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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今日淩莘一踏進門就看到梁生這厮坐在桌邊百無聊賴嗑瓜子,瓜子皮随手往外一扔,便發現他了。
淩莘嫌棄道:“你好沒素質。”
梁生笑了,道:“前些日子是哪位小公子從桌下掃垃圾?”
淩莘一臉正氣在他旁邊坐下,訝異道:“竟有此事?我怎麽不知道。”
梁生:“……”這家夥好厚的臉皮。
淩莘拿過茶壺為自己倒茶,東張西望道:“高富帥上哪裏去了?”
“高富帥?”
淩莘随意道:“就是蘇雪琅。”端起茶仰頭一口飲盡。
梁生低聲嘀咕,“你這家夥還給人起外號。”
他一把奪過淩莘手中的茶盞,為他續茶,“他去處理一些事務,約莫等一會便回來了。”
“什麽事務?”淩莘異常自來熟地追問。
梁生理所當然地為他解疑,“有戶人家死了當家的,賴上他了。”
淩莘一頭霧水,“死了當家的關他什麽事?”總不可能是蘇雪琅殺的吧?
梁生滿臉認同,“不錯,這便是整樁事件的症結所在。”
面對着淩莘萬分疑惑的視線,梁生娓娓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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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午後,一對披頭散發的年邁夫婦攜同一對瘦弱的年輕母子在蘇府門口哭天搶地,衆人圍過去。
只聽那模樣可憐的老頭子哭訴道:“我年輕力壯的兒子被蘇府的少爺打死啦。”
衆人瞬間嘩然,高門子弟打死人,這還得了!紛紛對着蘇府指指點點,争相傳遞消息。
“蘇府大少爺打死人啦!”
“怎麽打死的?”
“不知道哇,反正是打死了。喏,苦主在這裏哭呢。”
門童聽得外面吵吵鬧鬧,打開門一聽,見事态發展不妙,門”啪“地阖緊,緊趕慢趕跑去向管事禀報:“管事,大事不好啦!門外有人訴冤來了!”
管事聽完彙報,心下冷笑,換了旁人他不敢肯定,他家公子的脾氣他卻是百分百了解。
不是蘇家沒給蘇雪琅為非作歹,橫行霸道的資本,是蘇雪琅內心不屑。
纨绔子弟不好當嗎,好當啊,好當得很。
沉迷酒色,魚肉鄉裏,蘇雪琅願意嗎。
他寧願痛痛快快死去,也不可渾渾噩噩活着。
人生活法數千種,他便要做那一支劃破長空的利箭,在青史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功過任後人評說。
入朝為官,至廉至清,他心之所向。
既然有心為官,他又豈會對平民百姓動手,自然是絕無可能。
蘇老爺找到蘇雪琅一問,便哼道:“好大的膽子,竟敢訛上我蘇家。”
他招來下人,吩咐道:“你去查探清楚,一一回來向我禀報。莫讓他們尋到漏洞,借題發揮。”
後一句,是對管事說的。
蘇老爺入朝為官多年,總有些政敵的。
蘇府大門。
老頭翻來覆去便是那句“我兒子被蘇府少爺打死啦。”除此之外再講不出更多細節。
沒有熱鬧可看,舊的一批人群漸漸散去,新的一批人又圍過來。
“你說你兒子被蘇大公子打死啦?”
“怎麽打死的?”
有人向問話者投以譴責目光,人家兒子都被打死啦,還揪着那麽殘忍的話題不放。
老頭支支吾吾,“反正是打死啦。”
老婆子同母子只一個勁在旁哭,哭得那叫一個天昏地暗日月無光,險些閉氣過去。
問話者又開口,“你兒子同蘇大公子有何新仇舊恨啊?”
這一句話把人們心中好奇都勾了出來,人們連忙看向這一家子。
到底有什麽仇什麽怨,以至于把人活生生殘忍打死?
