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初會（七）

第一章初會（七）

上午九點整，李蓮花和顧希宵一起走進6樓急診內科醫生辦公室的時候，郝建群愣了愣。

高大挺拔的男人笑眯迷攬着身旁的青年解釋，雲傑是成年人，自己的身體自已做主，讨論病情還是當着他面更合适。郝主任聽罷看了看李雲傑，他今天看上去精神不錯，還把一頭長發紮了個高馬尾，本就臉嫩的很，這麽一來更幼了。郝主任帶上老花眼鏡，翻了翻病歷表，26周歲，好吧，确實成年了很久。

兩人入座後，郝主任二話不說開始病理說明。

“根據腦外科和眼科的會診結果，結論和我初期判斷的一樣，中度視神經損傷……”

顧希宵聽了半天書，簡而言之就是藥物或手術預後效果都不甚理想，不宜期望過高，改善還是有指望的。

顧希宵看着端端正正坐在身旁的元神主子，青年臉上一片平和，微微側了頭似在全神貫注聽講。他又偷摸手機瞄了眼，熵量已回落到10，眼看也要沖去個位數和念力作伴了。居然有人得知自己可能瞎一輩子後心情還能如此美麗，極品元神的腦回路果然不是我等凡人所能理解的。

回想剛剛這位大神的熵鋒居然破天荒飚出了40+的小高峰，顧希宵就心有餘悸，而心有餘悸之餘，又有種說不出的滋味。

顧希宵知道不該在這種時候走神，但他完全無法控制自己不去回味，當他看到李蓮花那滴眼淚時，頭腦一片空白，心卻滿滿當當快要溢出的瞬間。接元神接了這麽多年，顧希宵頭一次體驗到這種爆炸似的圓滿，同時又夾雜着絲絲縷縷針尖般的刺痛。

以後別這麽幹了，這死蓮花一哭他渾身都麻了，簡直元神出竅不知所措。後來發生了什麽？哦想起來了，當時他真的想放棄了，然後死蓮花就……真給老蕭說中了，死蓮花能預判他的所有心思！然後自已幹了點啥？像是握住了他的手一遍又一遍重複“我不走啊”、“我是你的聯絡人我怎麽可能不見你啊”之類的蠢話，之後還有啥？完全想不起來……蒼天吶，這究竟是什麽品種的極品元神，居然不是大2區的惑術？顧希宵越想越是毛骨悚然……

“哎，顧、顧先生？顧希宵？”

“我在聽……”顧希宵強迫自己回神。

“那怎麽樣？你們對這個【佩杜電磁療法】有想法嗎？”郝主任正指着一疊印着密密麻麻英文的文件苦口婆心：“我知道你們的顧慮，新藥新療法總是有風險的，任何治療和藥物都無法保證絕對安全沒有副作用，但有風險才有收獲嘛，人類醫學也是在不斷的冒險和嘗試中才能取得進步啊！

這個【佩杜電磁】是我們和業界大大有名的淩天制藥合作開發的。說起淩天制藥，他們的新X疫苗可能更廣為人知，我們每個人都打過嘛。不光在疫苗領域，淩天這些年對于新藥研發也日趨成熟，原産M國的佩杜被證明不但對單一遺傳學疾病有奇效、對免疫系統、神經元細胞修複也有很好的效果。

這次我們和淩天共同研發的複合藥劑中就加入了佩杜的活性成分，結合傳統電磁針灸，效果還是顯而易見的。這套療法的相關IND在3年前就以獲批，一期臨床反饋都不錯，不良反應率低，對視神經元的激活率比通用手段要高上數倍，接下來我們也會全面開展二期臨床實驗。你們可以考慮一下，如果同意參加治療，只需要在這個申請表上簽字。”

顧希宵聽得半懂不懂，便問李蓮花：“好像聽上去不錯，你要不要試試？”

李蓮花皺了下眉，對顧希宵耳語道：“其實吧，藥劑結合針灸療法這套我挺熟的，但是佩杜和電磁療法我就不懂了。前者麽的确可以用，不過……啧，還是算了吧。”

“算了？為什麽？”

李蓮花歪了歪頭：“我自己也能治啊，別看我這樣，也算是個大夫呢，哦，我們那裏叫做江湖游醫，相當于這裏的全科醫生。”

顧希宵從鼻孔裏哼了一聲：“你自己能治？原來如此，這位李蓮花李大俠，哦不，該叫李大夫是吧，我聽肥雞說你來的時候毒發得可厲害了，我們這裏可是花了10多天才把你給治醒的，既然李大夫自己能治，何至如此啊？”

李蓮花：……

“說，到底什麽問題？是不是這個佩杜療法有什麽不靠譜？要不我把方案發總部，讓他們找人幫你研究一下。”

“不用麻煩了吧，我看不見也不是一天兩天了，現在這樣不也挺好的？”

“李蓮花！你又來了是吧？”

“好好，我說實話說實話，這個、這個療法一看就挺……費錢的，我沒錢啊，還這條命已經債臺高築了，我怕再欠下去我還不起啊。”

