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涼拌凍粉

涼拌凍粉

章千予雙手抓住喬邑的衣領, 緊盯着他的臉。

她屏住呼吸,咳嗽同時停了下來。

兩人近在咫尺,只要她再稍稍往前探身, 就能跨過紅線。

這一刻, 時間仿佛停止,章千予心裏瘋狂掙紮,沖動和理智來回搖擺。像是兩軍交戰, 猛烈厮殺、吶喊, 全部化成“嗡嗡”的噪音,擾得她做不出決定。

喬邑也沉默了,他同樣盯着章千予, 一言不發。

終于在章千予憋不住氣的時候,Aaron的臉在她腦中一閃而過,拉回了她的理智。她猛得推開喬邑, 恢複呼吸後, 又重新咳嗽起來。

她帶着咳嗽, 驚慌失措地跑出喬邑房間,一邊給Aaron打去電話。邊跑邊說:“Aaron,快, 快, 救救我, 我要犯罪……”

“怎麽了?怎麽了?你慢慢說。”Aaron雖然急切, 但仍溫柔。

章千予聽到這聲音,心裏就平複了很多。她推開大門,夜裏的風湧向她, 微涼的風吹散了她身上的燥,也止住了她的咳嗽。

“我……我差點就把他吃了。”章千予心有餘悸。

“什麽啊?甜品嗎?”擔心化作笑意。

“嗯……非常惡毒的誘惑, 大半夜的……引人犯罪。”章千予深呼吸着平複心情。

“偶爾吃一次沒關系的,不會胖……”

“別!”章千予打斷Aaron,“這種事情有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有第二次就會有無數次,不行不行不行。”

“哈哈哈,好好好……”Aaron很溫柔,“那就忍住,先不要吃了。等到了合适的時候,再吃。”

章千予挂了電話,看到院子裏蔬菜蓬勃生長,院外的柳樹也已抽芽,不由得感嘆一句:“春天啊……”

心情平複之後,章千予轉身回屋。

她沒有看到,喬邑一直就站在二樓陽臺。月光照在他臉上,半明半暗。

……

夕陽西下,赤色火燒雲染紅了機場。人來人往間,喬邑和章千予拖着行李箱往外走。

喬邑沒有用發膠,頭發自然蓬松垂落,外套牛仔襯衫,裏面是一件白色圓領T恤。下穿深色工裝褲,白色運動鞋。整個人柔和随意了很多。可喬邑對這身衣服并不滿意,忍不住吐槽說:“這套太孩子氣了,跟剛畢業的學生似的。”

“見父母,就要是要看起來乖巧一點。”章千予說着停下腳步,環顧四周,尋找着來接她的爸媽。

“裏面衣服太寬松了……摩擦得不太舒服。”喬邑說。這幾件衣服是章千予在網上買的,這種網上随便挑的衣服,自然沒有定制的那樣合身。

章千予打量了一下喬邑,說:“你不是要給我示範一下,怎麽做好協議夫妻這份工作嗎?”

喬邑閉嘴,不再說什麽。

“千予!”許琪高喊一聲,笑着朝章千予小跑過來。章天益緩步跟在後面。

“媽媽!”章千予把行李箱往喬邑手邊一推,就跑向許琪。母子相見,緊緊抱在一起,像是好多年沒有見過。章千予連說着“媽媽我好想你啊……”連聲音都夾起t來。

章天益走過來,跟喬邑握了握手。喬邑馬上禮貌打招呼:“叔叔……爸爸……您好。”

“走,上車吧。”章天益沒有多餘的話。

上了車,許琪順口就叫喬邑“小李”,章千予忙說:“媽媽,不是給您看過結婚證了嗎?他改姓喬了。您又忘了?”

許琪哈哈一笑,說:“哎呀哎呀,看我,叫‘小李’叫習慣了。”

為了瞞過爸媽,章千予給喬邑編了一套身世。以前他姓李,後來媽媽改嫁了,他就跟着後爸姓喬了。前一陣也是因為改姓的事,一直拖着沒結婚,剛剛改姓成功,就領證結婚了。

但工作沒給他改,還是公務員。具體工作嘛,因為涉及到機密,不能多說。

一套謊言,把喬邑包裝得十分完美。

也正是因為太完美,章千予爸媽都對兩個人的人生下一步非常關心。

“你們準備什麽時候要孩子啊?”許琪坐在副駕,回過頭笑着問坐在後座的兩個新婚夫妻。

“媽媽~”章千予故作嬌羞拖着尾音,想讓許琪停止這個話題,“這種問題有這麽直接問的嗎?”

