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附身（十）

第四章附身（十）

觀察室裏，阮雯鈴睜大了雙眼：“那個道士真的是你？是你救了妙妙？”

“你說的是那只黑猩猩？其實我也沒出什麽力，只是教他們改善了它的夥食和環境，至于那個法事，都是騙人的呀。”

“騙人的？可他們說妙妙真的好了呀？”

李蓮花嘆了口氣：“那是因為妙妙和小薇一樣，接觸髒東西後留下了後遺症，需要細心照顧才能吃東西。我只是虛張聲勢，給了點喂養建議罷了。不過這件事，你們可不能在網上戳穿我啊。”

“原來是這樣！你可真會騙人！”阮雯鈴忽然反應過來，扭頭看向身後的周海薇，“薇薇她會不會也像妙妙一樣？有什麽後遺症啊？”

李蓮花：“這個麽就要問她自已了。小薇，你有什麽不舒服的，一定要說出來，這樣大家才能幫到你啊。”

周海薇咬着奶茶吸管，只是低頭不語。李蓮花遂把臉轉向阮雯鈴：“昨天我聽到你說要陪她去醫院，到底是怎麽回事，可以告訴我嗎？”

阮雯鈴用力握了握周海薇的手，見後者點了頭，才道：“薇薇有一個男朋友，前陣子吵架後就消失了，薇薇已經三個多月沒來例假。我去醫院打探過，像這樣的手術一定要家長簽字才能做。但她不想告訴任何人，尤其是她爸爸，如果知道這事會打死她！她真的是走投無路了，我也……一直在想媽媽要帶我走，所以就……”

聽到輕微的鼻息音，李蓮花遞過紙巾盒：“抱歉啊，我不太會安慰人。但有句話不得不說，據我所知，小薇身體一切正常，并沒有懷孕啊。”

周海薇聞言擡頭，臉上滿是意外。

“昨天你們做了體檢，現在結果出來了。小鈴有些貧血，體重不達标，要多吃點東西。至于小薇，你是個健康的孩子，并無任何不妥呀。”

“怎麽可能！”

“你要信得過呢，我倒是可以幫你切個脈。不瞞你說啊，我是個大夫、中醫大夫。”

周海薇又低下頭去，倒是阮雯鈴伸出了右手：“騙子，我可信不過你。”

李蓮花含笑道：“這還要考驗我呢？”遂伸出三指淺淺搭在她腕上。

片刻後，他眉頭微蹙：“小小年紀，長期少食少眠，玩命熬夜，這也罷了……左手給我。”

阮雯鈴遲疑了下，遞過左手。李蓮花觸到她腕間那幾道不淺的抓痕時，感覺少女摒住了呼吸，遂滑開手指避開那些位置。

很快，他正色道：“你昨天從白樓翻下時，是不是左肋撞在了女兒牆上？為何一直忍痛不說？”

這次輪到周海薇睜大了雙眼：“鈴，你受傷了？”

“并不是很疼，我以前也摔過，不要緊！”

“胡鬧！你過來。”李蓮花輕聲斥道。

阮雯鈴心中一跳，那人語氣并不重，她卻不敢違拗，竟然真的起身走了過去。李蓮花狀似随意地伸手虛按在她側腹，阮雯鈴只感到一股暖意湧上，左肋間連綿的隐痛頓時減弱不少。

少頃他收回手，輕松道：

“幸而只是輕微骨裂，月內不可跑跳，也不可劇烈運動，切記切記啊。”

阮雯鈴按了按傷處，又吸了口氣，雙眼發亮道：“不疼了，這是氣功？”

李蓮花半真半假道：“這是我的拿手絕活正骨大法，如何？現在我有沒有資格給你家薇薇號個脈啊？”

李蓮花在周海薇腕上摸了片刻，認真道：“你這個年紀的姑娘，經行後期本不足為怪，加上你多思多慮，以至肝氣郁結，氣血不暢。不用擔心，我給你開個逍遙四物湯的方子，你喝上幾副也就……”

“怎麽可能，那天他給我驗了，是兩條杠！”

“他？你男朋友？”

“對，我告訴他例假沒來後，Loki就給了我驗孕棒。結果是兩條杠！他很生氣，怪我沒按時吃他給的藥，可我明明吃了呀！我們大吵一架，第二天我再去找他，他就人間蒸發了！”

