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仞魂（二）

第二章仞魂（二）

蠱魔突然轉向，朝倒卧在地的肥雞而去。屏障外衆人連聲驚叫，李蓮花終有所覺，忙發力躍起。

他輕功卓越，兩個起落間已趕超蠱魔，憑下躍之勢一刀截去，蠱魔揮臂相迎，李蓮花故技重施足尖連點後撤數丈落地。不料蠱魔不為所動，依舊一步步向肥雞挪去，李蓮花不得已只好再次躍過來牽制格擋。

如此一來形勢逆轉，原本沒了魔音亂耳，李蓮花靠輕功自保綽綽有餘，如今卻需主動出擊阻擋攻勢才能保下肥雞性命，一時間又是左支右绌險象環生。

終于在幫肥雞擋過一次長尾側擊後，金光法刃應聲而碎壽終正寝，李蓮花再次被彈飛在地。蠱魔見狀仰天長嘯，口中一個紫色光球聚集閃耀，竟又開始紫光讀條。

屏障外，三支金箭再次狠狠撞向屏障，最終卻只穿過一支，勉強進入就不住下墜，軟綿綿折在氣牆邊。顧希宵也雙手一震，2顆帶血的銀幣同樣卡在半空無法前進毫厘。

此時蠱魔口中紫球已然成型，那妖物頭部後仰，眼見紫光即将噴射而出。

一道殘影閃至蠱魔身前，李蓮花竟迎着即将傾射而出的紫光，一個擺拳擊中蠱魔臉頰，蠱魔不得不偏頭，“轟”的一聲，紫光擦着肥雞身軀落在地上，激起濁浪無數。

一擊得手後，李蓮花即向右躲閃，然因相隔太近，左肩仍被紫光邊緣掃到，巨大的沖擊力将他狠狠掀飛在屏障上，反彈落地後連滾幾圈，沒了動靜。

“李蓮花！”見那人呼之不起，顧希宵目眦盡裂。

“別慌，蠱魔再強也是2區妖邪，物理系大概率能保住元神，下回換個強健些的義體吧，這款真是中看不中用啊。”李炎輕拍他的肩膀試圖安慰，卻換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顧希宵笑得李炎汗毛直豎，只見他眼神決絕，猛然低頭向自己左腕狠狠咬去。一時間鮮血噴濺而出，顧希宵對着手腕就是一聲大喝：

“仞魂！再不出來老子送你滾蛋！”

言畢，腕間爆出一大朵血花，血花浮空凝而不散，繼而五色炫光交相輝映，無數血花凝成一柄長劍。

長劍無鞘，長約三尺，劍紋古樸剛勁，劍柄剔透如玉，護手柄尾飾以冷色異石，石間點點磷光森然閃耀，一眼望去絕非凡品。長劍上下浮動，将周圍血霧盡數吸去，這才滿意地擺了擺劍身，似在示意主人來拿。

顧希宵雙手握住劍柄取下。餘光撇到蠱魔長尾一卷，正朝地上的李蓮花掃去。他無暇細想，下意識将全身真力注于劍身，對着氣牆中的蠱魔猛擲過去。

只聽“噗”的一聲輕響，長劍穿牆去勢不減，裹挾陣陣腥風朝蠱魔疾射而去。那妖物一聲尖鳴，紫綠色長尾改掃為撩，試圖卷住這柄突然闖入的不速之客。

又一聲尖鳴伴随巨大震顫，劍身果被長尾纏繞，衆人不及驚呼，“咔咔”兩聲又響，碗口粗的長尾竟被斷為兩截，紫黑色液體四處飛濺。然長尾之力到底撩動了長劍，劍鋒翻轉，竟向地下伏着的李蓮花射去。

