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附身（一）

第四章附身（一）

見顧希宵用臉打出一個問號，青姐似笑非笑：“他修習的兩種功法均屬正陽，一柔一剛本無懈可擊，唯忌縱yu過度。道家自古以來雖有采補之說，然物極必反。年輕人娛樂要适度啊，嗨得太過，損身喪志，可不就走火入魔了！”

“咳咳咳……”李蓮花差點一口藥噴出來，咳得一句話都說不出。

顧希宵臉色鐵青：“不是，他沒有！其實……”他不顧李蓮花又在桌子下面踢人，毅然決然坦白道；

“走火入魔的是我，他助我理順又渡了一大波內力給我鎮着，這才虧損許多。我不想老蕭擔心，全賴他身上了。”

青姐一聽，臉做肅容：“少林達摩心法一向平和持重，你又緣何走火入魔？手拿來！”

顧希宵只得伸過胳膊。

青姐把了一會兒脈，狠狠瞪了顧希宵一眼，嗔道:“妄動無名火，無波起邪風。”她又起身用各色顆粒調了杯藥，端到兩人面前：“喝了。”

顧希宵再次幸災樂禍：“喝了！”

李蓮花沒動，只淡淡笑道：

“說的是你，顧科。我剛喝過了。”

顧希宵當即臉上變色：“不是吧，我也要喝？我現在不是生龍活虎的……”

“如何？”

“探出來了。如你所料，走火入魔的是阿顯。20多年前我給他下的忘憂散已開始失效，當時應該非常兇險，幸好有李蓮花在他身邊。”

“謝謝你，青姐。我又欠你一分人情。”

“你不是欠我，而是欠了李蓮花的。我早說過，你們三區的功法修為我能探知，卻愛莫能助。最多穩住元神和可能造成的外傷。這次多虧了那孩子，不但幫阿顯收服了暴動的真氣，還傳了他很多內力，甚至把自己的獨門心法都教給他了。那孩子的內力和心法獨樹一幟，有鎮心怯毒之效，再加上我的清澄湯，你那寶貝徒弟應該沒事了，今後的戰力不定還能再進一階。”

“我知道了，還是要謝謝你。”

“我只是好奇，你為何如此篤定那孩子是為救你徒弟才損了真元？前幾日就請我為他制備九轉歸元丹？他若真的走火入魔，服用此丹反會折損修為，傷上加傷。”

“僥幸猜中罷了。”

“……算了，你不想說，我不強求。只是小九啊，你心裏這副擔子，幾時才能放下呀？”

青姐見對面不說話，只得微微嘆氣，她掃了眼沙發上睡得正香的人，忽道：“差點忘了，你徒弟服下清澄湯後需小睡片刻，那孩子問過你辦公室位置就走了，這會兒八成去找你了。”

九爺放下電話略有所思，起身打開辦公室的門，果見門外站着一人。來人身材纖細，戴着頂漁夫帽，穿了件普普通通的白襯衫，從背後看着就像個瘦瘦高高的實習生。此刻他摘下帽子，露出頭頂上的圓圓發髻，客客氣氣道：

“李某不請自來，還望見諒。”

九爺左右張望，尋思外間那幾個是怎麽一聲不響把人放進來的。那人似乎知道他在想什麽，笑道：“幾位仁兄埋首案頭，或許沒注意到李某走過來吧。”

九爺莞爾，把人讓進屋裏。

“請進，李先生身上可大安了？”

“我沒事，您還是叫我李蓮花吧，多謝您托青姐為我制備靈藥，可謂及時雨啊。”

“小小一劑補藥，抵不了你為阿顯損掉的內力。”

“內力練回來不難，顯哥有恙，我絕無可能坐視不理。”

“你什麽時候猜到的？”

“您讓人藏起那塊玉佩時，我就有些推測。”

“竟然這麽早！”

“李某要趕在藥湯失效前回去，我們不如長話短說？”

“那是自然。我先确認一下。你還沒告訴阿顯，對吧？”

“是，怪我太心急，他走火入魔時我才發現事有蹊跷，而且哥哥太敏銳了，我差點就沒遮掩過去。”

“做得很好，你可比阿顯敏銳太多了。也是我的疏忽，本該早點與你通氣。寸就寸在我們才知你就是李相夷，前後不過一晚上，阿顯便走火入魔了。對此我真心建議你還是順其自然，讓他自己想起來，這樣對元神的傷害是最小的。”

“所以，你們真的封住了他的記憶？為什麽？”

“此事說來話長，或許我們該重新認識一下，我是系統的首席執行官蕭承煦，同時也是李相顯的聯絡人，幸會。”

