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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梁生篤定着吐出兩個字,“鳥屎。”
淩莘原地蹦起,夭壽啦!他摸了鳥屎!
他扭頭便邁着小碎步一路跑到岸上,袖子卷至上臂,蹲在池邊伸手入池,拼命撩水搓手。
全然忘卻身後的梁生。
不多時,兩道幽怨的目光從身後探出,哀怨的男聲在他耳邊呢喃,“我呢?”
淩莘心頭一跳,下意識回頭,不料動作幅度過大,腳下猛地一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跌進池子,頃刻沒入擠擠挨挨的荷葉裏。
一聲落水聲後,又一聲“撲通”響起,在靜谧的夜空下格外清晰。
池子裏伸手不見五指的黑,一腳踩不到底,淩莘聽得後面又傳來一聲落水聲。
不會是梁生那厮下來救他了吧。
他撲棱着四肢企圖浮出水面,兩手亂揮間,觸摸到一片冰冷與滑膩。
那是一種極其陌生的觸感,瞬時激起他汗毛倒立。
他馬不停蹄撲騰着四肢向遠處游去,當下滿腦子只有一個念頭閃爍:危險!遠離這裏!
水面咕嚕咕嚕冒的水泡開始離岸邊越來越遠。
在他看不見的黑暗水底下,絲絲縷縷黑色細線從石頭底下逐漸游曳而上,向他的腳腕纏繞,一點一點圈攬,猛地繃緊!
池子中本來尚游刃有餘的人影被一股不知名力量向下一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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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莘欲哭無淚,夭壽啦,他好像碰到水鬼了!
他的口鼻嗆入大量的水,越嗆越多,他使勁揮動四肢,拼命試圖掙脫腳腕的束縛,然而———
徒勞無功。
在這空當,他還有些閑情,凄凄切切地想,幸好他沒有存款,否則豈不是便宜了別人。
一只手驀地摟住他的腰,淩莘意識已趨向模糊,大腦飛快滑過一個念頭:難不成又是水鬼……
即使已接近昏迷,他仍不忘抗拒地掙開對方的摟抱。
他可不想死的時候是跟水鬼屍體糾纏在一起,想他風流倜傥,玉樹臨風,愛慕者如過江之鲫,數不勝數,如果落得這個凄慘死狀,那他拼了老命也要和水鬼打一架,把水鬼踹下去———
梁生硬生生挨了他四五腳,他捂着臉郁悶地嘗試再次接近淩莘,這回淩莘沒有反抗了,因他已喪失力氣。
梁生摸索着觸碰到他冰涼的手指,稍一用力,便把他帶入懷中。
片刻之後,只聽“嘩啦”一聲,月下水花四濺,兩道黑影浮出水面。
荷花池中央光影浮動。
淩莘眼眸半閉,隐隐約約看到近在咫尺那張在月光下半明半暗的面孔,水珠沿着對方的下巴滴落到波光粼粼的水面上。
嘀嗒、嘀嗒……
掀起一陣陣微瀾。
終于得救了。
他長舒一口氣,頭一歪,還未來得及放心地暈厥過去,只見對面的人驟然向下一沉,連帶他也被迫扯入池子下面,連嗚咽都來不及發出,腦袋瞬間再次沒入水面以下。
表面平靜的池子,底下卻宛如一個張大口等着吞噬一切的漆黑怪物,洶湧的池水一遍一遍襲來,嗆了他一頭一臉。
他呼吸困難,反而清醒了許多,不斷拍水,嘗試回到水面以上,嘴裏罵罵咧咧,咕嚕咕嚕冒出水泡,“你這厮穩重一點,別把我帶進去。”
對面的人似乎沒有聽到,自顧自上上下下沉浮。
大腦中的求生意識令他不得不掰開對方緊攥住他的手,嘗試自救。
也不知道對面發的什麽瘋,起起落落,使得他淹了不少水。
不料,他剛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掰開,對面又攥回來,再掰,再攥。
他累了。
若不是在水面下,他早就呼呼喘氣了。
他有些想哭,極想抱着———若沒猜錯,對面的人九成九是梁生———的大腿,跪下來求他:“大哥,你不要命,我要啊!”
