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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糊豆腐◎

“賣豬油泡粑的老板說這是他們老家的小吃, 清河基本上沒人賣這玩意兒，你啥時候吃過的？”李長貴嚼着軟綿的豬油泡粑問道。

“嗯……”袁如珠随意扯了個謊，“以前學校外面有人賣過。”她捏緊豬油泡粑, 思緒逐漸飄遠。

“糯米必須用木甑子蒸，鐵鍋蒸出來的糯米少了些許醇厚的木香, 摻着木香的糯米才能做出最好吃的豬油泡粑……”師父的諄諄教導從遙遠的記憶裏重現，一遍一遍萦繞耳邊。師父尤其愛吃豬油泡粑, 做的豬油泡粑堪稱京城一絕，她苦練豬油泡粑，然而無論如何也不及師父的功力。思及往事, 她垂下睫毛，胸腔裏逸出一聲嘆息。

店裏食客來來往往, 聲若潮水。劉小英盯着右前方的桌子。右前方的桌子上, 餐盤裏光禿禿的, 食物被消滅得幹幹淨淨, 唯有一個盤子裏還剩下一個炸茄卷。她瞳仁發亮, 死死盯住炸茄卷。客人站起身，貌似要結賬離開了，那麽盤子裏剩下的炸茄卷……

劉小英一眨不眨盯緊盤中剩下的炸茄卷, 客人轉身離開後, 她摩拳擦掌，剛要去端盤子，就見客人忽然折返, 将盤子裏剩下的炸茄卷拿走了。

正摩拳擦掌的劉小英猶如被紮破的氣球，陡然洩了氣。她唉了一聲, 蔫巴巴地去收拾碗筷。

其實很多飯店裏的服務員都可能會吃食客剩下的菜, 尤其是像點心糕點之類的。然而如珠飯館的服務員, 基本上沒什麽機會吃到食客剩下的菜。因為基本上不會有剩菜，食客沒把盤子舔幹淨都已經算好的了。沒辦法，太好吃，就算是實在吃不下也會打包帶走，不可能有剩菜的。

星光像是被磨碎了一地的發亮碎鑽，院子裏鋪滿了亮晶晶的碎鑽，吳桂芳檢查了一下院門，踩着一地碎鑽進屋。

“珠珠，咋還不睡呢？”

袁如珠翻着筆記本，說：“馬上。”

“早點睡。”吳桂芳退出房間。

磅礴絢爛的霞光将整個天空燒得金紅透亮，仿若被火燒化的黃金，金燦燦地流淌了一地。吳桂芳打着呵欠走出房間。發現袁如珠的屋子亮着燈，她微微詫異。今兒如珠起這麽早？她敲了敲門，沒人應，于是推門而入。

燈光明亮的房間裏夾雜着燦爛的晨曦，燦爛的光束裏，袁如珠趴在書桌上，睡得很熟。桌面上橫七豎八擺着菜譜和筆記本，筆記本旁邊的白紙上，寫寫畫畫着塗鴉文字，大多是食材搭配，菜譜方子。

“珠珠，珠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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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如珠蘇醒過來，她揉揉泛酸的四肢，嗓音略微沙啞，“天亮了？”

“咋直接在這睡了，昨晚幾點睡着的？”

“記不清了。”

“趕緊上床睡去，”吳桂芳邊說着邊整理亂七八糟的書桌，“也別這麽拼，覺還是得好好睡。”

袁如珠打打呵欠，将自己丢到床上。以前在古代時，她學起廚來廢寝忘食，夜以繼日，焚膏繼晷，現在她倒沒有從前那般刻苦了。

再次醒來時已經到了十點。屋子裏萦繞着陣陣飯菜香氣，袁如珠摸摸肚子，徑直去往竈屋。

“已經開始招修路工人了，一天工錢不少呢，咱們村兒的青壯年怕是都要去修路。”李長貴一面說，一面将火柴丢進竈膛裏。

“種地修路一樣累，修路拿的錢還多呢，肯定是比種地要劃得來。”吳桂芳往鍋裏摻水，蓋上鍋蓋焖土豆。說完她瞧見袁如珠的身影，連忙問：“咋不多睡一會兒？”

