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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我見你,很是面善。”蘇雪琅眼中首次不帶掩飾地表現出困惑。

這個青年,他似是在哪裏見過。

淩莘心頭一跳,拼命眨眼,幹巴巴笑說:“可能帥哥都有相似的地方。我看你也很面善。”

這便是連帶誇贊了蘇雪琅。

他都誇他了,總不至于抓着這個問題不放吧?

也不知道蘇雪琅聽沒聽懂,卻是沒再就着這個問題讨論下去,只道:“你往後不要再過來了。”

府上近日沒聽聞丢失貴重財物,想來此人所為不為行竊,卻不知道有何目的。

然而天性中的冷淡讓他并不好奇,也不打算追究。

淩莘苦着臉呢喃,“我也不想,是你把你我帶過來的。”

因聲音太小,蘇雪琅沒有聽清,也不追問,道:“你現在便出去。”

他的仁慈只到這裏了。

淩莘猛搖頭,很是抗拒,“不行,我要跟着你。”

蘇雪琅張口,正欲喚人,他一把子撲上去,一個案咚把蘇雪琅壓在身下,邪魅狂狷道:“男人,你不要挑戰我的底線。”

滿室寂靜。

面前的一雙大眼睛近在咫尺,蘇雪琅幾乎嗅到他身上清淡的香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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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琅:“……你威脅我?”

淩莘一本正經,“你受不受威脅?”

蘇雪琅:“來人!”

淩莘掏出不知道打哪兒來的麻繩,摸出一張高凳,站上去便抛繩要上吊,口中嘟嘟哝哝,“你不讓我跟着你,我就死在這裏。”

蘇雪琅:“……出去。”

淩莘打完結,扯扯繩圈。

很好,很結實。

他兩手把在繩圈兩側,一再提醒蘇雪琅,“我要上吊哦~”

這還不來攔着?

蘇雪琅完全不受動搖,“出去。”

他一甩繩圈,氣呼呼下凳,怒視蘇雪琅,“這你都不攔着?”

真不是人!冷血!無情!

蘇雪琅異常堅定,“出去。”

好吧。

淩莘終于接受了無法打動對方的現實。

他朝門口走去,走出半步,驀地回頭,把衣襟一敞,一手摸頭,一手叉腰,擺出個妖嬈多姿的pose,向蘇雪琅抛媚眼。

蘇雪琅:“……”

他的表情難得一見地失控,“你在做什麽?”

淩莘維持着姿勢,“勾引你。”

門口恰好趕到的仆人:“……”

為首管事:“公子,這……”

要不他們等會再過來?

蘇雪琅毫不猶豫下令,“把他拖出去。”

淩莘猛撲到蘇雪琅腳下,聲淚俱下,“公子,你不能因為我是男子就抛棄我啊,我跟了你整整兩年,你怎麽能如此冷血!”

在前線吃瓜的衆人:……這就是公子不近女色的原因?!

蘇雪琅:“……”

生平第一次,他內心有了說粗鄙之言的沖動。

一直關注着這邊,聽聞異動趕來的蘇白芷正巧聽到最後一句話,脫口而出:“我哥哥不是和你妹妹在一起嗎?”

衆人:哦豁。

人人神情無不是意味深長。

淩莘:“……是這樣的,你哥哥男女通吃。”

冷靜自持矜貴優雅的蘇大公子忍無可忍開口:“淩莘,你大爺。”

淩莘被拖出去時,自始至終都想不明白,為什麽今天的拖拽比前幾次粗暴。

他麻溜從地上爬起,跑到蘇府門口坐定,坐等天亮。

半個月前,他睜開眼就發現自己在一條小溪邊,卻被無形的力量囚困于原地,四處不得去。

直到有一次他無意中心念一動,閃現在畫外,看着那幅畫,他才知道自己變成了畫中人。

畫上之人長相與他一模一樣,卻不知道是誰所作。

甚是奇怪。

自從以後,他總是等到夜半無人才出現,沒成想,還是被主人家發現了。

即便被丢出來也不要緊,天亮時他會自動回到畫中,也就是俗稱的更新。

咦?哪裏來的聞所未聞的新詞?

淩莘撓撓頭。

是以,除非蘇雪琅把畫送給別人,他自然就能跟着畫走了,否則趕他也沒用,他會自動回到畫中去。

不是沒試過白天出現,卻沒想到陽光會将他灼傷,所幸曬得不嚴重,幾天就修養回來了。

總而言之,他現在疑似變成了非人物種。

這件事事關重大,一個不慎就會被當成妖怪燒死,他得小心小心再小心才行。

不曉得尹一程那邊怎麽樣了,随着時間流逝,他近日記憶越來越模糊,快要想不起他們的名字了。

想着,他嘆了口氣。

漸漸的,天空濃墨轉淡,東方魚肚泛白,朝陽将升。

蘇府後門打瞌睡的青年瞬間消失不見。

隔日清晨,蘇白芷急急來到蘇雪琅的書房,平日無事他最愛待書房。

蘇雪琅不在,一問下人方知,他一大早與梁生騎馬出門了。

她焦灼地等到晚上,再去書房,蘇雪琅仍然未回,卻見到一個意想不到的人,失聲道:“你怎麽在此?”

青年半躺在軟榻上,手裏攥着半個沒剝完的橘子,看見她,淡定一笑,“姐妹,嗨。”

她雖氣憤,良好的禮儀修養卻讓她異常鎮定,柔聲質問道:“你為何騙我?”

枉她信了他一番鬼話,竟然當衆污蔑哥哥,教人看哥哥笑話。

悔得她翻來覆去一整夜未睡,直想找哥哥解釋清楚。

淩莘眨巴眨巴眼睛,“我幾時騙你了?”

