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桃酥雞蛋茶

桃酥雞蛋茶

“沒什麽。”喬邑避開她的視線。

章千予歪頭看喬邑的表情, 他額發松散吹落，眼皮緋紅，醉眸迷離, 朦胧的眼中燈光點點, 仿若水中映星芒。流露出一股妙不可言的魅惑。

距離太近，他溫熱的呼吸撫在她臉龐。章千予咽了咽口水，問：“你喝醉了嗎？”

“還有……意識。”喬邑語速緩慢。

“你如果喝醉了, 我做了什麽錯事, 還能賴在酒上。可你現在意識清晰，我連個理由都沒有……”章千予自言自語似的說。

“咔噠”一聲，安全帶扣入, 章千予撐着座椅靠背起身。

喬邑突然抓住她的左臂，含糊不清地說：“我……”他微眯着雙眼，跟章千予視線相交, 後面的話卻怎麽都說不出口。

“疼……”章千予皺眉。

喬邑緊着的那口氣吐了出來, 松開了她。

章千予啓動車子, 喬邑頭歪向一旁，閉上了眼睛。

……

回家看到房間裏的一張床，章千予才猛然想起來, 在父母眼裏, 她跟喬邑是夫妻, 是要睡一個房間的。

喬邑有些站不穩, 身子一歪，就倒在了床上。

章千予去拉喬邑，壓着說：“你這麽醉, 我們不能睡在同一張床上。”

“我這麽醉……不是你希望的嗎？”喬邑閉着眼睛說。緩了一路，顯然酒醒了些。

章千予心虛, 問：“你知道我套路你？”

“你每次給我做吃的，都有目的。”喬邑壓着醉意回憶，“上次是為了改羽毛球的時間。這次是故意讓我不舒服……”喬邑睜開眼，眼中有笑意。他盯着章千予，像是拿棒棒糖哄小朋友一樣，“現在我很醉，很不舒服，你的計劃得逞了，開心嗎？”

章千予忍不住笑起來。她的笑不甜，是鹹的，像是海風，帶着豁達和恣意。

這一刻，那些想要報複喬邑的心思，全部随着笑聲消散了。

笑完了，章千予又皺起眉，說：“可就算是你哄我開心，我們也不能睡一起。”

“因為Aaron嗎？”喬邑緩緩支撐起身子，仰頭看向章千予，繼續說：“你喜歡的人，是Aaron吧？”

“喬總，要麽我們聊點別的？”

喬邑抓住章千予的手腕，不讓她逃避。

“我其實可以通過別的方法知道。”喬邑盯着她，眼中的銳利壓過了醉意，“但我想聽你告訴我。”

微涼的夜晚，掌心傳來的溫度，分外明顯。

“我們是雇傭關系，你控制欲這麽強，可不行。”章千予說着把喬邑的手往下推。

喬邑卻雙手并用，抓住章千予的雙臂，正色厲聲道：“雖然是協議，但也是夫妻，我有權力知道。”

“你就算知道了又怎麽樣呢？又不會讓我對他的喜歡消失。”章千予說，“而且我不是答應過你嘛，我不會出軌的。”

“……”喬邑輕嘆了一口氣，用幾乎只有他自己才能聽到的聲音說：“我媽也這麽說過，但她後來幾乎每天都帶着酒氣和沐浴露的香味回來……”

“原來是這樣啊……”章千予恍然大悟。所以那天她帶着酒氣和沐浴露味道回來的時候，喬邑才會那麽生氣。

“後來我爸也發現了。”喬邑視線落在遠處，“兩人大吵一架，我媽居然說是因為吃了醉蟹……可那個時候，她已經懷孕了……”

“懷孕了，還可以吃醉蟹嗎？”章千予一句話打破了喬邑的回憶。喬邑滿是憤懑地盯着章千予問：“你能不能關注一下吃以外的重點？”

“是你。你才應該關注一下別的重點。”章千予說，“事情已經過去這麽多年了，你得想辦法走出來。況且我又不是你真的老婆。完全沒必要把這份創傷應激到我身上。”

