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章
第 72 章
雖然知道李乘玉一直都惦着成婚一事,但李乘玉在這般喧嘩場合忽然提起,顧未辭也有些意外了。
他想了想,向李乘玉道:“是方才那位方大人說了些什麽?”
李乘玉抿了抿唇,默認了。
顧未辭笑了:“你那麽看重那位方大人?”
這話說得像是吃醋,但他的笑意卻雲淡風輕,顯然是開解李乘玉之意。
李乘玉自然明白顧未辭的心意,但他還是面色凝重道:“我知道你不要君上撤回我們解除婚約的旨意時,就已不在乎我們有沒有名分了。可是我在意,我想要,我想做你名正言順的伴侶。”
他更握緊了顧未辭的手,自己的手卻在輕顫着。
“我知道你仍在考量我是否配與你成婚,我是否值得托付終身。是我咎由自取,我會等,只要是你,我等多久都可以。若等到了你信我,你覺得我配得上你、我值得與你并肩的那天,可不可以再把螭龍珠給我,做聘禮?”
四周忽然響起一陣歡愉喧聲,遠遠地三皇子的聲音傳了過來:“未辭也來了。曲水流觞又怎麽能少得了未辭的才情?”
衛少臨也向他們笑道:“小侯爺請先把未辭借我一會,助我取了這局的彩頭,我再還你。”
顧未辭笑着應答,起了身。
走出兩步,他又回身向因為得不到回應而有些恹恹的李乘玉伸出手:“你陪我。”
李乘玉立時起身,牽住顧未辭,陪他向衛少臨與三皇子那方而去。
賓主盡歡的飲宴結束,回到逍遙侯府時,月已上中天。
顧未辭長久未用溫泉固本培元,回到扶疏院便去了盥室,且叮囑李乘玉不許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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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使李乘玉再三保證自己忍得住不做什麽,顧未辭卻淡笑拒絕道:“可我怕我忍不住。”
被撩撥出熱意卻只能克制的李乘玉看着盥室的門在自己面前關上,不禁苦笑。
但那笑意須臾間,便成了甜。
午間還在抱怨清冷蕭瑟的他此際只覺春風軟醉,暖意融融。
阿眷回來了。他還有什麽不滿足的呢。
帶着那滿足的甜意回到主屋,他喚長清備了浴桶,自己細細洗過,換了裏衣,便上了床榻。
雖然要再等足一個時辰阿眷才會從盥室裏出來,但今夜開始,他不會再一個人寤寐思服輾轉反側了。
把床簾放下一半,李乘玉打開了床頭隐蔽的小抽屜,拿出裏面的玉盒,取出繡線精致的大紅喜帕上紅得耀眼的貼子。
他想,若阿眷願意成婚,合婚的庚帖得換張新的,取他們重新開始的好兆頭。
随手展開帖子,李乘玉卻怔住了。
那張寫着名姓、八字、籍貫、祖上職司的庚帖,不是他的。
他的庚帖已不在玉盒之中。而這張留在逍遙侯府、留在扶疏院、留在他身邊的合婚庚帖,是顧未辭的名姓。
李乘玉眼底紅了。
他想,他的阿眷,怎麽能這麽好?
而他,怎麽能曾經傷透了這麽好的阿眷?
他又怎麽能有這般的好運氣,居然能得阿眷這般溫柔?
顧未辭輕輕掀開床簾時,李乘玉不發一言地抱住他,緊緊擁着他的腰,用鼻尖摩挲他的唇線,無比溫柔的連連吻着他的臉,他的眼,一再喃喃着“我好愛你”,在如蕩漾的船般的床榻中,彼此的溫熱裏沉溺,不知餍足。
直到窗外的天隐約透出亮色,顧未辭才阖上眼,在擁住自己的熱暖懷抱裏沉入了歡好後困意深重的同眠中。
但好像沒睡一會,他又被李乘玉喚醒來了。
李乘玉捧着他的臉輕吻着,連聲道着“阿眷,不怕,我在,我在”。
“我……”顧未辭眨了眨眼,“做噩夢了?”
