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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幽藍神秘的蒼穹繁星點點，一閃一閃。

淩莘望着天際，委實睡不着，索性掀開被子爬起來，旁邊坐着燒火取暖的方芝元問道：“怎麽了？”

他不答，取來包袱，在裏面掏啊掏，掏出一小壺酒和兩只酒杯。

方芝元：“……你竟然連酒杯都帶上了。”

淩莘嘿嘿一笑，“有備無患。”

他給方芝元和一旁木頭人似呆坐着的男人一人倒了一杯。

方芝元接過酒，問他，“不若我們一人一口？”

否則，酒杯不夠分。

淩莘善解人意道：“沒關系。”說罷，拎起酒壺，對着壺嘴便牛飲。

方芝元：“……”

好家夥，這厮原來存着獨占一壺之意。

男人捏着酒杯端詳半晌，仰頭一口飲盡。

淩莘再給他們續杯，倒也沒人嫌棄，江湖兒女，不拘小節。

幾杯酒下肚，男子神色緩和不少，至少看上去不那麽不近人情了。

淩莘重新湊近他，好奇問道：“大兄弟，你叫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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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嗓音低沉，“尹一程。”

淩莘撓撓頭，與同樣疑惑的方芝元對視一眼，好熟悉的名字。

“尹一程？”驀地，淩莘與方芝元異口同聲驚呼。

淩莘猛地站起身，“你就是大漠最厲害的刀客——尹一程？”

尹一程不置可否，全然沒有回應這個稱號的打算。

淩莘一臉喜滋滋對方芝元道：“哥們，咱們可不能賒賬啊。”大漠最厲害的刀客，二百兩，他們賺大發了，哪裏是漫天要價，簡直是虧本甩賣。

方芝元猛點頭，“不賒，不賒。”

尹一程聞言，眼睛都沒往這邊撇一下，冷淡得很。

淩莘乍舌，好炫酷的哥們。

現時知道了他的身份，他是越看越滿意，對他不愛理人的壞脾氣一應包容上了。

他主動地自我介紹，“我叫淩莘，他是方芝元。”

尹一程“嗯”了一聲，再無話。

第二日，天微亮，方芝元便喊淩莘起來，放眼望去，四周沒看到尹一程的蹤影，不過他有高強的本領在身，無需多加擔心。

一日一日過去，解藥卻尚未有眉目，方芝元心中緊迫感漸漸加重。小莘中的毒比他深，想來毒發得也快，時間緊急，再不可耽誤了。

淩莘起來時，尹一程已經回來，他們也不過問，畢竟私人空間還是要給一些的，淩莘自認為自己對隐私權的注重程度決不比他人低。

他感慨地想，他真是一個好老板。

三人收拾完畢便動身啓程，風一般跋涉而去。

淩莘雄赳赳氣昂昂，恨不能回黑風寨轉一圈，好炫耀他也有護衛，不必再受樊亮威脅，然而想到對方人多勢衆，他便萎下來了。

三人走着走着，驟然響起清脆的“咔嚓咔嚓”聲，尹一程轉頭一看，只見淩莘不知何時摸出一包瓜子，嗑得正起勁。

見他看過來，淩莘異常大方道：“你要不要？”掌心瓜子伸到他的面前。

尹一程非常幹脆，“不要。”

方芝元道：“小莘，我也吃一些。”

淩莘便轉向方芝元，分一半給他，“喏。”

瓜子三兩下便嗑完，淩莘哀嘆，“好無聊。”

隔了一會，他提議道：“我們玩個游戲吧。”

方芝元很給面子地搭腔，“什麽游戲？”

淩莘嘿嘿笑道：“老鷹捉小雞，你當老鷹，我當小雞。”

方芝元寵溺地笑道：“好。”

兩人你追我趕撒腿跑了起來。

淩莘嬌俏回頭，“你來抓我呀，抓我呀。”

方芝元佯裝氣勢洶洶道：“我來了，你莫跑。”

尹一程：“……”

兩人不知不覺跑到一條要道，這條道是通商要塞，時而有來往的行商經過，俱好奇地打量這古怪的兩人。

一座小小的沙丘後面響起的低泣吸引了二人注意，淩莘回頭招呼稍落後頭的尹一程，“前面有狀況，快來。”

尹一程冷淡道：“你最好少管閑事。”

練武之人耳聰目明，怎會聽不到異響。

淩莘無視他的警告，和方芝元繞到沙丘後，映入眼簾的是一道柔弱的背影，長發及腰，蹲坐在地上埋頭哭泣。

是一名女子！

淩莘與方芝元驚訝地對視一眼。

二人走到她身旁，淩莘柔聲細語問道：“你為什麽在這裏哭？”

女子擡起頭，年約十四五歲，健康的小麥色膚色，高鼻深目，無一不彰顯着她是當地人的事實。

女子帶着哭腔道：“我和家裏人走丢了。”

淩莘心下憐惜之心頓起，情不自禁脫口而出，“我送你回去。”

方芝元推推他的胳膊，淩莘看過來，方芝元将他拽到一邊，低聲道：“我們什麽都不清楚，貿貿然送她回去是否不太好？”

旁邊的尹一程雙手環胸冷笑，多管閑事的家夥。

淩莘握緊小拳頭，義正言辭，“我們從小就知道要助人為樂，幫助使人快樂。”

方芝元被他的小模樣萌化了，連聲道：“好好，一切聽你的。”

淩莘走過去，與那女子商量了兩句，女子點頭同意，三人行正式成為四人行。

幾人路上交談得知，女子名為小武，是當地人士，和家裏人出來放牧不慎走丢了。

淩莘同情道：“你放心，我必定把你安安全全送回家。”

