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有人
有人
窗外,夜已深沉,烏雲遮住明月,只留下嘈雜的雨聲伴着人入睡。
靈秀睡得正酣,兩手放在耳邊,一條腿屈着,另一只小腿滑落,垂挂在床邊,小嘴砸吧砸吧不知夢到什麽。
門外人影貼耳附在門邊,确認裏面的人都睡着了,才蹑手蹑腳推開房門。
小二往床上瞄了一眼,見人睡得正熟,輕步朝放着錢袋的桌子走去。
小二拿到錢袋,用手掂了掂,“還真不少。”
他正想打開,自己先偷偷拿一點,剩下的再給老板,隔壁倏地傳來一聲巨響。
只見老板從隔壁房間整個人彈射出去,重重摔在地上,怨聲道載。
“大俠饒命,大俠饒命。”老板顧不上捂自己摔疼的地方,連忙爬跪在地求饒。
小二見狀不妙,一個滑跪和老板并排求饒。
二人聲音實在太大,靈秀不耐煩地皺着眉頭,随後睜開眼。
“大半夜的,鬼哭狼嚎什麽?”她踢踏着鞋,氣憤朝門外走去。
“醒了,睡得跟頭豬一樣,被人偷家了還在夢裏給別人數錢。”朝寒修長身影立在門口,面前跪着兩人。
靈秀看到桌上被打開的錢袋,頓時了然。
“好啊你,敢偷老娘的錢,活膩歪了是吧!”靈秀雙手撸着袖子,三步并作兩步沖到小人面前,作勢要給他們一人一個大逼兜。
“女俠饒命,我們知錯了,以後再也不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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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
“他們給你下了迷藥。”朝寒坐在一旁,又添了把柴。
靈秀怒火中燒,眼裏燃着熊熊火焰,手背在身後悄悄運轉靈力,将他們二人又摔了個狗吃屎。
兩人更加害怕,雖不知他們如何做到,但現下四處無人,肯定是他們做的。
二人擡着鼻青臉腫的臉,身子顫顫巍巍的發抖。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靈秀回過神來,對着正氣定神閑喝茶的某人問。
朝寒挑了挑眉,又輕啜一口茶,“你猜?”
見他這幅神态,肯定是知曉的。
“那你不告訴我?要是他們不僅貪財還好色怎麽辦?”靈秀緊緊領口,後怕地拍了拍。
“呵。你對自己好像很有自信?”
他把玩着茶杯,聽到這話,像是聽到什麽好笑的玩笑。
“喂,你什麽意思?人家......人家好歹是女孩子。”靈秀郁悶地扣扣手指。
不想再聽那毒舌男講話,靈秀轉移目标,一臉兇狠地盯着那兩人:“說吧,作何偷我們的錢?”偏偏偷他們的。
老板不敢隐瞞,連忙解釋:“不瞞二位客官,我們......我們這生意實在是要做不下去了呀。”
“這雨一直下,我們這裏種不了糧食,都是靠買賣別處糧食過活。”
“可這糧食價格是水漲船高啊,尤其別些地方知道我們這兒終年雨連天,更是趁機把價格翻了又翻,百年過去,我們這兒吃不飽的人不知有多少。”
“也沒人管嗎?”靈秀面色緩和一點。
“哎呀,哪能沒有啊。上面派了好幾撥人來查探過,愣是找不出一點兒毛病。”
朝寒側過臉,放下手裏的茶杯,正眼看他:“為何不搬離這裏?”
小二一聽這話來勁了,頗有些委屈地開口:“要能離開早離開這鬼地方了。”
“看你們不像是本地人,可能有所不知。”
“凡是出生在這裏的人都離不開這兒。”
“這話如何說起?”朝寒又問。
“只要是出生在這的人離開雨沼,都會莫名其妙的回來。”
“像是有一股神秘的力量把他們拽回。”
靈秀第一次聽說這種情況,也有點不知所措,看他們還跪着便讓他們先起來:“下次不許幹壞事了,聽到沒有?”靈秀手握成拳,轉了轉手腕,眼神犀利。
“聽到了,聽到了。”二人佝偻着背,連連點頭。
正準備退下,靈秀又把他們叫住:“站住。”
他們惶恐的慢慢轉頭,靈秀從錢袋裏拿出十兩銀子抛給他們,“吶,給你們的。”
“多謝多謝,我們日後一定洗心革面。”抱着銀兩便離開了。
靈秀肉疼的看着錢袋,背後傳來一聲嗤笑。
她扭頭,半眯着眼,問他:“你笑什麽?”
“笑你蠢,”朝寒起身,一手攏着衣袖輕貼腰腹,走到她面前,垂眸看她:“你就算幫了他們又如何,你能幫得了整個雨沼的平民嗎?”