“嗯。”李乘玉吻上顧未辭的唇。深吻之後分開一點,又吻上去,貼着唇不安低語,“你攥緊我,但卻發不出聲,我……”
與李乘玉分開的那段時間,顧未辭知道自己常做噩夢。但自兩人回到扶疏院後似乎噩夢也遠離了,此時他也沒有噩夢驚醒後的心有餘悸,但見李乘玉卻因他噩夢而一臉愧疚,他笑着親了親李乘玉挺拔的鼻尖,又埋進他懷裏,呢喃低語:“我不知道是不是做噩夢了。可我知道,你在。”
靜了靜,他對把他抱得更緊些的李乘玉道:“四月朝中行過常雩之禮,便去奉濟寺把你請的長命燈撤了吧。”
李乘玉應着好,但卻說:“不撤,請到藏功寺來。”
“撤了。你請燈時發願我得遇良人,喜樂康寧。”顧未辭很是堅持,“我們成婚後,我便是已得遇良人,定然喜樂康寧。應了誓,你若真永生永世永堕三惡道,我怎麽辦?”
“阿眷……”
李乘玉把原本兩人之間已經貼近到不能再近的擁抱,又變得更緊了些。
他不知道還能說什麽,他也知道,阿眷并不用他說什麽。但他心裏一腔滾燙的熱暖,滿盈的飽脹的感觸,他仍是想要讓阿眷感知。
于是錦被随着裹緊在其中的人,蕩漾出如潮漣漪。顧未辭啞着聲連喚着“阿月”,又被李乘玉含着唇抵住不放,讓熱燙酥軟了他所有感官。
那漣漪起伏着浮動着,到底垂落到了床榻之下。
床簾被錦被的滑落拂開了些許,又再把甜的纏綿的吻,鹹的汗意,酥癢的輕喘,止不住的喚聲,都輕軟又強硬地阖上了。
再醒來時,天地間下起了酥油小雨,将原本融暖的春意轉成了淺淺清寒。
這種天氣,最是适合擁着錦被、貼着愛人好睡。
但那昨夜把他弄得失了魂以至于今日晏起的李乘玉卻沒有留在床榻上擁着他不肯起床。
長清說李乘玉匆匆出了門,也沒說去哪兒,只說世子若問起便答無事,他晚點自然回來。
朝中此際欣欣向榮,顧未辭倒是并不擔心李乘玉的安危,只是李乘玉不留只言片語便自行離去的狀況實在有些反常,顧未辭心裏到底定不下來。
直到黃昏時分,李乘玉才回來。
進到屋內,李乘玉即時讓長清與執墨都退開,也不換下外出服飾,倒是立時把顧未辭緊緊抱在了懷中。
顧未辭推了推他:“你這一天去了哪?怎麽不說明白再出門……”
“阿眷,”李乘玉松開了些,微微低頭抵着顧未辭的額,笑道,“君上說君無戲言,絕無可能再為我們賜婚。”
君上不再賜婚這事顧未辭本就明白,在和好之初堅持退婚也是出于他當時心意,他不後悔,也不覺是走到現在的他與李乘玉之間的障礙。
說到底他們不會有子女承繼的禮儀問題,而于永寧侯府,父親本就不戀權位,只想他此生安穩愉快便夠。于逍遙侯府,李乘玉也已和皇後有了計議,日後過繼旁支承繼便可。
他也信,無論是否成婚李乘玉的心意都不會變動。而素日裏君上、皇後、太子乃至諸人待他也并無他與李乘玉已退婚而生出的輕視之感。
那這明面上的名分若是難取,便也就算了。日子是他們兩人在過,生時同行同伴,死後并穴而眠,已勝過多少貌合神離的姻緣了。
但李乘玉比他更想要這個名分,因此此時李乘玉帶着喜色說君上不肯賜婚,顧未辭倒是不解了。
“你是去宮中了?你又求君上賜婚?”
“我看到庚帖了。你允我成婚,我怎麽可以讓你多等哪怕一天。”李乘玉松開顧未辭,快速換上常服,在書案前坐下,拉住顧未辭坐在自己膝上,又笑,“君上說,他已拟好旨意,七月傳位給太子,到時他是自在逍遙太上皇,才不去管君上愛給誰賜婚呢。”
顧未辭“啊”了聲,也笑:“君上逗你呢。”
“承襲典禮和我們大婚都早已準備妥當,需要置辦的都置辦好了。八月,承襲典禮之後我們便成親。”親親顧未辭,李乘玉道,“這一次,我絕不會再失去你了。”
*
禮部完結了上巳節的後續事宜便着手進行起常雩之禮的準備。顧未辭的真氣重聚正在最後的關鍵時期,不再在朝中之事上費心,自三月返京後便再未去過禮部。
但舊年常雩之禮負責的官員是二皇子一黨,接任的官員心裏沒底,只得臨時向舊年監督禮部行常雩之禮的顧未辭與陸清鶴請援。顧未辭應了,備好車馬,便要往禮部與禮部主理官員略作商讨,協助解決事項。
他上了車,李乘玉卻又不放心了,非要同行。
且振振有詞:“你昨夜都沒睡幾個時辰,晨起嗓子都啞了,我不陪着你,怎麽安心?”
