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仞魂（三）

第二章仞魂（三）

李炎神色不動：“這位剛使的劍招，我見過。诶，我有條件，顧科你應該明白。”

“不是啊李炎，B戰力你都搶？外勤科現在不是非A不取嗎？”

“那是指輸出。我們組除了菜刀，還有統籌、輔助和奶媽，每樣都必不可少。我剛找老蕭拉了李蓮花的數據，四個位置他都合适，簡直就是全能王替。”

李炎說着又低笑：“還有，系統随便評了個B級你還當真了？當年我剛來時，好像連B都沒混上呢，現在你不也看到了，朕是物理系唯二的S。這麽多年來你就從來沒想過，系統标的那兩個字為何叫能量，而不直截了當稱之為戰力？把能量當做戰力，只是你們自以為是的想法罷了。我一貫以為，唯有綜評，才是衡量元神實力的唯一标準。

況且，有你那把S++級法劍加持，這位以後斷然是個大殺器，還物法通殺。”李炎笑着咪了咪眼，“我絕不會看走眼，就算沒有你這把劍，這位恐怕也是未來物理系最高級別的輸出。我若不早點出手，豈不像你們網上說的，白白錯過一個億？”

“……好，我答應你。等李蓮花念力值滿，回收模式打開，我介紹他到你們組攢點數。”

“顧科，耍三歲小孩呢？你今年都囧到輔外了，誰知道回收什麽時候開啊？”

“那陛下什麽意思？”

“我希望，你下次支援能帶上他。”

“這不可能。”

“陸鳴這次傷了元神，短時間內開不了工。按照靈犀的規矩，聯絡科輔外需要兩人一組。這不正好麽？我不會讓他打白工的，他的點數我全數保留。包括這次他幫我們除了蠱魔這個大麻煩，我也讓老嚴為他保留點數。最重要的一點，我絕對保證他的安全！

如何？你考慮下？我們外勤B組，業績不是最優戰力也非最強，只有一個優點，那就是自我接手以來，三大區無論物法，沒重傷過一個隊員，就連義體部件也沒換過一只。無論如何，我比那什麽——動不動就把兩個幾乎手無寸鐵的脆皮B級——扔在危險區外圍的你，要靠譜多了，不是嗎？”

顧希宵：……

沒等到意料中的回擊，李炎掃了眼後視鏡裏低着頭的顧希宵，自覺這藥起猛了，連忙不動聲色地岔開話題：

“喂，消息還要不要？”

“……要。”

“那你可聽好了，你家這位使的劍招，如果我沒看走眼的話，叫做游龍踏雪，是我們前組長林長盛林科的成名絕技。”

“林長盛？我以前怎麽沒聽過？”

“林科來此多年，為人十分低調，你本就很少輔外，沒見過他也不稀奇。聽組裏老人說，林科完成任務回元世界之後，沒多久又返來，從此一蹶不振，消沉了很多年。我加入B組之後，他慢慢将隊務交給我，最後連科長都辭了，就此離開了靈犀。

他平日慣使的劍法屬剛猛沉穩一路，與他這套成名絕技有很大的違和感。我為了一窺究竟，曾與他切磋多次。最後被我纏怕了，他終于告訴我這幾招出自于元世界他門主的親傳。據說他當年為門派立下大功，他門主就傳了自己的獨門絕招以示嘉獎。”

“李炎，林長盛是什麽門派？傳他劍招的門主叫什麽名字？”

“我能告訴你的就這麽多，外勤科一向只論身手不問來處。你想知道的話，我可以幫你找。”

李炎邊說邊不動聲色觀察後視鏡裏的顧希宵，見他勢必咬鈎，不由心喜。他沒有告訴顧希宵的是，李蓮花使的游龍踏雪和林長盛使的，那能叫同一路劍法麽。也就是他這個武癡才能一眼把盜版和原版聯到一塊兒。李炎又瞄了眼昏睡中的李蓮花，無論他是不是那位15歲就天下第一的四顧門門主，此人他都勢在必得。

顧希宵猶疑片刻，果然點頭：“你的條件我答應了。”

“就知道顧科爽快！”