“你們都結婚了,有什麽不能問的啊?”許琪大大方方地說,“你不聲不響就結了婚,也沒事先通知我們,生孩子的打算,總歸要跟我們說一下吧?你都26歲了,已經不小了。生孩子得趁年輕。”

“媽媽,您不是二十九歲才生我嗎?”章千予無奈,“我這才二十六,怎麽不小了?”

“就是因為我生的晚,知道晚生不好,所以才催你啊。”許琪一副過來人的姿态。

章千予知道犟下去只會聽更多唠叨,于是露出乖巧的笑臉,說:“生,生,明年就生。”

“至少要生兩個啊。”許琪笑起來,“現在都放開了,想生幾個生幾個。”

“是是是。”章千予面帶微笑,調皮地帶了些陰陽怪氣,“明年生一個,會跑了就接着生第二個。”

“好好好哈哈哈……”許琪笑着看向喬邑。

灼熱的視線讓喬伊有點不自在,他清了清嗓子,說:“我……我聽千予的。”随即看向章千予,她已經看向窗外,百無聊賴地打着哈欠。

車輛從夕陽中駛過,到達飯店門口的時候,天已經全黑了。

章天益停車熄火後,說:“下車吧,咱們先吃飯。”

章天益先下車走在最前面,一進飯店門,老板娘就笑臉相迎,說:“章哥來啦!樓上左手十人大包間!”話語中帶着笑意,嗓門很大。

“這麽大包間,還有別人也要一起吃嗎?”喬邑跟在章千予身後小聲問。

“應該還有我哥。”章千予見怪不怪。一般她回來的第一頓飯,都有哥哥迎接。

寬敞的十人包間裏,坐着六個年紀相仿的男人。章天益一行人剛埋進包間,他們就齊刷刷站了起來。

“七叔七嬸,你們終于到了。”

“快坐下,上座。”

“我們先點了幾個菜,小叔您看看再加點什麽不?”

“我帶了一箱景芝,小月帶了兩箱青島,不夠咱再點。”

“妹夫呢?妹夫來來來!”

……

幾個哥哥幾乎同時開口,包間裏吵吵嚷嚷成一片,好像在比賽誰嗓門大。

章千予點兵點将一樣,給喬邑介紹哥哥們:“大哥千英,二哥千雲,三哥千岩,四哥千翼,五哥千勇,六哥千月。”然後給哥哥們介紹喬邑:“這是妹夫喬邑。”

喬邑淺笑着說:“哥哥們好。”擡頭看這六個哥哥,一個賽一個高,平均身高得有一米九往上。他們頭頂幾乎都要碰到屋頂的吊扇了。把一米八三的喬邑襯成了一個矮個子。不過只看章千予的身高也能猜到,他家有高個子基因。

“坐,都坐。”章天益說着先坐到了住位上,接過點過的菜看了一下,“這些就夠了。”然後把菜單往背後的櫥櫃上一放。

大家紛紛入座,喬邑左手挨着六哥千月,右手挨着章千予,正對着大哥二哥三哥。桌上已經擺了麻醬大拉皮、涼拌凍粉、五香熏魚、蔥拌八帶、油條黃瓜等幾個涼菜。

章千予想念家鄉菜已經想很久了,坐下就開始吃,熟悉的香濃麻醬黃瓜,清爽的涼拌凍粉,都是在上海很難吃到的菜。

“來來來。”大哥先站起來,拿出兩瓶酒遞給對面的六哥和五哥,“先給妹夫滿上。”然後又拿出兩瓶,打開其中一瓶,給章天益倒上。

千月接過酒,打開也不問喬邑喝不喝,拿過喬邑面前的玻璃杯,直接就開倒。

玻璃杯容量50毫升,酒液“咕咚咕咚”地從瓶中倒出,眼看着就要倒溢出去。可千月卻在玻璃杯再也裝不下的時候,收了手。酒液比玻璃杯口高出一毫米,再多倒一滴,都要溢出來。

