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從前
從前
從前夏小冉認為最幸福的就是拉着邵峰的手,即使什麽也不做,即使他們一無所有,只要能這麽靜靜地靠在他的身邊,能感受他近在咫尺觸手可及的溫柔,她就別無所求了。可是現在,發生了那麽多事的現在她竟然不知道該怎麽跟他相處,彼此相顧無言,彼此悲涼命運。
西海的月亮似乎特別大特別亮,像一顆明珠嵌在黑天鵝絨的夜幕裏,柔柔的光灑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恰似情人間的溫柔。
他們包了一艘小船劃出霧氣氤氲的水面,離喧嚣遠遠的,再沒有人打攪他們。
邵峰站在船頭,一身來不及換下的黑色西服,裏面襯衣的前三顆紐扣都解開了,單手插着褲兜,眼睛平視遠處岸上的點點燈光,那個背影融在暗沉的夜色裏,有一種沒頂的孤寂。那樣孤傲的一個人,怎麽甘心受人擺布,怎麽能原諒自己保護不了最愛的女人?
他最恨的,是他自己,無能為力的自己。
驀地,身後傳來長長的一聲嘆息,他竟然不敢回頭,從訂婚宴逃走的決絕,到不顧一切地帶她離開的執拗,他從沒害怕過,也沒有後悔過,可是當她對他說“邵峰,我們已經回不了過去了”的時候,他全部的勇氣都被瞬間抽離,他甚至沒有力量與她對視。天知道他多麽想抱抱她親親她,他有很多很多的話想跟她說,或者什麽都不說也行,他只是奢望,能回到從前。
她的記憶力很好,只看過一遍的琴譜就能準确無誤的彈奏出來;她有雙天生的笑眼,跟別人說話時總是細語溫柔眉眼彎彎;她最愛看電影,淚腺很淺輕易就能被感動得淚汪汪;她喜歡旅游,最想去維也納深造;她很小女人,想被寵愛想撒嬌,很愛護自己的家人;她看起來很柔弱,實際上比所有人都堅強;她脾氣很好,将來一定會是賢妻良母……
的确是奢望,光是這麽回憶曾經,他已經痛徹心扉。她的一切他從沒有忘記過,可是她所受的苦也是拜他所賜,他令人欣羨的出身反而成為摧毀他幸福的劊子手。
邵峰吸吸鼻子抹了把臉,這才故作歡笑地回到船艙坐在夏小冉的旁邊,仿佛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過,笑了笑說:“一整天沒吃東西,你多少吃點,不然你的胃受不了的。”說着夾了塊她喜歡吃的甜釀蓮藕放到碗裏,“我試過了,這家的做得最好,一直想帶你來。”
夏小冉沒有說話,怔怔地看着碗裏跟餐盤裏的蓮藕,絲絲相連,藕斷,絲未絕。
她碰到了邵峰的手指,是冰涼的。她想起那時候千辛萬苦托人問得他的一點點消息,受過那麽重的傷,即使治好了,多少也會有後遺症,如同他們之間,再怎麽努力修補,也會有一道傷疤。
夏小冉還是一直沉默着,月光照得她的臉色有些蒼白,船身忽然晃動了幾下,他眼疾手快地摟着她的腰坐穩了,跟冰冷的手指不同,那個溫柔的懷抱跟從前一樣溫暖一樣有安全感,不過他們都沒有放開對方,就那麽安靜地坐了很久,很久,仿佛希冀能這樣一起走到時間的盡頭。
快要入冬了,微濕的空氣有些冷寂,烏雲擋住了月亮,夜色濃重起來。
她覺得有些冷,忍不住哆嗦了一下身體,他很自然地就将她摟得更緊實一些,卻又小心地不箍疼她,像對待絕世的珍寶,再小心翼翼不過了。
世上的男女都是殘缺的半圓,只有找到了命中注定的另一半,生命才能完整。他堅信她就是他的另一半緣分,就連在昏迷的那些日子,他夢裏最想做的也不過是抱一抱她,那般簡單又如此艱難。
她忽然昂起頭,對上了邵峰那雙如墨的眼,動作比大腦還要迅速地将自己的唇印了上去,邵峰一鄂,随即不受控制地跟她糾纏起來,舌尖溫柔地洗禮她的神經,他們癡情對視着,眼底心悸的波動把彼此的靈魂都吸進去,是久違的熟悉,是心底的深情。
只是不知道為什麽,她的眼睛逐漸模糊起來,苦澀一點一滴蔓延到嘴裏,越來越苦,越來越痛,他的溫柔像一把刀刃劈開她的心,她用力推開他,想抽離這種難受,想擺脫這種絕望。
小船劃過水面的聲音,仿佛是她心中的痛,潺潺不息。
邵峰怔了怔,顫巍巍地伸出手,摩挲她瘦削的臉頰,指腹碰及的眼淚灼傷了他,他逃兵似的收回來,茫然無措地看着她。
他怎麽舍得讓她難過?
夏小冉落寞地笑出聲:“邵峰,你說我們像不像《梁祝》?不過啊,你是男版的祝英臺,我是女版的梁山伯。”她學音樂以來最不敢看不敢聽不敢彈的《梁祝》,太悲了。
邵峰自嘲地點點頭:“是挺像的。”不過話鋒一轉,他又接着強調說,“可我們的結局跟他們絕對不一樣。”
“是嗎?”夏小冉恍惚地應了一聲,目光越過他的肩膀看向遠處,手指還緊緊地揪着他的西裝,他今天以前還是別人的未婚夫,她還是他朋友滕養的女人,現在的他們,算什麽?私奔男女?
“當然是!”邵峰用力一拉把她擁進自己懷裏,緊得仿佛要把她嵌進自己的身體裏,再也不分開,整顆心在不規律地跳動着。她不知道,那麽多個孤獨的晚上他是怎麽熬過來的,瘋狂地想她,明明都在同一座城市卻不能相見,還得讓自己冷靜,不能抽煙,不能喝酒,要盡快養好身體,要想好每一步該怎麽做。
為的就是今天,把痛苦還給那些人,把她帶回自己的身邊。
他最敬佩的導師曾經對他們說過,你們都是幸福的人,要珍惜現在,因為你們還活着。
他導師所愛之人已早早的長眠地下,而他終身未娶。
他和小冉都活着,就還有希望,就還能補救,還可以挽回。
夏小冉把臉埋在他的胸膛裏,他的襯衣已經被她的淚浸濕,涼湛湛的刺痛了他的心,她哽咽着呢喃:“可是我,可是我……”後面的話她怎麽都說不出口,她已經不是他天真無邪的天使,她的羽翼已經被撒旦扯斷了。
邵峰緊緊地抱着她,下巴擱在她的發絲上蹭了蹭,溫柔地說:“噓……你瞧瞧月色多好,今天剛好是十五,肯定是為了慶祝我們重逢。”
人月兩圓。
何不當個間歇性失憶者,只記住幸福的時候,而把悲傷抛棄。
快天亮的時候,他把蓋在她身上的衣服拉高點,只露出她的嬌俏小臉,他在她額上親了親,她醒了過來,迷蒙地睜着眼睛看了他很久,這才想起昨天發生的事,又立馬坐直了身體,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他笑着說:“小冉,你信我嗎?”
夏小冉想也沒想就點頭。
“我們重新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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