李蓮花眉間擰出了川字，嚴肅道：“小薇，這個驗孕棒一定是有問題的，那個人騙了你。他給你的藥還有嗎？除此之外，他有沒有讓你碰過其他東西，或者帶你做過什麽治療？”

周海薇抽噎着點了點頭：“藥還剩幾片，Loki給我做過催眠和纾解。他為什麽要騙我？！”

阮雯鈴補充道：“Loki是心理咨詢師。自從薇薇家裏要她去楓葉國，她就整夜整夜睡不着覺，我們在同城網上找到了這個心理師。他很厲害，第一次見面時，薇薇沒怎麽說話，他就能把情況猜得分毫不差。”

周海薇怔怔道：“Loki很聰明，也很溫柔，無所不知。他還是個Coser，出的角色特別好看，還原度百分百，形神兼備。”

顧希宵選中照片點了轉發，對着屏幕道：“海叔，我建議立刻報警，以QJ未成年少女的名義。然後讓市場部介入，走最快流程通緝這個男人。”

嚴海無奈道：“這些照片妝太濃了，簡直比易容術還易容術，沒有日常照？”

顧希宵道：“沒有，據說Loki本人長相平平，不喜拍照，只有化完妝，出二次元角色時才允許別人拍他。還是請畫像師過來吧。藥片等下會送去善後科。另外我發現，蠱魔案的被害人馮曉萍的物品清單裏也有一種名叫MVA的避孕藥。你們聯系下市局，确認下工裝褲除了使用麻醉品，有沒有給許婷婷用過這種避孕藥。”

“我知道了，辛苦你們，阿顯。”

“不客氣海叔。”

顧希宵放下手機，掃了眼監視器裏正在認真寫方子的李蓮花，對陸鳴道：“一會兒你悄悄拿他的方子找青姐确認下，沒問題就去抓藥。”

“啊？真要用花花的方子？霍金斯不是拍着胸脯說那兩個女娃子沒問題？”

顧希宵白了他一眼：“三周前許婷婷的身孕查不出來就算了，連肋骨骨裂也沒發現。醫療組要能治我們四區凡人，死蓮花當初還用得着送協和？”

卻聽門外一人道：“這你可冤枉他們了，大4區隸屬物理區，地處末法時代靈氣閉塞，又有系統設置的物法結界，不借助儀器特意檢查，才幾周的孕事和微小骨裂真真是神仙難斷啊。”

“青姐，你怎麽來了？”

“還不是花花發消息給我，說他沒有行醫資格，對這個世界的藥材也不熟悉，所以讓我來替他把關。”

青姐嫣然一笑，續道：“花花早料到你要偷偷摸摸擾我，說與其如此，不如光明正大請我幫忙。”

顧希宵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像極李蓮花的常用動作，看得陸鳴不禁一呆。

觀察室裏，李蓮花把寫完的方子折起來收好，低頭吸了口奶茶。坐在對面的周海薇輕輕“啊”了一聲。她雙眼盯着李蓮花半紮起的長發，愣愣道：

“我以前見過你！在協和醫院，你也是Coser？”

“啊，就是你說的那個還原度很高的仙樂太子？”

“對，後來跟着男朋友跑了，是你吧？”周海薇像打通任督二脈似地蹦起來。

李蓮花嗆了口奶茶，邊咳邊尴尬道：“應該是我吧。但那日來接我的是我表哥，小鈴你見過的呀，就是撈我們上來的那個。”

“啊，是他呀。”阮雯鈴一臉恍然大悟，又點着周海薇的腦袋道：“你呀，滿腦子的不可描述，平時還是少看點文吧。”

李蓮花撓了撓鼻梁又道：“月前我身體出了點問題，的确在協和內科住院。倒是小薇，你怎會在住院部看見我？你們就算去打探懷孕的事，也該去門診部，這兩個院區是完全分開的呀。”

“負責打探手術的是我，薇薇在樓下等我時，四處亂跑，不知怎麽就去了住院部，害我找了半天，最後用電話手表才定位到了她。”

“對，就是這樣。”

“原來如此，”李蓮花收好紙筆，又遞過去一張紙：“等你們協助畫像師完成畫像後，差不多就能回家了。這是我的手機。藥一會兒送來，小薇，你試試，并不是很苦，有問題随時聯系我。”

阮雯鈴接過寫了號碼的紙片，不經意瞅到他腕上尚未消去的紅痕，猛然想起那根支撐了兩人重量的腰帶，忍不住問：

“哥哥，昨天你沒事吧？”