女子吸吸鼻子，“多謝三位大哥哥。”

這一聲大哥哥令淩莘暈頭轉向，迷迷糊糊道：“不客氣，不客氣。”

方芝元：“……”臭小子。

走了大半時日後，女子指着沙丘下的一個小寨子興奮道：“淩哥哥，到了。”

一種奇異的熟悉感自淩莘心頭油然而生，不待他細思，女子猛沖下去，跑到寨子門口，邊回頭邊與守門人說了些什麽。

不多時，一堆人自寨子裏面走出來，向這邊湧來。

淩莘看到為首幾人熟悉的面孔，瞬時扭頭就跑，“夭壽啦！這裏是落山寨！”

“什麽！”方芝元早就從淩莘口中得知那一晚發生于落山寨的所有細節，轉頭跑得比淩莘還快。

為首幾人急忙從背後抽刀，大吼，“肥羊跑了，快抓回來！”

一群人呼啦啦地追上來。

淩莘撒腿狂奔，日了狗了，這下真是羊入虎口，自投羅網。

跑到一半，他驟然回想起，不對啊，他還有一個保镖。

他邊跑邊回頭一看，尹一程那頭已經刀光劍影交錯，打得難舍難分。

另一頭的方芝元早已停下奔跑，伫立原地，一臉欣賞地看着尹一程打鬥。

“吃不吃？”

方芝元轉頭一看，淩莘不知何時湊了過來，手中握着一包瓜子，正嗑着瓜子聚精會神盯着尹一程。

他捏起一粒，“咔嚓咔嚓”嗑起來。

兩人時而點評一兩句，“那個人手腳無力，一看就不是練家子的材料。”

“你看看他，刀都拿反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咦，這是什麽招式，我從未見過。”

“你沒見過的招式多了去了。”

一把寒光閃閃的小刀悄然從淩莘身後伸至頸前，一道陰沉沉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那晚是你殺了我們大當家，我記得你。你叫他住手。”

淩莘一僵，垂眼瞥見近在咫尺的寒光，一動不敢動，揪了揪旁邊方芝元的衣袖，提醒他。

方芝元大驚，顫顫巍巍道：“尹一程！”

尹一程聞聲看過來，發現淩莘已被人挾持，一腳踹翻一個沖過來的土匪，提着刀向這邊走來，身後是一衆橫七豎八的傷者。

刀尖劃過地面，在沙地上留下一道長長的暗色痕跡，那是刀上的血漬沾到沙土的顏色。

他一身煞氣，一步一步，越來越近。

那刀尖劃沙土的細微聲音宛若催命符，落在每一個人心中。

淩莘身後的男人不禁倒退一步，聲音有些許顫抖，“你再過來我就殺了他。”

男人的刀鋒摁在了淩莘的脖子上，只需輕輕一割，毫無疑問，這細嫩的脖子将會鮮血淋漓。

方芝元驚恐瞪大眼睛，“你敢動他我滅你滿門！”

尹一程停下腳步，神色淡漠，“你想如何？”

男人左手扔出一把刀，恨恨道：“我要你自殺，立刻死在我們面前。”

尹一程沒有動。

男人捏緊刀子，催促，“快點！”

尹一程俯身拾起刀。

男人一喜，全神貫注盯着尹一程手裏的刀子。

就在此時，說時遲那時快，淩莘右手悄悄往下狠狠一掏，一招猴子偷桃，霎時間雞飛蛋打。

男人手裏的刀驟然落地，深深插進沙地中。

男人蝦米似弓下身捂住下半身，滿臉豬肝色，痛苦得發不出一個音節。

方芝元呆愣一瞬，明白過來，充滿同情道：“你挾持誰不好，居然挾持他。”

淩莘輕輕給了他一拳，“胡說八道，我最仁義好不好。”

方芝元問道：“這些人如何處置？”

淩莘神秘一笑，“我有辦法。”

***

寨內，小武急急忙忙跑進來，挨家挨戶通知，“快帶上銀子去贖人，只要老人家和小孩子。”

一盞茶後，寨子外聚集起一群老弱婦孺，一臉急色地争相排隊，不多時便排起長長的一條隊伍。

方芝元嗑着瓜子道：“小莘，你還是太善良了。”這些劣跡斑斑的土匪當場打死都不為過。

淩莘笑嘻嘻地指揮着人們排隊，根本沒留意方芝元說了些什麽。

隊伍排整齊之後，淩莘站在隊伍前頭，大聲道：“一個人十兩，不準擠不準急，一個接一個給錢啊，沒給錢的不準領人走。”

淩莘腳邊的一大群捆起來的土匪滿面屈辱，沒想到有朝一日自己會跟一頭豬仔似的出售交易。

隊伍為首的是一個拄着拐杖的老大爺，他頭都不敢擡，匆匆将銀子交給淩莘。

淩莘拉住他，苦口婆心，“大爺啊，搶劫是不法行為，被逮到要坐牢的，我們生長在同一片藍天白雲下，為什麽我如此出衆過人善良可愛，你的孩子卻燒殺搶掠無惡不作？歸根結底還是你的教育出了問題，希望經過這一次教訓，你能好好教一教他善惡之分。”

老大爺胡亂點頭，“好好好。”

第二個是個七八歲的小姑娘，睜着一雙大眼睛怯生生看着他，雙手遞出一袋子錢，“哥哥，給你。”

淩莘毫不猶豫收下，一臉認真教育道：“你爹不是個好東西，不要認他。”

……

收完最後一個人的銀子，淩莘伸了一個懶腰，無視地上土匪們的怒視，招呼方芝元和尹一程，“我們走。”

三人漸行漸遠。

西邊最後一絲光沉入地平線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