“幸會，蕭總。雖然提這些有些矯情，但我還是要說，長久以來，您非但把我哥哥照顧得那麽好，還收他為徒，教他武功，并授之于漁。我等爹娘早逝，身為人子，理當代父母還恩，還請受我一拜。”

“使不得！我雖教了阿顯武功，但與他并無師徒之名，照顧他也是身為聯絡人的應有之責，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九爺忙伸手去拉這個瘦弱年輕人，卻發現對方仿佛身愈千斤，根本拉不起來，他只得搖搖頭，由他施了全禮。

李蓮花恭恭敬敬拜畢，站起來笑道：“常言道養育之恩大如天，無論您是何身份，都當得此禮。更何況只看顯哥今日這份潇灑恣意，便知這些年您定然待他不薄。”

九爺聞言澀然：“哎，阿顯少時，确是被我寵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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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希宵一覺醒來，發現自己躺在醫務室的沙發上，李蓮花和青姐正坐在一旁悠悠喝茶，還有一個瘦瘦的年輕人坐在對面，抱着一袋瓜子兒瞌得正香。

青姐見他醒了，抓起桌上的手機笑道：

“睡了37分鐘。看來還是你贏了。”說罷下指如飛。顧希宵聽見自己手機振了一下。磕瓜子的年輕人哀嘆道：“晦氣，怎睡了這麽久！花花，打個商量，我最近是真的窮，你也看到了吧，剛換了皮手頭正緊。”

李蓮花轉了轉手裏的細瓷小杯，指着眼睛道：“我看不到啊陸兄，再說願賭服輸，你再窮能窮過我麽？在下可是貨真價實、如假包換的無産階級啊。”

醫務室外小魚的聲音也傳來：“花花，我轉賬了哦，連同我們老大那份。我和小辛先去醫院了，你和顧科抽到的是動物園，地址我發給他了。”

于是顧希宵眼睜睜看着手機連振數下，打開vx一看，一人100，一共400元轉賬。還夾着一條市動物園地址。

李蓮花起身拎過外衣：“這是奶糖和雪糕錢，替我收好，我們走吧。”

顧希宵坐在路虎駕駛座上，擡頭盯着後視鏡裏的年輕人，語氣極其不善：“誰讓你上車的？”

年輕人嘴一扁：“顧科，我是陸鳴啊，你不認識我了？”

“化成灰我都認得你！”顧希宵像看智障一樣看着他，“我是問，你跟來做什麽？”

“白天我跟着你們啊。花花這單沒了結之前，我都是聯絡助理啊，自然要和你們一起行動。”

“你元神完全修複了？霍金斯在搞什麽，他失心瘋了就放你出門？”

“只要不動用法力，我現在完全沒問題啊。再說了，我回來是九爺同意的，你現在領着B組，總得有人照顧花花是吧。”

“他還用你照顧？死蓮花！喂，你……”顧希宵殃及池魚，憤然把副駕人耳朵上的藍牙摘了，“你在幹嘛？？”

李蓮花擡起頭笑眯眯說：“我在聽陸兄剛給的‘新版日常用語大全’啊。陸兄總歸是我們一組的，你看他剛換了義體手頭緊，早點回來掙點數也是人之常情嘛。”

顧希宵還要繼續找茬，只聽肥雞涼涼道：

“哼，也不知道是誰，讓目标元神的熵量飙到80還不自知。哎，我不在的這些日子，花花又是發燒又是走火入魔的，你這想一出是一出的炮仗性子，誰知道私底下是怎麽欺負他的。”

顧希宵被說得心裏一虛，想起自己辦得那些混賬事兒，霎時洩了氣，默默發動了路虎上路。肥雞見他罕見地吃癟，心裏明鏡似的，不禁怒道：“你不會真動手了吧顧希宵？花花這種性子怎麽可能飚熵80還走火入魔的？難道是你……”

“陸兄啊這你就想多了啊，其實走火入魔的不是我，是顧科。我發燒那晚他照顧了一夜，又急又累要物理降溫還要為我護法，日出時分發現他走火入魔，可把我給吓傻了，頭腦是一片空白，估計熵也是那時候爆的。還好那時我差不多退燒了，人也清醒了，才費了點內力把他救回來。此事你可不能往外說啊。不然你顧科沒準得被醫療組抓去，我們物理系活人那些大仙們又治不了，你說這多耽誤事兒啊？”

“真……真的？”

“那自然是真的，我什麽時候騙過你啊陸兄？”

顧希宵邊開車邊感嘆，這死蓮花真是騙死人不償命的天才，最絕的是這人說謊都是七分真三分假，枝枝葉葉都是真的，只在最關鍵的因果上胡謅。真是狡猾透頂！

十年前他執掌四顧門時該不會也是這樣子吧？不，定然不會，天下第一高手睥睨群雄說一不二，何須扯謊左右逢源？那就是這中毒的十年間，究竟如何才養成了這麽一副表面溫順可人，內裏卻鬼話連篇的割裂習性？