喬邑沉默幾秒，說：“這不算創傷。”

“哦。”章千予明顯不信。瞥了一眼喬邑，卻被他悲傷的眼神弄得心軟了。他是單眼皮柳葉眼，流露悲傷的時候，那破碎感直戳人心。章千予坐到喬邑身旁，難得溫柔地說：“即使是再強大的人都很難逃脫原生家庭創傷的，承認也不丢人。”

喬邑往床上一趟，閉上眼睛說：“我困了，睡了。”

章千予拉着喬邑的胳膊，說：“別啊。怎麽睡還沒商量好呢！”

喬邑閉着眼睛，不急不緩地說：“你跟同事讨論我是彎的的時候，不是挺起勁嗎？現在怎麽還慌了？”

章千予想了想，自言自語說：“也對。”然後馬上就卸下了心防，從櫃子裏找出浴巾說：“我先去洗澡，洗完了叫你。”

喬邑無奈笑着搖了搖頭。

章千予有時候邏輯思維缜密，有時候又會缺根筋。

……

喬邑洗澡回來的時候，章千予已經睡着了。她準備了兩條被子，都卷成了桶狀，她就在其中一個“桶”裏。喬邑掀開他那床杯子，輕手輕腳鑽了進去。

喬邑剛閉上眼，章千予就從她的被子裏出來了，手腳并用地抱住他。

“千予？”喬邑輕輕叫了一聲。

章千予沒有任何回應，她的呼吸均勻地撲在喬邑的頸窩，撓癢癢一般，讓他忍不住躲了躲。

喬邑進過章千予房間，見過她床上那只大熊娃娃。她這是睡眠習慣，把他當成了她的大熊。

柔軟豐腴的身體緊緊貼在喬邑身上，他不像大熊娃娃，她才像。

喬邑看向章千予，她鼻息均勻，睡得很香。只是微仰的臉，像是在索吻。

喬邑微微側頭，輕易就吻到了她的鼻尖。

喬邑舔了舔嘴唇，視線貪婪地落在她的唇上。

她的嘴唇微厚，肉嘟嘟的。自然放松，毫無防備，且……近在咫尺。

“我……喝醉了……”

他低下頭，緩緩湊近，溫溫柔柔地覆上她的雙唇。

……

晨光透過窗簾縫隙，落在章千予床上。她睡得四仰八叉，一大半身體在被子外面。而旁邊的被子已經被疊起，另一個人也不在了。

客廳裏傳來抗日神劇的炮火聲，章千予也被炮火轟醒，緩緩睜開眼睛。

家裏的床永遠是睡得最香最舒服的地方。章千予伸了個懶腰，頂着蓬亂的頭發起了床。

許琪正在廚房裏忙活，聽到章千予房間門響，探頭瞧了一眼，說：“起來啦？你爸一早去加油了，趁着你回來，我們去山上玩玩。我看抖音上說，山上新建了個連廊……”

“嗯……”章千予睡眼惺忪地打了個哈欠，對媽媽這種絮絮叨叨已經習慣，“今天早上吃什麽啊？”

“大包子。我一大早去早市買的皮皮蝦，做的包子，可鮮了。我再給你沖個雞蛋。”許琪說，“你先去洗臉刷牙，一會兒就能吃。小喬一大早就出去了，說是去跑步。你說也怪，別人都是跑完步洗澡，他呢，洗了澡才去跑步……是什麽上海那邊人的習慣嗎？”許琪t也不管章千予回不回答，自顧自地話不停，“也不知道小喬吃不吃得慣大包子，我還準備了雜糧面包。我看電視劇裏那些上海人，早上都是吃面包夾菜……”

章千予刷着牙就進了廚房，聽着媽媽絮絮叨叨的話，找有沒有什麽好吃的。然後就在烤箱裏看到了媽媽說的雜糧面包。

許琪把面包切成了厚片，用烤箱烤過，還帶着熱意。章千予拿起一片面包，面包劃過金屬烤盤，發出粗糙瓷器劃過的聲音。

章千予晃了晃那片比木柴還硬的面包，說：“媽媽，你烤得太幹了。”

