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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花園的花争奇鬥豔，姹紫嫣紅，甚是動人。

淩莘拉着小姑娘走進亭子坐下。

小姑娘的頭悄悄靠上他的肩，指着正對面最大最豔的花兒，天真問道：“那是什麽花呀？”

淩莘看過去，一本正經道：“月季。”

小姑娘的狐疑的眼神直往他臉上瞅，“當真？”

淩莘眨巴眨巴眼睛，“也有可能是海棠。”

小姑娘捶了他一拳，力度輕得跟羽毛瘙癢似的，“你少騙人。”

淩莘咧嘴笑道：“我不騙別人，只騙你。”

聽聽這是什麽話。

小姑娘氣哼哼地又給他一拳。

淩莘低下頭，低聲道：“管他什麽花，都不如你好看。”

小姑娘擡起腦袋，甜蜜嬌嗔地瞥他，“公子淨胡說。”

淩莘眼中仿佛藏着一片星河，亮晶晶，深情得令人無法不心動，“你是天底下最漂亮的姑娘。”

小姑娘臉微紅。

兩人含情脈脈對視，小姑娘閉上眼睛，淩莘雙手捧住她的臉，緩緩垂下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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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

身後傳來一聲清咳。

淩莘沒有回頭，即将吻上紅唇的瞬間，惱人的清咳聲卻再度響起，“咳咳——”

淩莘不耐煩轉頭，一個仆從正沖他比手勢。

看不懂。

他扭過頭，繼續低頭。

“咳咳——”

又來了。

淩莘再度回頭，卻見仆從拼命朝他側後方指去，他順着看過去，正巧對上韓施沉沉的雙眼，頃刻魂飛魄散，馬上又鎮定下來，在小姑娘耳畔道：“我去去就回。”

小姑娘掀開眼皮，失落并疑惑地看着他跑向別處，然而再仔細一瞧，廊下草叢後站着韓相，她慌忙起身行禮。

韓施沒注意到她，只面朝着淩莘跑來的方向，神色不明，令人捉摸不透。

淩莘小跑到他面前，泰然自若道：“你怎麽過來了？”

韓施道：“路過。”

淩莘撫着胸口放松下來，好家夥，還以為他來逮他的，以誘拐少女的罪名，原來是他自己想多了。

他随意揮揮手，“我還有事，你先走吧。”

韓施幽幽道：“我走了，你欲如何？”

淩莘詫異道：“我的私事，我能告訴你？”

他轉身道：“這是小情侶之間的情趣，你這個掃興家夥不懂。”

韓施語調冷沉，似水底下千年不化的寒冰，“她是我府上的人。”

淩莘眼睛滴溜溜一轉，難不成，這家夥替小姑娘擔心他喜新厭舊？看不出來這人還挺關心府上的下人，果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

他回過身，拍着胸口保證道：“你放心，我對她的赤忱真心日月可鑒，我一定會好好愛護她呵護她保護她，給她一個溫暖的家。”

至于什麽時候給，再說吧。

韓施神色莫測，“給她，溫暖的家？”

淩莘就差沒指天發誓，“沒錯！”

韓施驟然一笑，陰恻恻的，令人毛骨悚然，“好。”

扔下這個字，他轉身走了。

淩莘琢磨，這個好是什麽意思？是同意還是嘲諷？嘲諷他花心多情，三心二意，絕對食言？

離了個大譜！

他追上去，“你什麽意思啊喂？”

徒留下小姑娘孤零零地立在亭子中，滿臉茫然。

午後，淩莘遍尋小姑娘而不得，随手拉了一個院子門口路過的下人來問：“你知不知道我院裏的小姑娘去哪裏了？”

下人迷惑地看着他。

他手舞足蹈地比劃道：“個子大概這麽高，不胖不瘦，臉圓圓的，生得很可愛的小姑娘。”

下人恍然大悟，“公子是要找阿阮？”

淩莘猛點頭，“對對對。”

“今日晌午，阿阮被調去青山的別院了。”

淩莘大吃一驚，“青山？有多遠？”

下人道：“就在城外不遠處。這別院，素日主君去得少，只有在暑熱時才過去住一兩回。”

淩莘扭頭就走。

夭壽啦，韓施擱這兒跟他棒打鴛鴦！不行，他要去找他算帳。

“砰！”

門從外面猛地踹開。

淩莘眼神兇狠手握拳頭走進去，俨然一副上門找茬的模樣。

韓施坐在案後，聞聲擡起頭，淡定看着他向自己走過來。

淩莘氣勢洶洶繞過書案走到他身前，伸出一根手指，“你——”

韓施挑眉。

“——不要太過分，我警告你。”

話音未落，他瞬間撲到他的身上，臉埋在他腰上，雙手摟着他的腰，哇哇大哭，“我求求你不要拆散我和阿阮，我們是真心相愛的，我不能沒了她，她也不能沒了我，我們發誓要白頭偕老相伴一生嗚嗚嗚嗚……”

韓施輕輕推了他一下，“起來。”