“睡飽了，做啥吃的？”

“鍋裏箜着洋芋，中午吃洋芋箜飯。碗櫃裏有餅子，你沒吃早飯，先吃兩個餅子墊墊肚子。”吳桂芳說完，又支使李長貴去菜園子裏掐兩把青菜。

“我去。”袁如珠拿了兩張餅子，不疾不徐去菜園子裏摘菜。

淺淺淡淡的日光籠罩着菜園子，菜園子裏亮燦燦的。青菜郁郁蔥蔥，番茄紅彤彤，豇豆紫綠相間，辣椒紅似火，黃瓜綠得要滴下來，菜園子裏的瓜果蔬菜争先恐後在空氣裏散發自身的香氣。袁如珠快速摘了兩把青菜，經過花椒樹時，她駐足，端詳花椒樹。

枝葉間，原本綠綠的小顆粒染上了秋日的斑斓，變成了一坨一坨紅果果，風裏有它們身上彌漫出來的椒麻香。

花椒已然成熟。

“花椒好，花椒妙，花椒香得呱呱叫；花椒好，花椒香，煎炒焖炸屬它強……”袁如珠輕輕哼着歌，摘了一些花椒放進籃子裏。

待回到竈屋，她說：“菜園子裏的花椒可以摘下來曬了，等曬好了，咱磨點花椒面。”花椒還是自家種的好吃，市面上賣的花椒到底是不如自家花椒樹上的花椒香。

吳桂芳嗯了一聲，接過袁如珠手裏的菜籃子，洗菜切菜。

如珠飯館前，春妹子把切好的西瓜放進奶茶杯子裏，随後将奶茶遞給客人。眼角餘光一斜，發現之前在她邊上擺攤的村民在隊伍裏排隊，她笑道：“我還說你今天咋沒出攤呢，原來在排隊吃飯。”

村民笑呵呵：“今兒休息一天，吃點好的。”他搓搓手，望着飯館大門，翹首以盼。

春妹子見他那迫不及待的樣子，搖頭失笑。說起來，進如珠飯館吃飯的村民越來越多了啊。大抵是沾了如珠飯館的光，賺了錢，所以村民才有閑錢去如珠飯館吃飯吧。

這般想着，她向如珠飯館投以一瞥。薄淡的飯食香氣從飯館大門裏飄出來，渡至鼻尖，她深深一嗅，抓住這縷香氣。饞蟲毫無抵抗力地被這縷香氣勾了出來，她吞咽唾液，也尋思着啥時候進飯館吃飯。這段時間以來她奶茶賣得紅火，賺了不少錢，能摳出一些錢去如珠飯館吃飯。

忙碌時時間過得飛快，很快便到了打烊的時間。林有旺把攤好的都卷子從鍋裏揭下來後，問袁如珠，“老板，咱夜宵吃啥？”

袁如珠把炸好的豆腐瀝出來，“你們想吃什麽？”接着她轉過頭，吩咐李麗把煎好的鳗魚疊碼在炸豆腐上。

“老板吃啥咱就吃啥。”

袁如珠撂下鍋鏟，目光觸及案板上沒用完的豆腐，又思及菜園子裏冒着椒香的花椒，她略一沉吟，“就……吃糊豆腐吧。”

“這是啥菜。”

“華東那邊的特色菜。”

“老板你咋啥菜都會呀！”李麗探過頭，豎起大拇指。老板做菜完全沒有派別，菜系涉獵極廣，似乎任何菜系都游刃有餘。老板這麽厲害，他們這些員工可是飽了口福啊！

袁如珠大手一揮，指揮幫廚将幹筍，香菇，豆芽，紅椒全部切碎成丁。

而後她燒鍋熱油，切成丁的配菜一股腦倒入鍋內。配菜炒至斷生，鍋裏倒水。戴上塑料手套，她拿起豆腐用手碾豆腐，将豆腐碾成沫，一點一點碾進湯鍋裏。碾成沫的豆腐入了湯裏，很快被染成醬黃色。