老頭子又支支吾吾,“反正是打死啦。”
問話者勸道:“你不說出來,我們很難替你讨公道啊。”
人們紛紛贊同。
“是啊,是啊。”
“有何冤屈你盡管說出來,我們替你做主。”
“你不說,如何讓你兒子九泉之下安息?”
老頭子猶豫了。
遲疑了一陣,他抹着眼淚,用帶着濃重鄉音的官話道:“我兒子是被蘇家大少爺害得掉進茅坑淹死的。”
衆人豎起耳朵。
可惜老頭子憋出這句話便沒有下文了。
強迫苦主開口申訴冤屈,誰也做不出來。
衆人失望地轉開視線,打算散去。
問話者再度開口,“這和蘇家大少爺有何關系?”
衆人眼一亮,剛轉出去的腳馬上挪了回來。
這時老婆子說話了,哽咽着斷斷續續道:“昨夜我兒子……回來,去茅房解手,今天一早……我看到……他人掉進……去,人沒了……嗚嗚嗚……蘇公子,殺人要償命啊!”
最後一句老婆子嘶吼着喊出來的。
衆人聽得不忍心,接二連三出言安慰。
可是,聽到這裏,又和蘇公子有何關系呢?莫非是蘇公子親手将他推下茅坑的?
這一家子沒再說下去,只來來回回謾罵蘇家與蘇大公子。
這個盤旋在衆人腦海裏的疑問得不到解答,衆人失望散開。
下一批再聚過來。
聽到這裏,淩莘極為納悶,“這和蘇雪琅有什麽關系?”
梁生神神秘秘道:“你還未發現?”
“發現什麽?”
“死者的身份。”
淩莘伸出一只拳頭,“這是什麽?”
梁生答道:“拳頭。”
“你要是再賣關子,它會出現在你的臉上,你信不信?”淩莘作勢揮了幾下。
梁生渾身皮一緊,老老實實道:“死者名為王大。”
淩莘腦海中過濾一遍認識的人名,毫無疑問,沒有此人。
他疑惑道:“這個人是誰?”
梁生壓低聲,“昨夜與我們起沖突之人。”
淩莘恍然大悟!
随後他問道:“他是淹下去還是倒栽蔥栽下去的?”
梁生疑惑道:“何解?”
淩莘道:“淹下去是整個人沉下去,倒栽蔥是指,額……”
淩莘尋思自己都是個文盲了,三言兩語肯定解釋不清楚,幹脆做動作一目了然。
他便利落脫掉鞋子,往隔壁軟榻上一躺,頭朝外垂下,腿腳朝內擺放。
梁生一臉懵逼走到他旁邊,“你做什麽?”
他言簡意赅,“解釋。”
他往前騰了騰,猶嫌不夠,繼續往前挪,直到半個身子垂下。
梁生在他的身側坐下,驚嘆,這家夥韌勁十足。
淩莘笑嘻嘻道:“這就是倒栽蔥。”
梁生頓時明了,指着地下侃道:“這便是茅坑。”
他嫌惡地皺起眉頭,怪惡心的,欲起身,哦豁,糟糕,起不來了。
他揮舞着雙手求助,“梁生,扶我。”
梁生俯下身,與他的臉只隔了半臂的距離,笑眯眯道:“叫我哥哥。”
淩莘臉上露出吃了蒼蠅一樣的神情,道:“叫你大爺。”
逗弄淩莘,梁生心情大好,“叫大爺也成。”
淩莘當即一拳頭揮出去,不料,身體往下一滑。
梁生眼疾手快抱住他的上半身,往上一摟,淩莘猛地坐起,撞入他的懷中,胸膛貼胸膛,心口溫度透過薄薄的衣裳傳給對方。
兩人雙雙一愣。
梁生的心跳猛烈起來。
“砰、砰、砰”一下一下,撞擊他的胸膛,使得他疑心淩莘是否聽到他不安分的心跳。
他既是慌張,又是甜蜜。
既擔心淩莘看穿他的心事,又歡欣于二人之間的距離。
桢靜二十一年,秋,他在自幼玩伴蘇雪琅的府上,與他的心上人分享了他因他而瘋跳的心跳。
不錯,心上人。
梁生終于發自內心承認了。
這樣一想,他便險些淚流滿面。
他走散二十多年的心上人啊,他們終于得以相逢。
淩莘拍拍他的背,“好兄弟。”
“嗯?”梁生帶着鼻音的聲音響起。
淩莘淡定道:“放手。”
梁生戀戀不舍松開雙手。
“你們在做什麽?”蘇雪琅的聲音自門口傳來,他擰着眉看着兩人坐在軟榻上,滿面不解。
淩莘蹭地一下站起來,興致盎然問:“你攤上事了?”
