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掉馬（二）

第三章掉馬（二）

只聽顧希宵點開消息逐字逐句念道：

“游龍踏雪，出自于相夷太劍，乃四顧門門主李相夷所創，後傳于四顧門右護法林長盛。

林長盛資料如下：

十一年前圍攻魔教金鴛盟時中伏身亡，元神為系統傳送。

十年前返回元世界，得知當年李相夷在與金鴛盟盟主決鬥時遭人下毒，葬身東海。同年四顧門解散。林萬念俱灰，去而複返。後正式加入靈犀，任外勤科科長。三年前挂職而去，不知所蹤。”

顧希宵念罷，擡眼看向李蓮花，見他沒什麽反應，便試探道：“陛下說，你使的游龍踏雪是四顧門門主李相夷自創的劍招。你們是同姓，那位門主是你什麽人？叔伯還是師父？”

在顧希宵的武學認知裏，能自創一派武功的宗門之主總該頭發花白，最起碼幾十年修為傍身，給他八百個心眼子都沒法把四顧門門主和眼前這個比他還小、還病歪歪的李蓮花聯系到一起，因而猜是子侄或弟子。

誰知李蓮花一臉茫然道：“這四顧門門主姓李和我有什麽關系？李炎不也姓李，難道我和他也有關系？我那日使的明明是家傳驚鴻劍譜中的第17式飛龍旋。什麽游龍踏雪？李炎是認錯了吧？”

“別說，你和李炎還真有幾分相似，不過你最似的 ，其實是仞魂的原主人。”顧希宵盯着他的臉瞧了半天，又調出數據，熵量16比平時略高，但鑒于他在發燒……

李蓮花點着太陽穴滿臉不虞：“行啊，那我和神仙還能攀上親啊，你少胡扯吧。倒是李相夷這個名字有些耳熟……哎，我好像在哪裏聽過，莫非你之前提過？”

顧希宵一臉懵逼：“我？我沒有啊。我讀了消息才知道這人。李炎之前提過林科，說林科的劍招是他門主親傳，卻沒說這位門主的名字，我估計他自己也是才打探到。”

“哦，或許是我搞錯了。真有趣，那什麽游龍踏雪？當真和我的飛龍旋那麽像？我還真不信。只可惜這個李門主死了，不過好在林科還在，他離開靈犀之後去哪兒了？方便幫我查一下麽？”

“你找他做什麽？”顧希宵一臉狐疑。

“當然是找他打架印證劍法咯？不然我能幹什麽？難道還請他吃飯啊？我又沒錢。”

顧希宵無語，雖說他要見林科的理由略牽強，但有李炎這個前車之鑒，武癡們的腦回路确與常人不同。

"所以你幫我問下李炎咯。他給你的消息都是些什麽啊，你被他坑了，必須找回來才對嘛！”

說話間手機又是連閃，顧希宵連忙點開：

“你別急，是新消息，這事兒還有下文呢，我念你聽啊：

據當年林科口述，及其留下的【悼門主】手書記載，李相夷資料整理如下：

李相夷自幼失怙，師承雲隐山高人漆木山。所創劍法為相夷太劍，所持內功為至純至和的揚州慢。

他十五歲戰勝血域天魔，成為天下第一高手。十七歲建立四顧門。二十歲問鼎武林盟主。

其後，李相夷率四顧門門衆圍剿魔教，獨自前往東海攔截金鴛盟大船，與金鴛盟盟主笛飛聲死戰，中毒墜海從此消聲蔽跡。距今十一年。

由此可得：

其一、李相夷當前年齡為31+，鑒于他內功獨特，加上中毒等因素，其外貌骨齡會小于實際。

其二、李相夷十一年前與金鴛盟盟主海上死戰，可比對系統事件條印證。此外他身上必留當年創痕。這點已向青姐求證，你也應該很清楚。

其三、李相夷所持劍法和內功和他高度吻合。唯一不同是他多修了門心法。鑒于所得資料保真時效在十一年前，有此變化實屬尋常。

綜上所述，可得你家元神主子的第二身份——當年的四顧門門主、天下第一高手李相夷。

顧科你好自為之吧。建議徐徐探之，切莫操之過急。

另附林長盛手書【悼門主】全文：

嗚呼，哀我相夷，英靈不繼，吾之殘魂，痛不欲生。乃撰此文，悼我門主。

相夷我主，自幼失怙，師承雲隐，漆老高足，驚才絕豔，世所罕有。

君以志學之年，創驚世劍法相夷太劍、純陽心法揚州慢。

十五歲敗血域天魔，號天下第一。十七歲建四顧門，彙天下英豪。二十歲問鼎武林盟主，從此正道歸一，統領江湖。

本當榮輝一生，怎知天妒英才，世事難料，君盛名遠播，亦徒增負累。

金鴛盟主笛飛聲為求與君一戰，竟暗害君之師兄。君一怒之下，與其恩斷義絕不死不休，于圍剿當日，不帶一兵一卒，親往東海攔截笛賊長船，戰至天海色變，碧茶毒發，前有死敵，後無援兵。君終隕落墜海，從此天人永隔，再無相見之日也！