“等一下，”顧希宵捉狹一笑，“我也有條件。你剛說，你們組的四個位置他都适合是吧。那我們選奶媽。”

“……可是我有青姐了啊？！"

光風霁月如陛下者，雖經歷了太多腥風血雨爾虞我詐，卻從不知道人還能無恥到這個地步。眼瞅着後視鏡裏那人一臉要笑不笑的欠揍模樣，又令他寬心不少，畢竟他認識的顧希宵從來就是這種空口吃八方的尖酸小人。罷了，好歹人要到了，往後怎麽用，那就是往後的事兒了。

廢棄停車場中，嚴海站在被劈作兩半的巨屍旁細細觀察。善後科幾名隊員正在沖洗現場的紫黑血跡，還有幾人手拿儀器到處測量。一輛SUV由遠及近駛來，李炎開門下車，臉上早沒了輕松揶揄，他望着一片狼藉的現場，語聲冷冽：“組織樣本和人都送回去了，傷也處理好了，無大礙。”

嚴海:“辛苦了，有什麽發現？”

“暫時沒有。李蓮花的能量數據依舊是B。如果你問我的意見，不算裝備加成，他的攻擊力至少也是S。我懷疑你們系統的能量評價體系和BMI指數算法一致，哼，真夠離譜。”

“你的評價居然這麽高。”

“不信？”

嚴海忙道：“陛下在武學上的造詣和眼光向來精準，嚴某豈會不信。只是有些意外罷了。”

李炎聞言挑眉：“嚴總千萬別這麽叫，我如今只是一介武夫，早不适合這個稱謂了，還請慎言。話說2區蠱魔為何能附身凡人的原因，你這邊有頭緒了嗎？”

嚴海亮出手中pad：“和前兩次一樣，現場監測出ε粒子，可能是這次的妖物級別高，因此本次粒子殘留更為明顯直觀。”

李炎盯着pad若有所思，忽道:

“老嚴，你還記得林長盛麽？”

“你的前任？原外勤科科長之一。我有點印象，他大約十年前來此，完成任務後去而複返，在外勤科留了好幾年。他劍法不弱，尤其那套游龍踏雪足可稱之為驚豔。”

“我想要他的存檔數據。”

“他和本次事件有關？”

“不，他和李蓮花有關。我懷疑他們來自同一世界。”

“好，我把他的數據權限開放給你。李炎，你一向無利不起早，這次這麽幫阿顯，別是有什麽交易吧？”

“你為何不信我是真心要幫忙呢？顧科怎麽說也是我曾經的聯絡人啊。”

“罷了，我只提醒你一句，外勤B組不是你的千牛衛紫衣局，現在還不夠群英荟萃麽，偶爾也松松手，給別的科室別的組留口湯吧！”

李炎聞言臉色一變：“老嚴啊，你這麽說可戳心了啊！靈犀救了我的命，又給我新的人生信念，我不過一心一意想為靈犀打造一支強有力的外勤隊伍，未曾想你等竟如此看我，這科長，我李炎不當也罷！”

李炎說罷拂袖而去。嚴海被嗆得一臉懵，這位翻臉如翻書，未免太突然了：“……喂，我不過一句玩笑話！等等，陛下！你的數據權限還要不要？”

在周圍隊員震驚的目光裏，陛下絲毫沒給嚴海面子，頭也不回跳上SUV絕塵而去。

南陽苑16樓的錯層公寓裏，李蓮花在二樓卧室躺了一天一夜未動分毫，吓得顧希宵連發魔怔，call了李炎三次。最後陛下不得不把隊醫打包上樓。青姐摸了半天脈，又給兩人傷口換過藥，丢下句“讓他睡吧，孩子跑完馬拉松後缺覺”便笑嘻嘻撤了。

顧希宵松了一口氣的同時感覺累到不行。為了給自己過熱的CPU降個溫，他決定勉為其難下個廚，畢竟肥雞天天念叨外賣不健康不安全，晚飯還是自己動手吧。想到系統裏的李蓮花又掉了1斤秤，他打定主意等會兒做好了飯，搖也要把那脆皮主子搖醒，今晚必須塞點下去，否則怎麽對得起好不容易長起來的那點兒肉啊！