“仞魂爾敢！”顧希宵大驚失色，無論如何想不到會有如此變故。

名為仞魂的長劍非但很敢，還在呼喝聲中越飛越快，劍身震顫似雷聲湧動，如離弦之箭般刺向李蓮花。

就在全員都以為烏龍慘劇無可避免時，仞魂穿過李蓮花随風亂舞的發絲，下一刻似被按下暫停鍵，奇跡般地在他身側頓住。

刃尖兀自震顫不休，玉色劍柄卻被一只血跡斑斑的手緊緊握住。同一刻，一只玉色鈴铛自顧希宵手中悄然跌落，不及墜地即消失不見，他滿身冷汗，震驚之餘心念一動，這高冷死倔的仞魂，今日竟被除自己以外的人握住了！

握住仞魂的正是李蓮花。他右手抓住劍柄緩緩起身，略一沉吟，已取下這柄懸空之劍。随即仞魂在空中劃了一小段流光溢彩的半圓，又含光凝住，那是李蓮花張臂下指，擺了個最常見的起手式。

李炎一見劍花和起手式，便在心裏喝了記彩：“須臾間入物我兩忘境，你那元神主子生前可是使劍高手？”

顧希宵心亂如麻根本無暇回應，他此刻滿腦子都是：死蓮花居然拿起了這破劍，那是不是意味着……剎那間時間閃回，記憶撲面而來：

一年前，斬妖除魔間隙。

他懷着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吃瓜心情，圍觀S++級戰神又被割傷手指，一面幸災樂禍一面嘴賤道：

“真沒想到，堂堂帝君會被自己的佩劍屢次三番割傷，說出去也沒人敢信啊。”

青離應淵帝君長袖輕擺，指尖傷口随即愈合，他無奈道：“本也怨不得他，倒教顧科見笑了。自上回用他毀了仙身之後，此劍便恨毒了我，近來更是一有機會便要我見血。如此看來，本君實不宜再将他強留身邊，徒增戾氣了。”

帝君說罷含笑朝他看來，吓得天不怕地不怕的顧科立馬後退一步：“我等凡人，萬萬不敢接您的劍啊。”

帝君不可置否，以指輕柔摩挲劍身：

“此劍于盤古開天辟地之日應運而生，本是修羅族世代相傳的王劍。而後修羅全族覆滅，此劍于因緣巧合間，發現我修羅王後裔的身份後認我為主，千百年來随我出生入死，不離不棄，劍靈元神更為護我而亡。然我終是用他毀了他在三界中的唯一念想，就是我那擁有修羅血脈的仙身。

本君一生行事無愧天地，不悔亦無怨，唯獨有負仞魂。本想餘生用心償他，然他心意已決。罷了，此乃劍靈殘魂心之所向，本君唯有成全。”

帝君言罷閉目彈指，那劍化作一道五彩流光，徑直撞來，顧希宵只覺眉心一涼，流光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啊這？您別開玩笑，我又不用劍，這等仙家寶器到我手上，無異于汗血鹽車、明珠暗投啊！”

帝君卻道：“你看它毫不猶豫便認了你做臨時宿主，可見與本君相比，他并不嫌你。”

“臨時宿主？”

“顧科放心，此劍不會長賴你身。仞魂一生慕強不甘沉淪，如今劍靈雖隕、殘魂不散風骨猶在，他必會尋找自己心儀的主人，你不必為他操心。在這之前，他會在你體內暫時休眠，非但不會妨礙你任何行動，更會于危難間護你周全，對你來說，可謂有百利而無一害。”

顧希宵聽罷，眼珠一轉計上心來：“即是帝君所托，顧某莫敢不從。只不知您這把仞魂仙劍可願屈尊惠我凡人？我是說——萬一日後有棘手之事，可有法子請尊劍出來幫個忙啊？”

帝君答曰：“此劍出自修羅族，早年弑血，跟了本君之後固然循規蹈矩收斂不少，總歸天性難移。你若有求于它，以血招之或可響應。”

顧希宵聽罷長眉一鎖：“這麽說，尊劍那個……還挺有個性的，您難道不怕它誤入歧途，落入奸佞之手？畢竟我們當聯絡人的，接觸到的不良元神也不在少數，若有心術不正之邪魔被尊劍給心儀了，我要是阻止不及，豈不有負帝君所托？”