思君當年，少年英姿，燦若朝露。紅綢舞劍，萬人空巷；青冢撷梅，博美一笑；君生性磊落，濟困扶危，劍斬宵小，力壓五洲；君重情重義，潇灑不羁，衆英齊聚，匡正江湖。

今楊柳依依，桃花如舊，少師劍藏，四顧門散，闌珊叢中，不複君影。夤夜夢回，淚灑席間！唯君所遺之劍招，習之萬千，仍難交融貫通，愁淚交迸，徒留喟嘆！

只恨餘人微言輕，武功不濟，無法手刃投毒奸小，為君報仇。餘深憾之，本當自裁以謝君恩，然殘魂累于紅塵，不敢輕言棄世，亦不知以何面目複見君于黃泉，唯于此惶惶哀呼，泣血以告。君素來不喜繁文缛節，更不願門下弄文嚼字，今撰此文墨不通、形制散亂之文，恐有違君意，故不敢焚于冢前，唯哀哀默誦于此，聊表痛思，願君寬宥。

去歲此時斷人腸，

今昔何處覓荒冢！

大熙二十六年清明

長盛于衣冠冢前涕書。”

顧希宵越念越是心驚，念到最後瞳孔巨震、幾不可聞，礙于已在這人面前念了出來，無法半途而廢，只得硬着頭皮一讀到底。讀後汗透衣背，身為從小長在紅旗下的4區物理系A級高手，此時此刻，顧希宵十二萬分地想使用傳說中的2區修羅密寶——轉息輪，用自己的壽命換得時間回溯，以求一個從不曾在他面前念過消息的自己。

車外雨聲纏綿，如泣如訴，車內寂靜無聲，落針可聞。

打破這一切的，依舊是尖叫雞，宛若救贖般的，不由分說撕開了沉默深淵。

顧希宵撈過手機，盯着屏幕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開免提，我有話和李炎說。”李蓮花平靜道。

仿佛從他古井無波的一句話裏聽出了身居上位者的頤指氣使，顧希宵立即接通來電又點開免提，李炎慵懶的聲音立刻傳了過來：

“到家了嗎？剛發消息給你，我們銀貨兩訖了。你看的時候，最好避開你家元神主子，朕擔心你把他賣了換消息揭他老底這事兒被抓包後，你小子當場性命不保。朕可沒什麽壞心眼，不想害人……”

“陛下多慮了，李相夷恐怕沒你想得那麽兇殘。”

這人語聲沉沉，似是感慨，似是無奈，“不瞞你說，十年前他已葬身東海，如今這世上，就只有李蓮花了。”

此言入耳，顧希宵腦子“嗡”得一聲，千言萬語都彙成一句話：居然是真的！居然承認了！

電話那頭傳來了杯盤傾倒之聲。少傾，平穩得紋絲不亂的語聲又複響起：“李先生，恕我失禮了。我料他瞞不了你一時三刻，故而來電提醒，卻沒想到半刻都不行。李先生之敏銳，炎佩服至致啊。”

“并非我有多敏銳，是顧科答應不瞞我任何事，今日他守諾做了個懵懂君子，我又豈會心生怨怼。何況李相夷變成李蓮花後早不成事了，如今顧科他戰力高過我，我和他動手讨不到任何便宜，李某前些日子已吃過虧，必不會重蹈覆轍。”

“李先生真會說笑，你們現在還在路上？你的燒退了嗎？萬事等養好身體再議，還請千萬保重。”

“陛下且慢，李某有個不情之請……”

李炎笑道：“林科的下落我已着人打探，你且寬心養病，有消息必會第一時間告知。”

結束通話後，車內又陷入了難挨的沉默。良久，只聽李蓮花長嘆一聲：“其實我沒打算瞞你，只是這些個陳芝麻爛谷子，我實在……不知從何說起。我原本打算弄明白一些事情，再慢慢告訴你……算了，說了你也不信。”

怎麽不信？只要你肯說，我當然信啊！顧希宵幾乎脫口而出，猛然想起這人剛剛還言辭鑿鑿把自己和李相夷撇得一幹二淨，連什麽驚鴻劍十七式都編得活靈活現，頓時又把話給咽了回去。