“你們不都知道了，我可是會氣功的道士，世外高人，我能有什麽事啊？”

“世外高人也會暈？生病也要住醫院？你呀，就是個騙子！”阮雯鈴說着揚了揚紙片：“電話都給了，騙子不留個姓名嗎？”

“我姓李，李蓮花。”

李蓮花微笑道。

南陽苑公寓的客廳裏，三人坐在沙發上，只聽pad裏的嚴海嚴肅道：

“據宋劍交代，他經常在晚間對熟睡中的許婷婷使用麻醉劑七氟烷，而後實施犯罪。更令人發指的是，他不但自己來，偶爾還會找別人，收取Piao資以此牟利。

為避人耳目，他會定期在許婷婷的飲水中加入名為MVA的避孕藥。這款避孕藥産自M國，在國內并不常見。除了含有少量避孕成分複方決雌醚以外，還有幾種十分罕見的蛋白酶，這些蛋白酶和ε粒子結合後，産生了全新的物質。

雖然還不确定這種物質就是附身媒介，但可以肯定的是，五個受害人，至少有三個服用MVA。因此我們決定，聯合市局有關部門，深入追查MVA源頭，并通緝涉案的心理咨詢師Loki。”

顧希宵按下暫停，對二人說：“這就是四樁附身案的結論，後續和我們關系不大，B組的背調工作就此告一段落。”

陸鳴摸了摸下巴道：“工裝褲有沒有供出他的MVA是哪裏來的？”

“說是網上買麻醉劑時買一贈一送的。網警追不到那家店，中轉了好幾個境外服務器，查不到真實IP。目前讓他配合警方釣魚，争取再次交易。不過我看希望渺茫，海天大廈監視人的出現，意味着所有附身事件都是人為操控的，一旦目标被附身成功，那些露頭的魚蝦會迅速銷聲匿跡，那個Loki也一樣。哼，居然起了個邪神名，一聽就不是好貨！”

顧希宵正說得唾沫橫飛，轉頭卻發現他的元神主子不知何時晃去了陽臺。

成片橘粉歐月開得欣欣向榮，那人肩頭立着小破鳥，正在收拾幾個菜格子，間或馥郁芬芳飄至鼻底，顧希宵深深吸氣，觑着陽光中的背影笑道：

“李蓮花，這次背調你出力不少。海叔說了，點數一個都不會少你。照這個趨勢，等哪天進到回收模式，你說不定能直接開通道走人呢。”

“哦……”李蓮花心不在焉應了，放下水壺，用鑷子挑起食盤裏的牛肉條輕輕晃動，小栗子便飛起來啄，他手指一擡，避開喙部，又繼續晃動肉條。

今天阿姨休假，最愛做飯的成員神游天外，陸鳴當即轉去廚房重操舊業。顧希宵屏息靜氣欣賞了一陣花下訓鳥，到底按耐不住：“死蓮花，你一言不發，是不是有什麽想法？”

李連花拽了拽頭上的眼罩，慢吞吞道：“我沒啥想法呀，追查MVA的源頭，緝捕心理師洛基，确實是目前唯一能做的事了。”

“少打太極，你到底在質疑什麽？別給我藏着掖着。”

“讓我摘下這個，就告訴你。”李蓮花又扯了把眼睛上的累贅，要笑不笑。

“那算了，你不用說了，憋着吧。”顧希宵氣鼓鼓起身，準備去幫廚房裏的陸大廚。

他剛轉身，就聽背後那人幽幽嘆了口氣，以少有的嚴肅語氣道：

“我只是覺得，一個身患心疾，還需要定期複診的13歲小姑娘，服用避孕藥的可能性并不大。柳亦潸不像小薇，父母不在身邊，早熟沖動容易下手。我聽背調上說，她媽媽把她照顧得很好，上下學親自接送。近期的複診病歷也顯示手術後，她的身體在逐漸恢複。這樣一個小姑娘，又怎會去服用那種藥呢？”

李蓮花頓了頓，小栗子的尖銳鳥喙繞過鑷子，在他指尖留了個淺紅印子，他好似渾然不覺，只低下頭緩緩續道：

“我親手殺了蠱魔，所以記得很清楚，那孩子與蠱魔完全融合，靈肉被吞噬得一幹二淨，甚至還被攝取了智力，這是徹底的污染同化，以至于我們最後連她的遺體都找不回來。所以我猜啊，她被蠱魔附身的媒介，或許和其他三位并不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