顧希宵發現自己真的能被李蓮花三言兩語氣死，忍不住提高了音量：“你個蠢貨，一天天的在腦子裏盤算些什麽？錢？債？這些東西能有你的眼睛重要？”

一旁的郝主任見他倆吵得厲害，忍不住插話：“我打斷一下啊，如果你們同意接受【佩杜電磁療法】，那麽你表弟是作為實驗對象去參加實驗的，其中所産生的一切費用，都是由淩天制藥負責的，而且為了确保實驗順利進行，他們還會向你發放營養和誤工補貼。也就是說你們不需要出一分錢，淩天還要給你發錢。明白嗎？”

一席話說得顧希宵和李蓮花面面相觑。顧希宵随即撫掌大笑：“那還有什麽問題？就這樣吧，申請表拿來我簽字。”

郝主任扶了扶眼鏡：“申請表是要患者本人簽字的。”

顧希宵聞言磨了磨後槽牙。李蓮花耳朵一動，連忙投降：“我簽我簽……”

“記得簽你的大名，李雲傑！”

李蓮花：……

趁着李蓮花摸筆簽字的間隙，顧希宵瞟了眼手機，發現數據沒啥大變化，倒是備注裏多了一行：

身份一：江湖游醫 （new）

死蓮花居然真是個大夫。顧希宵盯着“身份”後面那個“一”繼續磨牙，系統從不發多餘的字，你還有多少馬甲？終有一天老子要把你扒個底兒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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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日後，李蓮花順利出院。

銀白色的小速騰敞開了窗。春寒已盡，仲春的風吹得滿車都是欣欣向榮的暖意。顧希宵一邊把着方向盤，一邊瞄了眼副駕，然後又一眼。

李蓮花耳朵裏塞着藍牙耳機，正安安靜靜聽肥雞給他的現代常用詞彙解析。

這瞎子也有瞎子的好處，就是怎麽看都不用尴尬。路口等紅燈的間隙，顧希宵幹脆明目張膽上下打量，每看一眼都覺得他今天給小瞎子挑的衣服真是太合适了，本白長款休閑襯衫內搭同色運動背心，窄細腰線收在米色休閑褲中若隐若現，白色運動鞋再加上爽利的高馬尾，簡直就是清新宜人男大校草。

哦對了，別看李蓮花BMI指數逆天成這個鬼樣子，身上的肌肉線條還挺明顯，簡直比A級戰力的自己看着還給力些！真是夭壽了，三區物理系是不是自帶肌肉光環？不過再有線條也沒用啊，穿上衣服還是餓殍一枚。也虧得這兩天自己死命投喂，李蓮花的體重才往上竄了1kg，臉上終于有了血色，大白天看起來也不那麽像二區妖邪了。然61kg的體重終究還是離了大譜，181的大男人沒有67怎麽能叫男人？可見還得繼續塞啊！

坐在後排的肥雞覺得，假如目光能有實質，李蓮花恐怕早被上司盤包漿了。要不是肥雞認識顧希宵這麽多年，清楚知道這位仁兄直得火星撞地球完全沒商量，指不定得想到某些邪道上去。

不過，整天肆無忌憚盯着人實實地不成體統，尤其連更衣也不放過。九爺說得沒錯，他顧爸爸從頭到尾都在欺負人，前陣子欺負人家脾氣好戰力低天天PUA，自從李蓮花被欺負崩了，他顧爸爸非但沒收斂還變本加厲。如今又加上一條——欺負人家看不見。

肥雞雖是義憤填膺，然看着上司這兩天越來越上揚的嘴角，算了吧，難得顧魔王心情那麽好，苦了李蓮花也不能苦了卑微吃瓜人不是？

小速騰重新起步時，李蓮花終于摘下耳機問：

“顧科，我的束發有什麽問題？自上回你說此地男子不興盤發，我便照你說的改了，難道現在還很紮眼？”

“挺好啊，合适，活脫脫文藝小青年海歸小甜心，潮的很。”

“那你為何一直看我？”

“誰看你了，你瞎出幻覺了？”

“我聽得出你的呼吸音方位呀，停車時有九成時間你的臉是朝着我的，開車時也有2成。”

顧希宵："……不是，你這人真的是，一天天在腦子裏盤算什麽？讓你抓緊時間聽詞彙你去聽什麽呼吸音？”

李蓮花縮了縮脖子，小聲解釋：“就是聽詞彙間隙聽到的啊，我也不是故意的啊。”

眼看惱羞成怒的顧科要開啓新一輪PUA，肥雞趕緊探身給李蓮花解圍：“哎哎我們快到了，花花你看，你左前方那個23層高的銀灰色大樓就是靈犀中央大廈……”

顧希宵：“省省吧費勁吧啦指什麽指，他又看不見。”

肥雞：……

十分鐘後，靈犀集團中央大廈13樓物品存放庫內，嚴海站在一張寬大的桌前早已等候多時，桌上堆着幾個大小不一物流公司最常見的牛皮紙紙箱。

“阿顯，随身物品都在這兒了，你們過來點吧。”

“麻煩您嘞，海叔。”