顧希宵打開手機研究了半天菜譜，又上樓瞅了眼睡得人事不知的元神主子，當即決定去附近超市晃一圈。

當他趕在太陽下山前，提了滿滿兩袋子玉米排骨西紅柿雞蛋小青菜及各色調料打開家門後，旋即被眼前一幕釘在原地。

客廳裏灑滿餘晖，正對玄關的陽臺門開着，逆着最後一班絢爛紫霞，李蓮花面朝客廳，正光腳站在陽臺欄杆上。勁風吹得他長發飛舞、衣闕獵獵，整個人看起來搖搖欲墜幾欲仙去。

剎那間顧希宵渾身冰涼，這可是16樓！死蓮花明明說他很惜命的！到底為什麽？！突然爆熵了？！

眼前立時閃過屏障內，支離破碎的金光法刃落在地上，那個義無反顧迎着耀目紫光飛身而去的殘影。那一刻恐懼淹沒了他，亦如此刻！

相同的戰栗和麻痹吞噬着顧希宵的心髒。他曾以為那人柔軟得像塊海綿，連PUA都照單全收，偶爾頂上幾句嘴也只鮮活得可愛。除了滿肚半真半假慣會忽悠，簡直就是溫良謙恭順活體标本，一個任人搓圓捏扁的軟柿子。可越是這樣，顧希宵越感到不安，原本也不知這不安從何而來。此刻他悟了，那麽随意地讓人安排自己的一切，那麽輕松地說要把自己的命交給他們，原來并非戲言，也絕非玩笑！他持劍的模樣與此刻身影相得益彰，像極了一束絢爛的光，亦或一團熾熱的火，卻從不為自己而燃。

這人也不知用了多少不為人知的歲月，以一個溫柔可親的表皮藏起了所有的淡漠疏離乃至決絕。

他曾說自己不太想死，又不大想活。

他又說從前沒辦法。

他還說自已挺該死的。

種種思緒紛至沓來，直到一滴反光潸然落下，那是滿屋炫目日光中，他流下的眼淚。

顧希宵一時間靈臺清明。

最後一絲晚霞沒于遠山，無邊夜色中，李蓮花站在欄杆上，一足懸空，将跳未跳。

想死啊，沒那麽容易！

顧希宵蜷起十指，雙拳緊握，以至于在心底一片彷徨懵懂的角落，緩緩蓄起了怒意和不甘。

他悄悄摸出手機點開垃圾桶，當他看到“熵量9”一行，胸口又被狠狠揪做一團，尋死覓活喊打喊殺的異化爆熵元神他見得太多，但心如止水平安喜樂決定去死的，若非近在眼前，他這輩子都想不出長什麽樣子。

神念電轉之際，疑似開開心心要尋短見的倒搶先開了口：“顧科？是你嗎？”

語調和熵量一樣平穩，顧希宵嚴重曠工的八百個心眼子立時活過來：“是我啊，李蓮花，你在哪兒？我客廳燈壞了，看不見你。”他一面說看不見，一面若無其事朝陽臺踱來。

李蓮花側頭動了動耳朵，奇道：“我就在距你五步的位置上方呀，你沒看見？”

顧希宵聞聲在陽臺門口停步，這個距離，只有三成把握。他裝作剛剛看到的樣子驚訝出聲：

“李蓮花，你站這麽高做什麽？”

“啊，上面有點東西……”

“什麽東西？你站太高了，趕緊下來！”顧希宵屏住呼吸，邁出一步，又一步，見李蓮花仰着腦袋毫無防備，猛地撲上去抓他腳踝。

指尖堪堪觸到腳踝那刻，李蓮花踏在欄杆的足尖輕點，竟迅疾向外掠去，他輕巧避過又團身前翻，穩穩落回陽臺內側。

顧希宵在一抓落空，對方單足向外起跳時幾乎心跳停擺，等那人翻過頭頂安然落地，他仿佛體驗了一把鬼門關前遛了個來回的過山車。

顧希宵臉色鐵青，卻發現面前這人也不比他好多少。李蓮花看似臉色平靜，卻藏不住瞳孔微顫，那雙黑沉沉的眸子裏全是錯愕：“為何連你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