顧未辭瞪他一眼:“誰弄得我如此的?”
李乘玉倒是自得一笑:“誰知道禮部忽然請你?”
他說着跟着上車,又在長清驅動車子時抱住顧未辭,讓他靠在自己懷中不受颠簸,再把車窗關了一半,保持清快氣息又不至于讓風直向顧未辭吹。
提到常雩之禮,李乘玉想起一事。
他向顧未辭道:“那個方允墨已在禮部司職,為常雩之禮與太子頗有過幾次交接。太子說他辦事很是精明,甚至有意讓他在禮部歷練之後入樞密院,你覺得如何?”
顧未辭搖頭:“我不看好他。”
李乘玉應和:“太子也有些猶豫。那方允墨雖然辦事精明敏銳,但從面相看的确頗似林昭清,尤其是那雙眼睛更與林昭清一般,不但輕浮,更有赤脈貫睛之象。”
雖然顧未辭并不精通相術,但平日讀的雜書中也有提到過赤脈貫睛者心性虛浮,個性沉郁,多有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之态,若掌權多是不仁之象。
但以面相便釘死一個人的前程,顯是不公。
只是官員關系朝廷根本,身系百姓福祉,李乘玉作為選拔之人自然要多留心,選拔良才而規避心懷叵測之人。
顧未辭想了想,道:“他既然在禮部司職,便讓他多辦些事,一個人行事總之都遵循本性,冷眼旁觀着,總能有個評斷的。”
李乘玉贊同:“我也是如此想。禮部我已安排好了考校他之人。此次常雩之禮也可作為測試。”
顧未辭聽着,道:“至于樞密院,你不是說太子屬意清鶴兄執掌?那即使方允墨入了樞密院,有清鶴兄在,想來他也是翻不出花來的。”
說完,他揚聲喚在車門外坐着的執墨。
執墨應聲,他吩咐道:“回府之後,你裁五尺畫幅與我。”
“誰又找你求畫了?”李乘玉有些不願,“你真氣還未全然重聚,雖然不常常難受了,也還是多歇歇的好。”
顧未辭嗔他一眼:“這話,你晚上對你自己說。”
“那不一樣。”李乘玉一點也不害羞,追着顧未辭親了親,“我可舍不得讓你難受。”
他貼着顧未辭耳邊說了句話,顧未辭面上閃過一抹熱意,又推他嗔道:“小侯爺,穩重點。”
“我對着旁人自然穩重。但在自家內,伺候自己伴侶,何談不穩重?”李乘玉把玉佩上綴着的螭龍珠亮到顧未辭眼前,很是得意一般,“我可是得了螭龍珠做聘禮的,生是你的人,死也要與你同穴而眠,讓你日日歡愉時時歡喜本就是我分內事。”
顧未辭“啪”一聲打開李乘玉說着說着便往自己衣襟裏探的手:“你好歹先把窗關上。”
李乘玉關了窗,但也知道顧未辭決計不會在行進在京城大道上的馬車內與他胡鬧,只問道:“你要給誰作畫?”
“我去年應了清鶴兄,今年他生辰畫幅寒江垂釣圖與他生賀。一直還沒動筆呢,他生辰都過去這麽久了,再不畫,說不過去。”
聽到是陸清鶴,李乘玉立刻生出了毫不掩飾的酸意:“你都給他畫過扇面了。那扇子,他天天搖着,可不就是給我看的麽?”
酸就算了,還有委屈糅雜其中。
顧未辭環住他脖子,在他側臉親了親:“我給你畫一扇桃花,可好?”