“不麻煩的。你帶李先生慢慢點，确認無誤的話，在這邊本子上簽個字，就可以帶走了。”

“好的海叔，您忙您的。”

元神接了這麽多年，清點随身物品還真是頭一遭，看總量還不少，敢情這位過來時還帶托運的？還是說那什麽漢服的深袍大袖當真可媲美哆啦A夢百寶箱？

顧希宵挽了挽袖口，拖過最大的一個紙皮箱，打開一看都是衣物。顧希宵一件一件拿起來往帶來的大號拉杆箱裏放。只見大氅一件，深衣兩件，中衣一套，裏衣一套，深紅腰帶一副。除了腰帶，俱是棉麻素色。他見李蓮花站在一邊并不上手，便道：

“愣着幹嘛，不過來點點你的衣服？還真不少，半個月前你居然能穿這麽多？不過有一說一，李大夫你衣品不錯哈。”

李蓮花露出一個半吊子笑容：“窮鬼一個，又體弱畏寒，穿不得绫羅綢緞五色錦袍在身，便只有多套幾件布衣素服了。”

顧希宵又打開另一只大紙皮箱，“喲嚯”了聲：“窮鬼，你這件白狐裘可價值不菲啊！之所以沒被海水泡爛，你可要感謝我們後勤科那幾位狐族大仙了。”

李蓮花這才上來摸了摸：“此乃摯友所贈，今蒙完璧歸趙，李某銘感于心。”

“摯友啊，是男是女啊，我怎麽沒有出手如此闊綽的摯友吶？”

顧希宵又拆開一個小紙盒。發現都是發簪綁帶，有蓮藕蓮蓬的、松枝松果的、竹節網紗的，足足十多種。便是以顧希宵的直男眼光看來，也是造型別致匠心獨具，不由心念一動:

“這些發簪小物看着就不俗，佳人所贈？以李大俠的品貌，想必這裏不止一位佳人吧。”

“說來慚愧，我少時訂過一門親，後來未婚妻跟人跑了，我便立誓不再娶妻。這些麽，都是我自制自用的，不值一文。”

“你自制的？不是，我的意思是……這麽多？”

李蓮花摸了摸鼻梁：“就這麽點愛好，最終也沒舍得扔，見笑了見笑了。”

一旁盯着手機的肥雞擠擠眼睛，以口型暗道“沒動靜”，顧希宵點頭表示收到。

李蓮花則摸摸索索從一紙盒裏扯出個繩結小布袋，那繩結打法奇特繁複無比，他十指生花這裏一挑那裏一勾，不一會兒便解了開來。他撐開帶口，伸手進去摸了幾張棕色小方紙出來，又颠了颠小布袋，臉上若有所思。

顧希宵眼睛一咪：“什麽東西？”

“啊，這是糖紙。”

“幾張糖紙藏這麽好？別是少了什麽吧。”

“我只是……可惜我那一袋上好的喜糖，都教海水泡化了。”

肥雞突然把手機舉起來，只見念力一欄數值動了，從8跳去15，再跳22，轉眼又變24、26、28……最終升到了32，才穩住不動。

顧希宵見狀一把搶過布袋，仔細檢查，但見袋裏只剩幾張黏糊糊的糖紙，底部脫線漏了個洞。

“打這麽複雜的繩結就藏幾塊糖，李大俠覺得是我太好糊弄呢，還是根本不屑糊弄？”

李蓮花依然讪讪的：“沒有沒有。不是什麽要緊物事，不提也罷。”

顧希宵于是有點上火，一把抓他手腕：“李蓮花你真的不長記性啊，到底丢了什麽？”

“嘶～放手放手！”李蓮花吃痛，五官都皺了起來：“你這人怎麽這麽粗魯呢？好嘛我說我說，你別動手啊，我這B級身體可經不住你A級大佬的爪子，你最清楚了呀。”

顧希宵也就一時興起抓了把，原本頗有些後悔，聽得這幾句又無名火起，直覺就算拖過死蓮花再掐個四五遍，也無半點愧疚了。

李蓮花雖瞎卻也覺出了氣壓不對，交代得利索了不少:

“袋裏少了塊玉佩，雞卵大小，兩面透雕雙龍護主和萬字旋花，羊脂黃沁和田玉。是我家傳之物。”

“祖傳玉佩，還說不是要緊物事，窮鬼你可真大方。”

“要不然呢？你也該看到了啊，那袋子漏了個洞，定然是掉海裏去了呀，你讓我怎麽說，去求你們2區的神仙大佬幫我搜海？古有沉香劈山救母，他日顧科也要來一出劈海尋玉不成？你覺得在下一個物理系小三區元神有那麽不懂事嗎？”

顧希宵發現李蓮花雖看不見，卻一點沒耽誤他翻白眼開嘲諷，着實令人火大……不對，他什麽時候知道自己是物理系小三區元神的？顧希宵下意識瞟向一旁假裝空氣的肥雞，後者被他看得一縮。

“好了好了，別惱了。你們不是要攢事件條麽，一定想知道我怎麽會到海裏去的吧，這就告知兩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