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荷雨

荷雨

“何人在此？”

稚嫩的聲音仿若童音，脆生生的。

靈秀心中訝異：聽着像是個......小孩子。幾百歲的小孩子，靈秀腦中冒泡，她暫且還适應不了這種年齡。

她回了回神，随即應聲：“我......”又想到什麽，偷摸看了朝寒一眼，改口：“還有他。”

“有何貴幹？”這人聲音聽着孩童一個，說話怎麽如此老成。

“呵呵，那個，小神仙，你知不知道雨之珠在哪啊？”靈秀問。

湖面忽然沒了聲音，沉默許久，就在靈秀以為她走了的時候，她出聲：“你們找那個幹什麽？”

不知是不是靈秀的錯覺，她覺得這次小神仙的聲音落寞了許多。

靈秀剛想告訴她原因，被朝寒一個眼神遏制。

朝寒啓唇：“原因恕我們不能奉告，只要你告訴我們，要求你提。”

“真的嗎？”小神仙語氣上揚，像是孩子吃到甜蜜的糖果，“那......我要你們在這陪我，一直在這陪我。”吐出的字逐漸拉長，回響整個庭院。

“咯咯咯。”天真的童音發出一連串的笑聲，聲音快速通過湖面，引起大片波瀾，回蕩在整片荷花塘，尖銳刺耳，讓人耳暈目眩。

靈秀幾乎瞬時脫力，耳朵像是爬進蟲子一般疼痛難忍，她雙手捂着耳朵，嘴裏溢出痛苦呻吟，額間溢滿點點虛汗，實在站立不住，她逐漸往後癱倒，眼看又要栽進荷花塘，朝寒大手撈過她的纖腰，牢牢箍在自己身側。

他旋即施法在靈秀身上布下保護結界，見她臉上的神情緩和許多，才放下心。

湖面出現一個大洞，如同漩渦。如果靈秀剛剛不慎掉進去，恐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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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不得這兒的路修得異常窄小，原來在這兒等着呢。她還當是這家主人酷愛荷花，只怕就是為了讓人“不小心”掉進去，然後就這麽無聲無息消失。

“我們并無惡意。”朝寒眼神變得冷冽，聲音帶了幾分駭人的意味。

那笑聲持續了一會兒，便消失了，小神仙愉悅道：“好玩，好玩。”

靈秀這時終于緩過來了，手拍拍還有些耳鳴的耳朵，咬牙切齒：“玩，玩尼瑪的玩。”

她氣極，剛剛那一瞬間她真感覺自己要去見太奶了，诶？她沒有太奶。

“你出來，姑奶奶我陪你好好玩。”靈秀活動手腕腳腕，似要大幹一場。

小神仙又不說話了，靈秀挑眉輕笑，“你有本事就出來啊，躲在湖底算什麽好漢。”

這話一出，似是惹怒了她。

整個荷花塘出奇的安靜，只有綿綿細雨輕飄在湖面，又了無痕跡的沒入水面，好似一個巨大的蓄水池。

突然，擠滿荷葉荷花的水塘表面劇烈顫動，光滑平直的水面泛起巨大的波瀾，緊接着，細雨倏地變大，不知從哪兒刮來一陣大風，直直吹向靈秀二人。

好在朝寒給她設了結界，輕易撞不破。

朝寒騰空而起，清潤的眼眸微眯，促狹的眼尾挑起，暗藏危機。

他手中凝聚一團光圈，散發耀眼光芒，手掌快速翻轉向下，光團變成光徑重重砸向興風作浪的湖面。

朝寒的耐性不多，既然她不肯出來，那就把她炸出來。

荷塘出現一個洞口，這洞口順着水流越轉越大，呼嘯的風聲吹來，漩渦一般的水洞徑直脫離水面，頂端洞口如同張着血盆大口的怪物，要将人吞噬進去。

再往下，水淋淋的周身裹挾荷塘的荷花荷葉，點綴其中，這些植物像是失去意識，不斷扭動軀幹，緊緊纏繞其上。

這水洞仰面抵住朝寒投下的一擊，兩人對峙。

朝寒不屑地勾唇，紅唇豔麗，露出森森雪白：“不自量力。”

他手收回一些，複而快速伸出，比方才更加生猛。

水洞敵不過，瞬間四分五裂，纏繞的荷葉荷花紛紛揚揚掉落湖面，激起一陣又一陣的水花四濺。

靈秀站在結界裏，手舞足蹈：“朝寒，打爆她，對，就是這樣，用力。”

“KO。”靈秀見那水洞四裂，大拇指劃過秀氣的鼻尖，一臉得意。

太酷了，她一定要認真修煉，有朝一日也能像朝寒一樣......裝逼。靈秀暗暗發誓。

朝寒長身立于半空，衣袂飄飄，漫天的雨一滴都沒有落在他身上，他擡起右手，玩味的看着手裏再次凝聚出來的光團，聲音藏着威脅和銳利：“你是自己出來，還是我請你出來？”

尾音上揚，壓迫感十足。

靜寂良久，朝寒嘆了口氣，“看來是要我親自請你了。”