梁生并不清楚他的想法,滿腦子只得一個念頭。
他必須把淩莘救出去。
他原本也不是什麽見義勇為的人,只是———
淩莘太有趣了。
如同冬日落在身上的溫暖陽光,春日初發綠芽的枝頭叽喳的鳥兒,與他在一起,便會觸發一切美好事物的記憶點。
他是那樣完美。
以至于他一度忘記他們之間懸殊的身份,引以為友。
現在他清楚地感覺到他的腳腕被池底下某物纏住了,将他下拽下拽再下拽。
他咬牙嘗試掙開,偶有升起,卻下沉得越發厲害。
另一頭,手指不知道被什麽緊拽,企圖分開他與淩莘。
他發了狠攥住淩莘的衣裳,手背青筋暴起,指節發白。
淩莘的命現時正在他的手中,他絕不能放開。
淩莘真的很累了,欲哭無淚地抹一把臉。
疲憊中,大腦靈感一閃,他悟出了一個道理———獨獨生不如衆生生。
他要先解救梁生,然後他才可以活命。
他使勁昂起頭,堪堪觸到水面,呼吸了一些新鮮空氣。
帶着水汽的新鮮空氣。
他貪戀地停留一會,也就彈指的功夫,猛憋一口氣,破釜沉舟般沉入水底,摸索着抱住梁生,帶他上游———逃生的技能在生死攸關這一刻爆發出來。
然而———
梁生紋絲不動。
但是他已然發現淩莘清醒過來,回手摟住他。
二人在這一刻仿佛立志同生共死的友人,水下緊緊相擁。
淩莘納悶至極,這厮怎麽會動也不動,按道理這厮不是會尋短見的人。
他用力拍了拍梁生的背,示意他松手———梁生抱得越發緊。
梁生會錯意了。
淩莘:……
他又戳戳梁生的手,掰開梁生的手指。
梁生恍然大悟,原來方才是他在掰他的手。
他乖乖松手。
淩莘對他做了半天的手勢,問他怎麽回事,末了才想起這池子底下烏漆嘛黑,只模糊看得見影子輪廓,其餘的事物一概不清晰。
浪費時間!
他氣鼓鼓地一甩手,揮動四肢,游到梁生腳邊,四處摸了又摸。
什麽都沒有。
這就怪了。
是梁生自己不想上去?他不想活了?
不可能!
雖然他和梁生認識不久,但清楚梁生絕對不是那種輕易尋短見的人。
一定是有什麽東西或緣由阻礙他離水。
譬如———
剛才拽他下來的那“東西”。
哪怕時間很短暫,他心有餘悸。剛才他實打實的被某些東西纏繞着拉下水底,差點命喪黃泉,這可不是做假的。
現在梁生很有可能遇到同樣的情況。
那麽他應該怎麽幫助梁生逃脫困境?
這東西似乎見不到摸不着,相當難搞。
他擺出龜爬式姿勢向下凫得更深,也越來越得心應手。
這真是不到重要關頭都不知道自己還有這等潛力。
可是,越向下他心裏越沒底,這池子怎麽好像深不見底,完完全全摸不到底部。
驟然,胡亂揮動的手臂拂過一片滑膩的東西———是先前那股惡心的觸感。
他心頭一悸,心中生出了些許不安,水底滑膩膩的玩意兒,要麽是青苔,要麽……
他不敢說。
畢竟他們現在正和這玩意兒共處一室。
他擡起頭,猛然發現一道黑影立于他眼前,條件反射地揮出拳頭———
梁生嗚咽一聲,捂住臉蛋。
“是我。”
他抗議道。
淩莘沒聽到,只聽到冒泡聲,想到,方才的觸感是溫熱柔軟的,不會又是那倒黴厮吧?
他摸了摸對方的皮膚,确實是溫熱的,與剛才的滑膩冰冷天差地別,果然是梁生。
他正疑惑,打算問:你怎麽下來了,不是動不了麽?
話未問出口,對面的人影嗖一下不見了。
淩莘傻眼,好家夥,這又是什麽極限速度?
對了,他去哪裏了?
他低頭一瞅,底下漆黑一團,根本看不見人影。
好家夥。
好家夥。
真有水鬼!
這根本不是人類能在水底下做出的速度。
肯定有東西拖拽着梁生下去了。
淩莘咬牙,頭也不回義無反顧向下游。
今天甭管是水鬼地鬼還是天鬼,都別想從他這裏搶走人,梁生他豁出命去救定了。
越到深處水溫越涼,身體浸在裏頭逐漸喪失知覺與溫感,再加上四周一片黑漆漆,看不到的事物最是可怕,帶來身體心理雙重壓力。
所幸淩莘滿心滿眼都是救人,無暇顧及其他。
他舞動四肢,五指成爪抓抓抓,企圖捕捉到梁生。
這無異于大海撈針。
奈何淩莘從來不怕困難。
也從來不輕言放棄。
他是天真的,也是勇敢的。
勇敢的人能看到奇跡。
一片滑溜溜的衣裳滑過淩莘手掌心。
淩莘大喜過望,眼疾手快抓住,擺動雙腿朝衣裳方向游去。
不過須臾的功夫便游到了一具溫熱的身體旁邊。
他雙手激動地在對方臉上摸索着,嘗試去确認他清醒與否。
被對方忍無可忍一把揮開。
是清醒的。
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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