細思而恐，宛若切膚。不知為何，近來思及李蓮花的過往，顧希宵都難以站在聯絡人的立場上去平和思考。他自知想要擁抱他的念頭絕無半點旖旎，哪怕對方每根頭發絲兒都長在他的審美點上，難道真把李蓮花當弟弟了？

“弟弟”兩字一冒頭，他頓時悟了。大約就是弟弟吧。他撇了撇頭，按下車窗開關，讓萍水相逢的勁風吹散入戲太深的妄念。目标元神麽，總要回去，李炎那種不願回家的終是少數。那人念力現在穩在了65，他要當好這個替身哥哥，高高興興把人送走，也不枉他百轉千回地叫了那麽多聲“哥哥”。

車行三刻鐘，位于西郊的市動物園到了。在李蓮花的忽悠下，陸鳴看顧希宵的眼神早已變得柔和自責，還過來讪讪道歉：“剛是我誤會了，顧科你不要往心裏去。”顧希宵長嘆一聲，這不知千百歲的小仙啊，估計哪天被死蓮花賣了還會幫他數錢。他在停車場泊好車，打量着多年老搭檔，今後恐怕不大适合“肥雞”這個別號了，于是不痛不癢道：

“新皮不錯，還有點小帥，照你以前仙身捏的？這幾年攢的點數都花了？怎麽忽然就想開了？”

陸鳴低了頭，咬唇道：“之前那身太礙事了，連騰雲術都施展不開，我……本仙君不想當個一直被人保護的累贅啊！”

顧希宵心頭滾過一陣熱流，面上卻扯出一抹冷笑：“那你可要管好你的嘴，尤其是你最愛的8424瓜，高糖分高碳水，最是胖人，別到時又吃出個肥雞2號。”

陸鳴神色掙紮了下，信誓旦旦道：“今夏一口也不吃了！”過了一會兒又弱弱道：“最多吃個特小鳳。”

工作日的市動物園人影寥寥，檢票口門可羅雀。顧希宵出示了靈犀外勤的通行證，卻依然被檢票大媽攔下。“什麽市局特別行動科？沒聽說過。來來來掃碼，網上買票95折！”

“阿姨，國徽看到不？市公安局的通行證您都不認？”

“什麽認不認的，警察進去都得買票，你們三個又不是警察。诶？這個好像可以進。”大媽火眼金睛，一把扯過貓在最後的李蓮花。

顧希宵頭一次單出外勤，帶的兩個還都是和他一樣的棒槌，頓時有點懵圈：“什麽意思，為什麽他可以進我們不行？”

大媽白他一眼，“身高馬大小夥子，有手有腳哪兒都沒壞，就是心壞了！”

顧希宵心道，死蓮花明明不比我矮多少。

李蓮花微笑道：“大姐，我真的可以進啊？”

大媽眯着眼仔細打量了他一會兒，再次堅定點頭道：“進吧，下次別忘了帶證件。”

李蓮花聞言笑得更開心了，湊近她耳邊輕輕道：“大姐，其實我們……”

也不知他說了什麽，大媽的眼睛瞬間就瞪圓了，“你真的是？”

“千真萬确，不然我這樣的，來動物園幹啥呢。”李蓮花邊說邊摘下了戴在頭上的漁夫帽，大媽看到他盤在頭頂的發髻，眼神瞬間恭敬起來。

等三人進了園，陸鳴依然一頭霧水，

“花花，你到底說了什麽那檢票員就放我們進來了？”

顧希宵一臉不屑：“還能有什麽？冒充瞎眼茅山道士呗。早知道還不如買票，為了省百來塊臉皮都不要了。”

陸鳴滿臉悟了。李蓮花欠欠撇嘴：“百來塊不少了，這蚊子再少也是肉啊。對了，附身猩猩的無垢是什麽妖怪？”

“無垢是C級妖物，他們成群出現，性純喜潔，由一些弱小的2區元神堕化而成，數量龐大卻危害寥寥，它們在外勤優先級列表裏排名靠後，發現附身後，也是過了幾日才去清理的……”

陸·百科全書·鳴還在科普，前方腳步匆匆，出現了幾個身着動物園文化衫的人，為首的中年男子一見三人，立刻加快腳步跑了過來。

“道長，哪位是道長？”

顧希宵伸爪往李蓮花背上一拍，把他向前一推，自己則一溜煙躲去了陸鳴後面。

中年男子見了李蓮花，忙不疊要上來握手，卻被人影一閃抓了個空，只聽李蓮花道：“且勿驚慌，有話慢慢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