帝君思索片刻後答道：“以本君對仞魂的了解，此事可能性微乎其微。罷了，本君贈你返還之鈴，仞魂在你身時，若違你意，你可遣鈴将他返我。如已認主，助纣為虐為害一方，勞駕同樣遣鈴知我，屆時本君必親來誅它。”

帝君旋即露出笑容：“不知如此安排，顧科安心否？啊還有一事，返還之鈴用後即無，惟願顧君慎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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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蠱魔狂暴了！”李炎一聲大喊将顧希宵的元神扯回現世。

屏障內，長尾被斷的兇煞仰天長嘯，身軀四肢變粗拉長，藍紫皮膚爆裂，露出猩紅血肉，地面震顫間帶起滔天濁浪。而李蓮花依舊左手背身，右手持劍虛指地下，于飛沙走石間站得紋絲不動。

蠱魔嘯畢，下肢猛蹬地面，巨軀拔地而起，十只利爪驟然暴漲，如□□般射向目标。

便在此時，那人動了。出乎所有人意料，他疾步向前，兩步後身已騰空，眼見要被十指穿身。千鈞之刻，流光交閃，左右輝映，十爪一窒，各自飛脫。

李蓮花在光禿禿的手掌間輕盈穿過，手捏劍訣長劍再掃，五色炫光不偏不倚，正舔上妖物胸口。蠱魔一聲長嘶向後彈開，反應不可說不快，怎奈李蓮花劍光如龍急若閃電，半空中紫白交迸，衆人眼前一花，他連人帶劍整個身子已從妖物背心旋出，躍至對面屏障。

漫天紫黑血雨中，李蓮花足尖輕點屏障，回身即是一劍直劈。

這一劍毫無花俏，每個人都看得分外清楚，李蓮花長發如絲，手中長劍熾光流彩，以一個剛勁綿長的抛物線弧，從背後将蠱魔巨大的身軀一劈為二。

當小山般的殘軀緩緩倒向兩邊，李蓮花再次從中穿過，穩穩落到地上，持劍收勢。

“篤篤”幾聲，氣牆上的金箭和銀幣應聲而墜，屏障消泯于無形。衆人愣在原地，無人能從這瞬息變故中回過神來，直到李蓮花晃了一下，緩緩向後倒下。

這次他并未倒在地上，一雙手伸過來托住了他的腰，又一把将他摟進懷裏。手中長劍趁機一閃，化做一道流光鑽進他的左胸。顧希宵抱着他的目标元神，只聽不知何處傳來一聲長嘆：

仞魂啊，你可終于尋到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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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希宵小心翼翼扶着後腦勺把人在地上放平。那人的白襯衫早已面目全非，渾身都是紫黑色的血跡，分不清哪些是蠱魔的，哪些是他自己的。

心砰砰直跳，顧希宵穩了穩手，先去探頸脈，溫熱翕動仍在，猶不安心，又去握一只手，觸感冰涼得令人心悸，慌亂間摸不到脈了，他腦子有點空，立時并指為掌，聚起真氣就準備灌進去，被一旁的李炎驚恐喝止。

“住手！別亂輸真氣，你這是救人還是害人啊？！”

顧希宵木木擡頭：“你會救？”

“當然會啊，專業的事交給專業的人可好？”

“那不是義體！”

顧希宵紅了眼眶。後悔來的雖遲，終究層層疊疊追了上來。為什麽沒阻止他們跟來？為什麽把他們留在結界外？他做事一向斷決如流不留手尾，這次為什麽錯得這麽離譜！

李炎撈過他的肩膀用力把人扯開，自己卻蹲了下去：“我猜到了，鎮定。你這鬼樣子倒教我也跟着心慌。”