“還是說,你這十兩足夠他們吃後半輩子。”
靈秀小腦袋耷拉着,像是蔫吧了的鮮花,聲音悶悶的:“我知道你說得對,但你沒經歷過,不會懂餓肚子的滋味。”
“十兩銀子,即使不能讓他們一直吃飽,但也能讓他們一段時間不用餓肚子。”
“況且,他們說以後不會再幹壞事了。”她望着眼前的人,也不指望他能理解自己的行為。
她對拯救世界無感,因為那對于她來說太過龐大、虛幻,但眼前的苦難卻是實實在在的。
靈秀睡姿不好,有幾撮呆毛翹起,亮亮的大眼睛水盈盈的,睫毛長而翹,情緒波動過大帶着臉頰漾着紅,十分香甜誘人。
朝寒喉結吞咽幾下,指尖又開始發癢,他伸手,輕撫了撫靈秀亂糟糟的頭發,直到它們不再翹起。
少女頭發質感好極,水光滑亮,讓他指尖感到一陣輕柔。
想起之前在她家裏看見的那張照片,照片裏的她枯黃矮小,頭發毛躁。
她小時候應當吃了不少苦,也挨了不少餓。
朝寒心裏有不明情緒出現,他放下手,另一只手朝上,一個比先前還要大的錢袋出現。
“給你,”他拉過靈秀小巧的手,把錢袋放她手上,“花完我再給你。”
靈秀眨眨眼,沒反應過來。
“怎麽,不要?”
“要要要,我要。”靈秀抱着錢袋不撒手。
臭屁怪人還怪好的嘞。
她脫鞋盤腿坐在床上,把錢倒出來,加上之前那袋,數了起來。
朝寒盯着她,唇角漸漸小幅度地彎了起來。
夜色褪去,天邊露出魚肚白,照亮雨沼的每一片土地,雨依然下着,卻比昨日大了不少,嘩啦嘩啦,似兜盆倒在人身上。
“你洗漱一下,我們去蓬萊閣。”
靈秀把銀兩收好,想去将挂在衣架上的衣服拿下來。
“怎麽還是濕的?”靈秀以為挂個一夜裙擺應當幹的差不多,沒料到根本沒幹。
“我再給你變一件。”朝寒說着,就要揮手。
“可是這件衣服我才穿一天,我還挺喜歡這個顏色的。”
朝寒揮手的動作頓住,又捏了個法訣,靈秀懷裏的衣服立馬被烘幹。
靈秀朝他眉眼彎彎,沖他淺笑:“謝啦。”
等她收拾好,兩人撐着傘出門。
蓬萊閣。
後院的荷花塘和昨日一樣,依然無波無瀾,風平浪靜,就是不知荷塘深處是否也如表面一般平靜。
“我們現在做什麽?”靈秀問。
“雨之珠無疑在這荷塘之下,”朝寒目光流轉,又說:“荷塘被人下了結界,此人品階不低,也是神。”
“你不能破解嗎?”
“這對我來說倒沒什麽,難就難在我不能帶你進去,倘若強行将你帶進去,以你現在的修為,怕是會暴斃而亡。”
靈秀打了個寒顫,“這麽危險!那你自己進去吧。”
“不行,我進去沒用,”朝寒一口否決:“只有你才能收回自然之珠。”
“不是吧。”靈秀欲哭無淚。
朝寒一時半會兒也想不到什麽好法子,兩人僵持。
靈秀生無可戀地“欣賞”滿荷塘的美景,多美的荷花,多綠的荷葉,多好的蓮蓬。裏面的蓮子一定很好吃,她早上還沒來得及吃早飯呢。
蓮子,吃蓮子。
電光火石間,靈秀猛然放大雙眼,興奮地蹦了起來。
十字路徑實在太過窄小,靈秀跳起來偏離了地面,差點掉進荷塘。幸虧朝寒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拉了回來。
“毛毛躁躁的做什麽。”朝寒被她吓了一跳,大手抓得靈秀手臂有點疼。
“疼,你先松開。”靈秀掙紮幾下。
朝寒臉色變黑,看她站穩,方才松了手。
“我想到辦法了。”她靠近一朵荷花,視線落在上面,清脆悅耳的音色流出:
“小荷花,可以告訴姐姐下面有什麽嗎?”她怎麽把自己可以和自然生物交流的能力給忘了。
小荷花的花瓣尖端抖動了幾下,花莖扭來扭去,靈秀聽到她小聲說着:“有人,有人。”
有人在下面,靈秀不可思議的張着嘴。
“如何?”朝寒見她表情不對,臉色也凝重許多。
“小荷花說下面有人。”
“有人。”朝寒喃喃重複這兩個字,反複咀嚼。
看來這自然之珠不單單是一顆珠子那麽簡單的了。
“那她什麽時候才出來呢?”
粉白的荷花極其喜歡眼前人的氣息,讓它好舒服。
“不知道,小荷花也不知道呢,”它邊說邊搖頭,“她已經有好幾百年都不曾踏出過這片荷花塘了呢。”
好幾百年,靈秀咬着手指甲,怎麽動不動就活這麽大歲數,她才十八啊,身邊有個活了一千歲的人精就算了,又來一個。
“小荷花可以讓我和她說話嗎?”靈秀素手輕撫在它的花瓣上,小荷花開心得咯咯笑。
“可以是可以,但她不一定理你。”小荷花提醒靈秀。
“沒關系,辛苦小荷花了。”靈秀笑笑。
沒一會兒,湖面上的所有荷花、荷葉和蓮蓬都開始顫動,湖面開始有波紋産生,雨也慢慢變小。
一道嬌脆乖軟的聲音從湖面下襲來,蕩起陣陣漣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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