寫着李岫的名字。她熱心地彎腰撿起,準備把作業本放回李岫的課桌上,這時,一張紙條從作業本裏飄落出來,打着旋兒落在了她的腳邊。
紙條不大,三分之一課本的面積,上面用藍色鋼筆書寫着一段英文。
“It seems that I love my brother, the kind of liking a woman loves a man.”
這行英文映入眼簾的一刻,尹夢嬌的心猛地一沉。她雖英語成績不好,但也不至于連這幾個單詞都不認識。就算她不懂語法,不清楚句型的應用,但是“I love my brother”和“a woman loves a man”她還是知道是什麽意思的。
須臾之間,尹夢嬌的眸眼裏便生出了殺氣。那張原本甜美的臉頰變得白慘慘的,右側那只酒窩在咬牙切齒的時候,也深深陷了下去。原來,她在笑和怒的時候,酒窩都會乍現。
她憤憤地将紙條搓成一團,攥在掌心,腳步沉重地朝着後排自己的座位一步步走去。
當她回到座位,緩緩坐下,眼睛依舊不能從李岫的位置上移開。這時,同學們陸續走了進來,旁邊座位的吳建也帶着一身煙味兒回來了。見尹夢嬌臉色不好,吳建逗趣地說:“怎麽啦?來大姨媽了啊?”
“滾!”尹夢嬌将眼神收回,扭過頭恨恨地罵了吳建一嘴。而後又沉下眼睑,死死地盯着手中的紙條好幾秒。忽然,她猛地擡起手,将紙條狠狠地撕碎,随後用力一揚,丢向後面的垃圾桶。
吳建不明所以,還傻兮兮的笑着說:“看來真是來大姨媽了,這邪火可別燒着我啊,我閉嘴,我閉嘴。”
那節課,尹夢嬌如往常一般,知識一點兒也沒聽進去。不過,這次她既沒打瞌睡,也沒講小話。只拿眼睛如鷹隼般一直緊緊盯視着李岫的後背,一盯就盯了四十來分鐘。
她看着她擡頭聽講,神情專注而認真。又看着她伏首作筆記,筆觸似如歌的行板般流暢。她的發絲黑而密,随意地別在耳後,就別具風味。一對耳垂圓潤又飽滿,似一對通透的粉玉,讓人忍不住想要親吻。裸露着的半截手腕纖細白皙,随着筆觸有節律的晃動,像彈奏樂器般高級且優雅。
她就像天上的仙女,冰清玉潔,超凡脫俗。反觀自己,就是個凡夫俗子,什麽校花,什麽美人,與那聖潔的仙女一比,天上地下,高低立見。
越看越難受,越看越生氣,越看越覺得惡心,越看越心生妒恨。
而李崟那句“我真的不喜歡你,我早就有喜歡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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