李乘玉意猶未盡地道了聲“好”,又壓住顧未辭索了個深吻。
到了禮部,李乘玉赫然發現來迎候顧未辭的竟正是方允墨。
原本以為下車的是顧未辭,面上雖然有着客套笑意但很是虛浮的方允墨見車門打開後下車的竟是李乘玉,面上神色立刻變成了殷勤笑意,忙踏前伸手,欲接李乘玉下車。
但長清自然地擋開了他與李乘玉。
方允墨這才回過神來,他來接的是永寧侯世子,而這自永寧侯世子車上下來的小侯爺,自然是陪着世子來的。
他面上的笑意便又黯去了。
李乘玉回身,扶住從車裏走出車門俯身向他伸出手的顧未辭,又攬住顧未辭的腰使着巧勁接顧未辭下了車,同時向長清吩咐道:“去把藥熬上,別誤了世子喝藥的時辰。”
顧未辭下了車,卻未急着向禮部正堂而去,反而擡眼看向天際。
暖熱陽光直落而下,經過高高的圍牆,在琉璃瓦上耀出一片煌煌之光。清風過時并未驚動陽光,卻催促着檐旁雀鳥撲騰着飛起,越過院牆,投入到更暖融的春色裏去了。
“阿眷。”李乘玉輕輕勾住顧未辭尾指,“你想去哪,我都陪你。”
風又起,吹動了顧未辭的衣袂,也吹動了李乘玉鬓邊的碎發。
顧未辭收回目光,向李乘玉淺笑,說,“好”。
進了禮部正堂,陸清鶴也已來了。今年負責常雩之禮的禮部主事的餘大人也是年前才領了司職,往日各項典儀都未曾參與過,與顧未辭及陸清鶴也是第一次共事,氣氛倒是有些不甚松裕。
顧未辭與陸清鶴與餘大人從祈福經文的安排到藏功寺的儀禮,再到晚間至雲澤放船的時序及宮中需要配合的事項探讨一番後,顧未辭只覺餘大人的拘謹并沒有随着商議的順利推進而散去,反而是越來越緊繃了。
他略一思索,目光自然落向了自己身旁的李乘玉。
見到李乘玉之後,餘大人明顯有些意外之喜,期待着李乘玉開聲。
常雩之禮關系着風調雨順的大事,是各項典儀祭禮中很是重要的存在,今年又是太子第一次參與,餘大人大費周章地把陸清鶴與他都請來商議也是在盡量遵循往日典儀之例免有疏漏之外更存了陸清鶴此刻是太子倚重之人,有他在場也能避免此次有何會讓太子不喜的因素出現,自然是更想向能直接判定這場操辦有否纰漏的人多多得到訊息。
說到底,論朝中權位,皇家親緣,君上與太子的倚重,李乘玉都是獨一無二。
但自入了禮部正堂,李乘玉婉拒了禮部官員請他上座的恭敬,直言自己不過是陪顧未辭來而已,讓人在顧未辭身邊布了張椅子坐下後便安靜坐下了
商議進行到此,他端坐着一聲也沒出,除了隔段時間便把茶盞遞到顧未辭手旁讓他潤喉之外甚至都無其他動作。他對在座的其他人也毫無在意的興趣,除了總去凝視堂前的時計之外,就是看着顧未辭的側臉出神。
顧未辭以旁人的視角看過去,只覺小侯爺眉眼清傲,意态矜貴,偶爾掃一眼諸人的冷淡神色有着居于上位之人的深不可測。
在他明确表示對這場商議、對常雩典儀毫無興趣也不關心的狀況下,他列席在旁,餘大人與禮部諸人越來越無從掩飾的緊繃,自然就出自于李乘玉手握朝堂職司定奪評判的緣故了。
若是無意中不合小侯爺心意,或是出了纰漏讓小侯爺注意到,總不會是好事。
一場顧未辭看來不過一盡臣子之責、也為餘大人一盡同朝之誼的商議,此際因禮部出席諸人的這番意識,竟似成了考校一般。
雖然自己知道李乘玉心裏根本沒有存半分查勘之意,但氣氛如此,多少耽誤了商議的進程。
顧未辭輕輕咳嗽一聲,暫停了商議。
接過李乘玉遞來的茶盞,他輕輕抿一口,輕聲道:“你去看看藥熬得如何了。”
李乘玉一怔:“我看着時計呢,還差着小半個時辰。”
他雖然明了顧未辭忽然起了讓他去看湯藥的意思是要他離場,但還是猶豫:“你一個人……
顧未辭淡笑看着他,依舊輕聲道:“聽話,去看看。”
李乘玉應了聲“好”,俯身到顧未辭耳邊輕聲說了句“多喝水潤喉,你昨晚嗓子啞過的”,才起了身,向正堂外去了。
李乘玉到禮部後院左進的小院落中的茶房時,長清正坐在在院中樹下支起的小爐邊看着罐中湯藥的狀況、扇着蒲扇調整火勢。
他專注看着湯藥,并未注意到走近來的李乘玉,直到李乘玉開聲道“我來”,才驚訝擡頭。
說了半句“小侯爺是要親自熬藥麽”,又想起這藥本是給顧未辭的,長清站起身,把手中蒲扇遞到李乘玉手中,笑道:“湯藥不可過沸,亦不可不沸,待時辰到了湯藥盛入藥盞後再将淩雪花放入即可。”
李乘玉接過蒲扇,自往那藥爐邊坐下,試了試調整火勢,向長清問道:“這般對麽?”