“你騙我哥哥和你妹妹——還和你——”她說不出口了,難以啓齒,十分赧然。

她對不住她那光風霁月的哥哥,她不該聽信他人對哥哥心生懷疑。

淩莘正色道:“我沒騙你,确有此事。”

蘇白芷生氣道:“你還想騙我!”

淩莘傷心地嘆了一口氣,“你哥哥不願承認我們的關系,又想與我藕斷絲連,所以才在晚上放我進來。”

她斬釘截鐵,“不可能。”

哥哥絕對不是那種人,這次他說什麽她都不會信了。

淩莘坐起身,不服氣道:“要不要直接跟他對峙?”

蘇白芷一口答應,“好!”

她要讓這滿口謊言的騙子承認得心服口服,還哥哥一個清白!

淩莘眨眼,糟糕,怎麽答應得那麽爽快?

管事在旁苦勸道:“小姐,時辰已晚,不若明日再去?”

現在天色漆黑,夜間險惡,女子不輕易出門,小姐如此冒險,委實不應當。

蘇白芷堅持道:“彭叔,去備馬車。”

管事不願放棄,道:“小姐,公子不知去向,你要去何處尋他?”

蘇白芷胸有成竹道:“我知道哥哥在哪裏,他定是去了浔山。”

勸不動自家小姐,管事只好愁眉苦臉去備車。

不多時,下人前來禀報馬車已備好,連帶着還有一串騎馬随從與十數名婢女,香車寶馬,燈火通明,甚是熱鬧。

蘇白芷不顧管事阻攔,僅點了三名随從跟随,輕裝出行。淩莘站在馬車前問道:“那我呢?”

蘇白芷看着他這張無辜的臉便氣不打一處來,扔下一句話,“自己想辦法,”緊接着吩咐車夫,“走。”

車夫甩鞭,馬車揚長而去,後頭騎馬随從緊跟其後,遠遠把淩莘抛在後頭。

淩莘茫然眨眼,說好一起去對峙,怎麽把他丢下了?

省事了,不必去了。

他美滋滋回到書房,往軟榻上一躺,悠閑惬意哼起小調。

***

漆黑的屋裏,驀然亮起一盞燈火。

“你說什麽?”一名美婦人披衣而起,急匆匆來到婢子面前。

婢女低眉順眼,嗫嚅道:“小姐上浔山尋大公子去了。”

美婦人勃然大怒,“荒謬!你們怎麽伺候小姐的?竟敢讓她夜半獨自去荒山野嶺!”

又是因為蘇雪琅這個掃把星!

她氣得扶額,險些站不穩,貼身婢女連忙扶住她,“夫人。”

美婦人神色發狠,“去,命所有人起來,都給我去把小姐找回來,若是找不回來,我要你們全部人頭落地!”

語畢,她疾步出門,“老爺在哪兒?”

“回夫人,老爺今夜宿在書房。”

***

馬車陡然一歪,她差點栽倒,暈頭轉向撩起簾子,“發生什麽事了?”

一個随從前來回禀道:“輪子卡進深坑裏了,還請小姐稍等一二。”

她放下簾子,仰靠車壁閉目養神,思緒紛雜,心神不寧。

若一會看到哥哥,應如何解釋?若哥哥不聽她的解釋如何是好?

往日哥哥最愛與梁生哥哥上浔山游玩,晝夜不歸,今日應當也是在浔山罷……

三人吆喝着企圖推動馬車,卻幾次三番都失敗。

馬車震動數回,依舊沒推出來,輪子在深坑裏卡得緊緊的。

她揉揉撞疼的後腦勺,索性撩簾下地。

随從們忙攔下,“小姐,請在車裏稍等片刻。山野泥地髒污,蚊蟲肆虐,不适合走動。”

她和氣道:“不打緊,我在一旁看着你們。”

見蘇白芷執意下地,随從們不敢再多加阻攔,紛紛鉚足力氣,齊心協力推動馬車。

推了不知道多久,幾人累得滿頭大汗,支支吾吾提議道:“小姐,不若我們走下山罷,山下有客棧可歇息。”

蘇白芷置若罔聞,命令道:“你、你随我上去,你們幾人留在這裏看守馬車。”

幾人只好聽從。

兩名随從一前一後護着她上山,走到半道,她氣喘籲籲道:“歇一會。”

幾人便坐下歇息。

她離開随從向山林深處走去,邊走邊吩咐,“莫要跟過來,我一會回來。”

女兒家自有不便,不宜多問。

兩名随從在原地等待。

二人等了片刻,不見她回來,一時心慌,起身向她走動的方向走去,口中喚道:“小姐!小姐!”

殊不知,那頭的蘇白芷摸着四面泥壁,欲哭無淚。

四周漆黑一片,陰風陣陣,兇猛野獸嚎叫仿佛近在咫尺,時不時夾雜着似乎是嬰兒啼哭的聲音,詭異至極。

她強作鎮定,高聲大呼,“有人嗎?”

喊着喊着,她的聲音越來越弱,仔細聽,上面好似有異動,使得她膽顫心驚,再不敢出聲了。

上方突然有樹枝斷裂聲傳來,細微卻清晰,在黑夜中被放大了無數倍。

她下意識後退,直退到後背靠牆壁。

這時,一點溫暖的燈光在上面晃了晃,清朗男聲猶如天籁之音響起,“蘇小姐?”

她大喜過望,應道:“我在這裏。”

青年把燈籠放在一旁,灰頭土臉趴在坑邊,看着她,第一句話既沒有嘲笑,也沒有指責,而是慶幸說:“幸好你沒事。”

她一怔,心跳驟然加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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