淩莘扭了扭身體，企圖甩開他的手，繼續哭道：“我和阿阮是天造地設天作之合，你拆散我們于心何忍，于心何忍啊！老天爺都要六月飛霜啦！”

韓施喃喃，“天造地設？天作之合？那我們是什麽？”

淩莘哭得稀裏嘩啦，沒聽清，問道：“什麽？”

韓施似咬牙道：“調走她我自有原因，你不過是一介下人，輪不到你過問。”

淩莘淚眼朦胧擡頭，眼眸中的星光似罩上薄紗，“我以為憑我們的關系，我可以插手。”

韓施失神一瞬，“嗯”了一聲。

淩莘大喜，笑容綻放，如同露水打濕的花苞，一夜之間盡數開綻，“那你可不可以調她回來？”

韓施好似才回過神，定定盯着他，“不可以。”

淩莘垮下臉，“你真的不要太過分，小心我找人揍你。”

韓施：“嗯。”

淩莘索性坐起身，吸了吸鼻子，與韓施面對面談判，“你要怎麽樣才肯放她回來？”

韓施語氣篤定得不容置疑，“絕無可能。”

淩莘拍案，“你個單身狗不就是嫉妒我戀愛了嗎，我告訴你，你沒資格管我。戀愛無罪，自由萬歲！”

韓施冷笑，“你是我的——府上的下人，我如何管不得你？”

淩莘振振有詞，“我是你的仆人，不是你的情人，我和誰談情說愛，誰和我如膠似漆，都不歸你管。你少在這裏混淆視聽渾水摸魚。”

韓施慢條斯理端起杯盞，“我是你的主子，你的一切歸我所有。你與誰在一起，誰與你在一起，我都可以過問阻攔。”

淩莘怒道：“那我上茅廁你要不要管？我不洗手你要不要管？我跟人親個嘴你都要盯着，我看你就是心懷不軌，你說，你暗戀我家小姑娘多久了，我告訴你，有我在，你休想打她主意。”

韓施仰頭，杯中水一飲而盡，垂眸不語，整個人驟然沉寂下來。

淩莘頓時大驚，“不會吧，你不會真的——”

他只是随口一說，這小子不會真的對他家阿阮有那種心思吧？

韓施淡淡道：“不是。”

淩莘舒了一口，還好還好。

随後他罵道：“萬惡的上級階層。”甩袖而去，走到門口，氣不過，又回頭惡狠狠道：“以後你老了，休想我照顧你。”

“砰！”

門甩上。

夜深人靜，晚風陣陣。

主院的燈熄了。

韓施正正閉上眼，便聽窗外有人低喚，“小施……小施……”

聲音如鬼魅，陰沉幽深，仿若地下傳來的低語。

他睜開眼，向窗外看去。

明亮月色下，一道黑影緩慢升起，倒映在窗紙上。

韓施冷冷道：“你是誰？”

黑影長發披散，随風獵獵飛動，猶如張牙舞爪的枯枝四下蔓延，詭秘陰森至極。

黑影凄然道：“我是你爹啊，小施，那麽快你就忘了我嗎？你真是一個不孝子。”

韓施挑眉，他爹？

黑影接着道：“你爹我在下面很冷很窮，你快快燒點紙錢給我，我好過得舒坦一些。”

韓施嘴角逐漸上揚，興味盎然道：“還有呢？”

黑影一愣，似乎沒想到那麽順利，趕緊道：“你府上是不是有一個年輕帥氣英俊潇灑風流倜傥的小夥子？”

韓施利落道：“沒有。”

黑影仿佛急了，“怎麽會沒有？他明明就在……”黑影險些脫口而出，冷不防反應過來，掩飾道：“不是，你爹的意思是，那個小夥子他爹跟我在下面很要好，他爹托我照顧一下他。聽說他最近有了心儀的姑娘，是不是？你聽爹的，讓他們好好相處，知不知道什麽叫寧拆一座廟莫拆一樁婚？”

韓施十分給面子，問道：“還有呢？”

窗下看不見的地方，黑影默默比了一個yes，滿心激動幾乎控制不住，想不到這麽順利，真是出人意料。

“還有就是，你平時對那小夥子不要太苛刻，他的愛慕者衆多，你惹不起。”

韓施隐隐帶笑的磁性聲音穿過深深黑夜，來到窗外黑影耳邊，“竟有此事？”

黑影煞有介事道：“當然了，你不知道的事多了去了。”

只聽窗內韓施又道：“我很想你老人家，可否讓我看你一眼？”

黑影身子一僵，連忙道：“我現在面目可怖，不方便讓你看，下次吧，下次吧。”

窗內已是亮起燭燈。

韓施打開窗，窗外只有一道慌慌張張飛奔離去的身影，轉瞬消失不見。

他笑着注視着那道身影消失的方向，無奈搖頭，“小傻子。”

嘆息随風漸遠。

黑影急匆匆飛奔到院外角落，摸着胸口處因喘得太厲害而生疼的傷口，暗自慶幸，幸好跑得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