蘇雪琅淡淡“嗯”一聲,走進來坐下。
“到底怎麽回事?”淩莘好奇心甚重,坐到他對面。
兩個人俱沒看到軟榻上的梁生失魂落魄。
蘇雪琅道:“昨夜惹事的人死了。”
淩莘:“……”瞧這話說的,跟威脅一樣。
梁生收拾起複雜的心情,貼着淩莘坐下,“可驗了屍體?”
“驗了。那王大昨夜回去,因醉酒倒入茅坑,淹死在裏面,非他殺。”
梁生若有所思道:“他們一家是賴上你了?”
蘇雪琅皺眉道:“他們聽聞昨晚的事,不知從何處打聽到我的身份,上門讨要說法。”
梁生了然,說得好聽點是讨要說法,說得不好聽的,就是要挾訛錢。
蘇府要名聲,遲早會拿錢堵他們的口。
梁生問道:“打算給多少?”
蘇雪琅漠然道:“官差早已把他們帶走。”
梁生一默。
蘇老爺可不是心慈手軟的好心人,看來他們撿柿子捏撿到了一顆石子,這回把手捏到流血都捏不碎石子了。
淩莘靜靜聽着,心思早神游天外。
直到梁生把他喊回魂,“小莘。”
他下意識道:“什麽?”
“雪琅要歇息了,我們一起出去走走可好?”
正好趁此機會将他想說的話一并說出口。
淩莘無所謂道:“好。”
兩人一道走出蘇府。
秋夜泛着涼意,淩莘搓了搓手,“冬天快到了。”
身旁是淩莘,梁生幸福得感覺不到任何寒意,意味深長道:“春日将臨。”
他的春天已經來了。
他側過首,“你方才在想什麽?”
淩莘嘆道:“一家的頂梁柱意外死了,他們的日子以後不好過。”
梁生失笑,“你呀……”
看起來沒心沒肺的家夥,竟是他們當中最有善心的人。
他喜歡得緊。
他不是踟蹰不定的人,既已明白心意,自然是要早做準備。
他當即停下腳步,面對着淩莘,耳根通紅,語氣鄭重,“我有一事想與你說。”
淩莘心中閃過一絲疑惑,這厮怎麽突然這麽鄭重其事?
“我有意……”梁生望着他的眸子情深似海,後半句“與你共度餘生”幾個字尚未出口,便見淩莘毫不猶豫點頭,“當然可以。”
他一時被這巨大的驚喜砸懵了,不敢置信,“你說的可是真的?”
淩莘再度予以肯定,“當然了。”
一時間,千萬朵璀璨煙花在他心中齊齊綻放,“噼裏啪啦”點亮整個世界。
梁生喜笑顏開,嘴角幾乎咧到腦後。
若不是天色已晚,他現下真想瘋狂地從街頭蹦至街尾再打一百二十個滾。
他定要擇個好日子大擺流水席,昭告天下,他梁生,與他此生摯愛淩莘,有情人終成眷屬!
淩莘困惑地瞅了他好幾眼,不就是答應上他家做客,有必要那麽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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