喬邑瞥了一眼酒瓶包裝,上面清晰寫着“52”。喬邑略帶一絲求助看向章千予。她卻滿臉玩味的笑,悄悄湊到他耳邊說:“這是我們山東人的熱情。你不是要給我來個示範嗎?來吧,把這熱情,一滴不剩地接下來。”

哥哥們壓根沒給喬邑做心理準備的時間,大哥先站起來舉杯,說:“讓我們先一起歡迎妹夫的到來!”

所有人一起舉杯喝酒,喬邑一閉眼一仰頭,硬是把一杯酒給灌了下去。

桌上響起掌聲和叫好聲。喬邑睜開眼才發現,大家都只是喝了一口,只有他一個人把酒給幹了。

“你……怎麽全喝了?”章千予驚訝。

“你不是說,一滴都不要剩……”

“妹夫有量!”大哥高喊一聲,“來來來,我給妹夫倒一杯。”說着探着身子跨過一張大圓桌,給喬邑倒酒。即便是隔得這麽遠,還是跟千月一樣,把酒倒得剛剛好滿。

一杯烈酒下肚,喬邑臉已經紅了大半。他盯着又是高出杯口一毫米的酒,小聲問章千予:“你們山東人是集中培訓過嗎?倒酒都這麽準。”

“對,我們有酒桌文化培訓班。一過十八歲就得去。倒酒滿而不溢是其中一課。”章千予一本正經胡說八道。

菜還沒吃一口,大哥又舉了杯,不過這次是只對着喬邑。他舉着酒杯說:“妹夫第一次來,我作為大哥,先敬一個。歡迎你!來了就吃好、喝好、玩好!”大哥探着身子跟喬邑碰了碰杯,“随意,随意哈!”

“謝謝大哥。”喬邑淺笑着禮貌回應,淺喝了一口。

剛吃了兩口菜,二哥又站起來,舉起酒杯說:“我是千予二哥,頭一次跟妹夫見面,很開心,我也敬一個。你們在這兒有什麽需要用車的地方,叫我。”說着探着身子去跟喬邑碰杯。

“謝謝二哥。”喬邑淺笑着禮貌回應,又喝了一口。

就這樣,每個哥哥都要單獨跟喬邑喝一次。熱菜還沒上,喬邑已經兩杯酒下肚了。

章千予坐在一旁吃菜喝飲料,幸災樂禍地看着喬邑從白臉喝成紅臉,雙眼從沉穩變得迷離。

熱菜上完,喬邑的耳朵脖子已經紅透了。

章千予悄聲問:“喬總,還行嗎?”

“行。有點上臉……而已。”喬邑脊背挺得筆直,兩只手端放在餐桌上,一雙眼睛努力聚焦目視前方。像是坐在刑凳上英勇不屈的戰士。

章千予喝酒經驗豐富,一眼就看出他是喝多了硬撐。

她壞心頓起,夾起一筷子凍粉,在盤底的料汁裏蘸了蘸,放進喬邑碗中,說:“別光喝啊,吃點菜。”

喬邑拿起筷子,小心夾起碗裏的凍粉,因為克制醉意,所有動作都變得十分緩慢。

凍粉是用芥末油拌的,蘸過湯汁的凍粉,更是裹了不少芥末油。一入口,那芥末的辛辣刺激就會湧入鼻腔,直沖天靈蓋。

章千予壞笑着盯着喬邑的一舉一動。眼看喬邑嚼了兩下停下來,連後槽牙都咬緊了。随即閉上眼睛,眉頭微皺。等他再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經滿含淚水。

那克制又無法抵抗身體本能反應的樣子,讓章千予忍不住笑起來。

喬邑恨恨地斜了章千予一眼,問:“你故意的?”

“對啊。”章千予哈哈笑着還不作罷,指了指骨蝶問:“那你要不要吐出來啊?”

她知道,他的教養不允許他在餐桌上把吃進嘴裏的東西吐出來。

可越是這樣,才越好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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