李炎嘴裏調侃，手卻伸出去扣住李蓮花的腕，摸了片刻，又将真氣捏成細細一縷，徐徐探入對方經脈。也不知過了多久，李炎神色一松，終于收功撤手。

“安心，沒什麽大事，真元過耗氣血不濟以致昏厥。你這元神主子身體是虛了點，內功卻十分奇特。

他體內有兩股截然不同的內力，強直剛勁的那股主內，一直護着內髒骨骼各處要害，中正柔和的那股主外，應是配合輕功劍法所用。這樣相性不同的兩股內力非但沒打架，還能各司其職互相轉化，簡直是聞所未聞。好好留着你的真氣吧，他本是內家高手，你可千萬別添亂啊。”

“所以呢，他到底傷哪兒了？”顧希宵依然眉心緊皺。

“傷哪兒了？”李炎忍住笑意，拎起李蓮花的手腕，又指了指血肉模糊的肩膀，“虎口裂了看到不？還有左肩，被紫光燎了一下，挺嚴重的，或許會留疤哦。”

眼見顧希宵臉色又白了白，才收起逗他的心思，“放心吧，我探過了，經脈骨頭都沒事。蠱魔的紫光連車都能轟碎，他卻只傷了皮肉，這護體神功可非同一般吶。”

他再次敲了敲耳朵裏的藍牙：“魚兒，請青姐來一趟。”

顧希宵一顆心沉沉浮浮終于落地，思緒潮水般回籠，他終于想起還有很多事：“陸鳴怎麽樣了？”

“喲，可算回魂了。好了好了別瞪了，你家輔助不幸是個B級法系，受彌天魔音影響，要好好滋養一下元神，我已讓人送去醫療組了。除此之外，這邊建議換個義體。”

“怎麽，他外傷很重？”顧希宵剛放下的心又提起來。

“不重啊，你不也看到了，你家元神主子命都不要盡護着他，這胖子連油皮都沒擦破一絲兒。也就是救他太廢人了，我這邊是出于安全考量給出建議罷了。”

顧希宵：……

說話間，一個留着利落短發的女孩跑了過來，神情既興奮又激動：

“老大，小魚說你這裏有傷員？”

“是啊青姐，先幫顧科看下手腕。”

“李炎你搞什麽，看我幹嘛？”

“顧希宵，你才是三人中傷得最重的那個，手筋都快被你咬爛了，要想保住A級戰力就老實一點，青姐雖是二區妖族，但手段比之國士聖手也不逞多讓，收拾這些個外傷連三甲急外都望塵莫及，這些年跟着我們組可算屈才了。你看她多開心，正因為有你們，她才有一展身手的好機會啊，你就放一百二十個心吧。”

顧希宵：……

“哎別動別動，一把年紀了哪來這麽大氣性啊顧希宵！好了別胡鬧，我有電話進來。”

等青姐處理好兩個傷員。李炎也終于放下了手機。他掃了眼顧希宵包得嚴嚴實實的手腕：“善後科表示你家小速騰徹底報廢，大羅金仙特級技師也修複不了，帶上人跟我走，老嚴讓我送你們回家。”

寬敞的SUV上，顧希再次檢視昏睡中的李蓮花，小心翼翼幫他調整安全帶，以防勒到受傷的肩膀。随後他擡頭，正對上前方後視鏡裏李炎的上目線，後者露出了可惡的笑容。

“你……”

“對不起顧科，我不是有意要笑你的，但實在忍不住哈哈哈哈……我可記得3年前我胳膊斷了，疼得站都站不住，你只是篤悠悠帶我去後勤科義體維護部填了個表，然後等叫號。”

“那能一樣嘛？李蓮花和我們凡人沒什麽區別，毀一次就沒了。我多關心多緊張一點有什麽好笑的？”

“啊，我想起來了，上個月我們外勤全員出動搜海要撈的死人是不是就是他？沒想到竟是活的？還落在了你手裏？“

顧希宵：”李炎……”

“放心啊，李炎渾身上下就數嘴最嚴，漏不出去一個字。而且，我也有一個消息告訴你。”

“什麽？”

“這位剛使的劍招，我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