話落，朝寒眼皮一壓，神色劃過一抹狠厲，随着一個快速手刀，靈力飛出手心，“嘭”的一聲砸開神階的結界，直搗湖底。

靈秀只聽到玻璃破碎的聲音在耳邊此起彼伏，湖面也如同破冰，出現無數裂痕，不多時，全部轟塌。

巨大水柱沖出天際，仔細瞧還能看見水柱中隐隐有抹綠色身影藏匿其中。

“別打了，別打了，我認輸還不行嗎？”消失的聲音再度出現。

水柱漸漸落進水裏，真容浮現。

約莫半人高的身高，短手短腳，裸露在外的肌膚瑩白飽滿。豆綠的齊胸襦裙長至腳踝，薄紗荷葉袖半遮手背，脖頸戴着如意雲頭形長命鎖。雙螺髻上兩邊各系着青色發帶，齊齊的劉海蓋住額頭，小臉肉嘟嘟的，眼睛大大的，小嘴紅潤有光澤。

卡哇伊，靈秀看清她樣貌後，瞬間被她萌軟可愛的模樣俘獲芳心。

朝寒從空中落地，随手将靈秀的結界揮散，小神仙也随之落地。

“為何傷我們？”朝寒并沒有因為看見她是一個小孩子，語氣有絲毫的和緩。

小神仙撅撅嘴巴，洩氣地一屁股坐在地上：“就是想和你們玩玩，我這兒都好久沒來人了。”

靈秀一雙水眸裏母愛泛濫，這會兒也不怕了，走到她面前，蹲下，哄孩子般道：“小妹妹，我們不是壞人，我們是大大滴好人。”

靈秀特意強調，手不老實的摸摸她毛茸茸的發頂和嬰兒肥的臉頰。

手感真好。

小神仙瞪大一雙眼，露出自以為兇惡的表情：“我才不是什麽小妹妹呢？”

“我今年五百歲啦！”她氣呼呼站起來，伸出五個肉肉的手指到靈秀眼前。

靈秀簡直要被萌死，順着她說：“好好好，你叫什麽啊？總不能一直小神仙小神仙的叫你吧！”

“荷雨。”

“荷雨，你能不能告訴我們雨之珠在哪兒呀？”

荷雨為難起來，耷拉着小腦袋，手指相互勾結纏繞，小腳有一下沒一下地踮着，看上去糾結萬分。

朝寒冷不丁出聲：“要麽說，要麽死。”耀武揚武般在指尖幻化一點靈力，漫不經心道。

荷雨有些害怕地看了他一眼，又飛快低下頭，不敢看他。

“別害怕，我們是來救雨沼的百姓，不會害人的。”靈秀安慰她。

荷雨看看靈秀，交纏的手指松開：“好吧，我告訴你們。”

“不過你們要保證不傷害我。”

“我保證。”

“你們說的那個雨之珠在我體內。”

靈秀瞳孔驀地放大，“什麽？在你體內？”

朝寒也怔愣了一下，難怪他只能覺察出雨之珠在荷塘之下，卻始終無法感應它的具體位置，原來是在體內。

那一切都說得通了。

這兒的雨也是因此而倒着下，雨之珠潛藏湖底，吸收荷塘裏的水向上噴灑再落下，如此循環往複，再施以術法，使其看上去像是從天而落。這也是為什麽雨沼下了整整五百年的雨，卻沒有被沖垮。

“朝寒，在體內要怎麽取出來啊？會不會傷到荷雨？”靈秀轉頭問他。

“沒事，混沌血脈與混沌靈脈相生相息，我會傳授你如何引出雨之珠，只要雨之珠寄宿的本體自願，取珠時，不會傷到她。”

“你可願意将你體內的雨之珠交給我？”靈秀問荷雨。

“我......我不太願意。”

荷雨糾結地皺起眉頭，嗓音小小的。

“有人欺負我，沒了它，我打不過他們的。”

靈秀聽得整顆心都扭起來，心疼地摟住荷雨，“沒人會欺負你的，以後我保護你。”

“再不濟，還有這個哥哥呢，他剛剛不是很厲害嗎？”

朝寒看了她一眼，不說話也沒反駁，憶起什麽，說：“雨之珠在你體內多年，你的修為和品階不會沒的。”

“真的嗎？”荷雨下巴搭在靈秀的肩上，嫩生生的臉蛋露出，眨着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

朝寒點點頭。

“你說有人欺負你什麽意思？”靈秀拍拍她的背。

“這要從五百年前我出生時開始說起。”

荷雨稚嫩的嗓音染上不知名的愁緒，情緒肉眼可見的低沉，眼裏的痛苦和掙紮慢慢變成一層水霧附在眼眸。

五百年前，蓬萊閣。

一聲嬰兒啼哭響徹整個後院，蓬萊閣下起急促的大雨。

“恭喜大人，恭喜夫人，是個小姐。”穩婆抱着剛出生的荷雨賀喜。

何人安接過襁褓，笑着逗弄孩子。

“給我看看。”剛生産完的何夫人渾身虛弱，卻也堅持要看孩子。

兩人正甜蜜的抱着孩子相互依偎，下人突然闖進門，渾身濕透，“大人，不好了。”

“何事如此慌張？”

“門外來了好多人，都是雨沼的居民，”下人手指着門外的方向：“他們說，說我們府內有不幹淨的東西。”

“簡直荒唐，無憑無據，為何這樣說？”何人安氣得一拂袖，從床邊站起來。

“因為......因為......”下人吞吞吐吐，不敢說。

“但說無妨。”

“外面天象詭異，只有我們府內下了雨，別處都沒有。”下人不敢再說話，全身顫抖，不只是冷，也害怕。

事實确實如門外那些人所說，雨沼城中所有地方都沒下雨，唯有蓬萊閣陡然下了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