“對,對。”長清鼓掌,“小侯爺連熬藥都這麽厲害。”
“浮誇。”李乘玉輕笑,又道,“幫我看着點時辰,別誤了。”
藥順利熬好,倒入藥盞,李乘玉端着離了院子,向正堂去。
但繞過後院與前院的走廊,他一擡頭,便見到了方允墨。
方允墨站在廊邊,雖然看着像是偶遇,但又不掩他就是刻意在此候着李乘玉的意思。
見方允墨喚自己,李乘玉冷聲道:“商議完畢了?”
“還未散。但怕小侯爺要人差遣時無人跟随,我便來了。”
李乘玉道聲“不必”,自向前行。但方允墨尋到了獨處機會,不願放過,踏前一步虛虛擋住了李乘玉的路:“小侯爺,我有話想說。”
顧未辭的藥不能誤了時辰,李乘玉有些不耐,輕斥道:“讓開。”
“我知小侯爺心系世子,可小侯爺,我真心戀慕你。”
方允墨的直接讓李乘玉淡淡看了他一眼,眉目間沉默的鋒利讓方允墨不自知地往後退步讓開了路。
但那心慌後因李乘玉淡然一眼而再起的心悸,又讓他忍不住再向李乘玉嘶聲道:“誰能控制住自己的歡喜仰慕?我這真心,就是錯麽?”
“歡喜沒有對錯。”李乘玉停了步,“但人于自己的行止當有考量。”
這拒絕明明白白,方允墨雖不甘,卻也無奈。
李乘玉前行兩步,卻又回了身。
他看向方允墨眉眼間,朗然道:“方大人,天下心懷抱負之人甚多,卻不是每位都有機會能一展長才。若辜負機遇與自身才能,總是可惜。心存大義,行正道而得的,總該比歪門邪道更多,更好。你說可是?”
方允墨眸光顫了顫,那其中哀怨的顏色淡了些,倒是清亮了起來,向李乘玉道:“小侯爺的意思,我懂了。”
李乘玉不再停留,轉身離開。
方允墨卻又嘆道:“但無論如何,我羨慕世子。”
“不。”李乘玉高了些聲,話語裏是方允墨不解的慶幸,“該被羨慕的人是我。”
方允墨不懂,李乘玉也不需要他能懂。
他只穩穩端着藥盞,向顧未辭而去。
*
七月,新皇登基,普天同慶。
賜婚的诏書也在登基當日便送往了逍遙侯府及夏州。
八月初一,逍遙侯的承襲典禮順利完成。國師親自算出的八月初五大吉日,逍遙侯與永寧侯世子成婚。
這連番盛事,人人都很開心。
但有許青川,一直以為自己能比李乘玉早成婚,卻還是被李乘玉搶了先,只得先向李乘玉與顧未辭送了大禮,揶揄過李乘玉的話也落了空。
他不由得有些幼稚的氣惱,但轉念想到自己要給洛聽筝一個最好的婚禮,籌備時日久些穩妥些也是自然,便又自顧自的心情好了起來,更是在婚禮當夜作為顧未辭的“自己人”,喝得很是盡興。
還有長清。
雖然打從深心裏為小侯爺與世子開心,但吃素三年的發願真要履行了,他又有那麽點難受。
于是他追着執墨與阿紀商量,大家好兄弟,有志一同,一起吃素一年,合起來便等于吃素三年,是大功德,又對身子好。
執墨婉拒:“你是最好的大哥,但是不能像爹一樣管我吃啥吧。”
阿紀直接表态:“我可不能吃素。世子與小侯爺大婚後,府中很有些地方要改改模樣,我不多吃點長力氣的肉,怎麽全力以赴?”
長清沒有成功,但大喜的氣氛到底更有感染,片刻便将他心間失落一掃而空。
到了吉時,顧未辭與李乘玉誠心,向天地拜了下去。
這一天,他們都等了太久,也付出太多。
錯過,誤過,凜冽風寒中絕望獨行過。
幸好,歲月溫柔,還以圓滿。
而桃林深處,合歡樹下,新建起的院中主屋內,床簾垂落中。
衣角并蒂蓮花缭繞腰際,被繡滿雙喜字的腰帶攏住,複又随着修長手指輕輕挑散腰帶,散成在大紅喜被上肆意綻放的無邊風月,是餘生永恒的珍重與溫存。
和唯一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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