面前這人揉着太陽穴，又是蕭索一笑，續道：

“我本以為這方天地再無人會揭開這些舊事，沒想到長盛也在這裏，真好，他還活着！可是林長盛啊林長盛，明明就是李相夷，是他剛愎自用又識人不清，才中人奸計，平白害了你們五十八位兄弟的性命，你不怨他也就罷了，竟還給他寫什麽悼詞，他怎麽配？！你又讓他……讓我有何面目再去見你？”

顧希宵悚然見那人慢慢紅了眼眶，淚凝于睫，終奪眶而出。他腦中一空，解開安全帶就攬住那人肩膀，一下又一下輕拍背心，喃喃道:“別哭別哭，不是你的錯，我知道的，林科不會怪你，他們都不會怪你……”

懷裏的肩膀熱得膈人，顧希宵卻沒顧上這些，他只覺得自己生生裂成兩半，一半笑自己毫無立場為林科代言，一半又身不由己要擁抱這個人。不知為何，見他自責痛苦，他也跟着坐立難安，身不由已就想做點什麽；即便知曉他那些驚世駭俗的過往，也難以撬動這種仿若刻在骨髓裏的本能。

被環住的人又僵了僵，和第一次一樣沒有拒絕，任由他拍着背，緊繃的肩膀也慢慢放松下來。

手機又發出一聲嘆息，熟悉的女聲适時在腦內響起：親愛的聯絡人，感謝您使用元神回收系統。檢測到目标數據有重大更新，請及時查閱。小貼士：本提示為私密語音，為聯絡人顧希宵，聯絡助理陸鳴專享。

此刻的顧希宵一點不想理會這只聒噪的手機，卻聽懷裏那人輕聲道:“手機振得厲害，你不去看看？”

顧希宵聽他語調平穩氣息均勻，才緩緩松手。他點開元神界面，發現數據更新如下：

姓名：李蓮花\李相夷（new）

性別：男

元神完整度：100%

年齡：31+  （new）

熵量：18(峰26)  ↓

念力：23

能量：物理 B

綜合評估：S

備注：

【本體】身高181cm 體重61kg  視障中

親緣：雙親早逝，兄早夭。師承雲隐漆木山（new）

身份一：江湖游醫

身份二：前四顧門門主武林盟主（new）

身份背景：15歲戰勝血域天魔，成為天下第一高手。十七歲建立四顧門，二十歲問鼎武林盟主，結束武林混戰。東海一役後改名為李蓮花（new）

（時間線截止于目标元神蘇醒之日）

事件一：十一年前臘月二十七日晚，風雨夜率四顧門門衆圍剿金鴛盟，與金鴛盟盟主笛飛聲決戰東海，碧茶毒發墜海，重傷瀕死  (new)

事件二：一年前，家中會友，意外被刺不及還手，重傷瀕死

事件三：半月前使船出海，碧茶毒發使歸息功，假死期間被系統傳送。

“系統更新了是吧，不如也念出來我聽聽？”那人面上濕意未幹，卻已開始語帶譏诮揶揄人。

“你真想聽？我倒是可以讀，反正最後腳趾摳地的那個不是我。”

李蓮花：……

一番操作後，先前還被天下第一高手名號震了個措手不及的顧大少，此刻又支楞了起來。心道老子什麽人間帝王天界戰神沒見過？天下第一高手？哼，抱在懷裏的手感……也只是單薄得令人無措罷了。顧希宵摩拳擦掌，正準備找回自己賴以活命的PUA前搖，電子雞魔音又起。

“你先接電話吧，不必開免提了。”李蓮花嘆了口氣，再次擡手摁了摁太陽穴。

顧希宵馬不停蹄接了兩通電話，分別來自肥雞和九爺。他擱下電話定了定神，對李蓮花說：“老蕭已把你數據權限設為最高級別S。除了我和肥雞，現在能調閱你數據的只有老蕭和海叔，外加一個李炎是知情者。你若不願外傳，我們保證再無人知道你的身份。靈犀的保密制度向來嚴謹，你不必但心。”

“我沒但心，我是瞎了不是聾了，你的通話我聽得見。”

顧希宵噎了噎，又聽那人軟綿綿道：“我們先回家可好？”

誰知手機再次發出嘆息，那系統女聲道：

親愛的聯絡人，感謝您使用元神回收系統。檢測到您當前目标元神體溫遠超警戒線，狀态更新為“瀕死”。請立刻着手處置，以免元神受損。小貼士：本提示為私密語音，為聯絡人顧希宵，聯絡助理陸鳴專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