“這種面包就這樣。”許琪掰了一下面包，又使勁兒撕了一下，才好不容易把面包撕成兩半。面包雖然看着幹，但很韌。

“外幹裏韌，還厚。”章千予皺起眉，“這面包要是咽下去，脖子能伸到北京看國旗。”

“就知道貧嘴！”許琪寵溺地輕拍了一下章千予的手臂，“他要是不愛吃，那不是還有大包子嘛。讓他嘗嘗咱山東的味道。”

章千予剛到餐桌坐下，喬邑回來了。兩人視線在空中碰到不足一秒，喬邑就別開了臉。

章千予并沒多想，拿起大包子就咬。包子沉甸甸的，外皮暄軟，餡料塞得滿滿的。媽媽包的包子跟外面賣的不同，媽媽包的總是極盡所能地在一張小小的皮裏塞滿餡料。只小咬一口，就嘗到皮皮蝦和豬肉混合的鮮香。再咬一口，裏面的汁水就湧出來灑了章千予一手。她趕緊凹着手心，嘟起嘴把湯汁吸進嘴裏，一點兒都舍不得浪費。皮皮蝦都切成骰子大小，跟細細的肉糜混在一起，滿嘴留香。裏面還加了大蔥和一點韭菜去味增香。是在上海吃不到的美味。

“小喬啊，回來啦。”許琪說着給喬邑擺碗筷，“快來嘗嘗我做的大包子，可好吃了。”拿起兩個包子就遞給喬邑。

“他不吃蔥。”章千予突然想起來。

喬邑驚了一下，沖許琪淺淺一笑，說：“謝謝。我早上只喝點什麽就行。”指了指章千予面前棕色不知道是什麽的湯，“那個湯就行。”

“那是雞蛋茶。我去給你沖一碗。”許琪把包子放回大盤子，轉頭進廚房。

“沒做就不用麻煩了。”喬邑說。

“不麻煩，快得很。”許琪說。

雞蛋茶很簡單，一只雞蛋在碗裏打散，用開水一沖，雞蛋就如雲片般散開成花，雞蛋茶也就做好了。

許琪又在裏面放了一整塊桃酥，就端給了喬邑。

喬邑盯着漂在上面的桃酥愣了愣，問：“桃酥還能這麽吃？”

“你用勺子搗碎到雞蛋茶裏，就是我這樣了。”章千予指了指自己的湯碗。

喬邑看着這吃法，有點猶豫。醞釀了一會兒詞彙，說：“我還沒喝過甜口的雞蛋湯，也沒吃過浸水的桃酥……”

“放心吧！不是黑暗料理。”章千予把勺子遞給喬邑，“嘗嘗。”

喬邑把桃酥在碗裏搗碎，猶猶豫豫試着喝了一口，有點驚喜地擡頭看向章千予。

她擡眉一笑，說：“是吧？”一手拿包子，一手端起碗喝雞蛋茶。

雞蛋茶本身沒有調味，就靠桃酥裏的甜味。桃酥吸水後很容易就搗成碎屑，跟柔滑的雞蛋花混在一起，入口是香甜的暖意。

“是不錯。”喬邑連喝幾口。

許琪已經早早吃過飯，但看着倆孩子吃飯，還是坐下來一起陪着。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喬邑家裏的事——

“爸媽身體好不好啊？”

“工作累不累啊？”

“體制內能不能提前退休啊？”

……

喬邑根據章千予給他編的人設，一一作答。

雖然喬邑從“小李”換成了真名。但真正的身份，章千予沒有告訴爸媽。兩家的家境相差太多，對爸媽來說，反而不是一件容易放心的事。

而這樣的謊言，也能恰到好處地提醒章千予，他和喬邑在一起的世界，是他們虛構出來的。他們本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可日複一日的相處，不斷了解的彼此，相互交織的關系與回憶，都會把兩個人的世界融合在一起。

他們自己可能沒發現，但看向彼此的眼神，早已跟最初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