豆腐微微燒了片刻，她把大米碾成的米粉末撒進鍋裏。米粉侵入豆腐湯裏，湯汁逐漸變得粘稠。她不停攪拌着豆腐，撒鹽調味，再撒上糊豆腐的靈魂調味料--花椒面。

花椒面一融入豆腐裏，便和豆腐發酵出了一股奇妙的清麻香味，香得直讓人口水直泛濫。袁如珠舔嘴，繼續攪拌。

鍋裏的豆腐粘稠到變成糊糊狀時，起鍋裝碗，撒蔥花，糊豆腐大功告成。

用勺子舀起一勺糊豆腐，輕輕吹了吹抿進嘴裏。腮幫淺淺一動，袁如珠眯起眼睛。

她對幫廚們說：“你們嘗嘗？”

林有旺等等幫廚們仔細打量碗裏的糊豆腐。碎散的蔥花下面，糊豆腐糊糊噠噠的，賣相很樸素平淡。但是很香。

再也等不及，他們火速拿勺。

糊豆腐十分滑嫩細膩，如水如玉，如脂如膏，輕輕一抿便化開。豆腐香滑，米粉甘清，幹筍豆芽脆中帶甜，紅椒微辣，花椒微麻，各種食材的味道糅合到一起，渾然一體，一股腦地湧到舌尖，怒濤般拍打味覺。只将味覺打得落花流水，七零八落。

一口糊豆腐咽下去後，腦子裏便只剩下“香滑細嫩、醇濃味美”這幾個字了。

明明是平平無奇的樸素食材，明明是平平無奇的尋常搭配，卻讓人眼前一亮，吃完渾身毛孔都變得舒坦起來。

林有旺一臉驚豔，“好吃！”

李麗附和：“還真挺好吃，回頭我也這麽弄了吃！”她又往嘴裏塞了滿滿一大口糊豆腐。

聽聞今兒夜宵老板做了新菜糊豆腐，員工們喜出望外，尤其是劉小英。她恨不能立刻吃到香噴噴的糊豆腐，然而大堂裏還有客人要招待，她和王嬌在大堂裏站崗，周莉和楊玲玲先去吃夜宵了，吃完了再來接替她們。

七八分鐘後，周莉和楊玲玲吃完夜宵，來接替她們倆站崗。周莉說：“哎呀媽，老板做的糊豆腐，味道巴适得很，你們一定不……”她還沒說完，王嬌和劉小英就如龍卷風一般，從她身旁刮過，快得幾乎出現殘影。周莉讪讪地摸摸鼻子，然後笑了笑，她完全能理解劉小英她們倆的過度猴急。夜宵是老板做的新菜，任誰都會急吼吼地想要快點吃到吧。

袁如珠打算在飯館裏賣糊豆腐。她相信應該會有很多客人喜歡吃糊豆腐。不出她所料，糊豆腐一經推出，很快便征服了食客們的舌頭。

“我其實……不太喜歡吃黏黏糊糊的東西，這糊豆腐看着糊糊噠噠黏黏糊糊的，還以為味道一般，沒想到這麽好吃！”

“對，我也以為味道一般，但沒想到這麽香！”

“這又是哪兒的菜呀，都沒聽說過，不過真的很好吃就是了。”

“好的，又是一道沒吃過更沒聽說過的菜，如珠飯館總能給咱們驚喜！”

“袁老板，你還有多少驚喜是朕不知道的！”

“這味道……真他娘的好吃！”

“再來一份再來一份！不，兩份！”女食客剛說完這句話，在收銀臺前取號的男食客就忙不疊道：“不是，美女，你一個人吃這麽多份？給我們後面這些人留點兒吧。”這位男食客真的怕了，每次出新菜總是不夠賣，所以他每次都不能及時品嘗到新菜！他都怕到患上“吃不上新菜ptsd了”！

女食客聳肩，“沒辦法，誰讓糊豆腐這麽好吃。”

聽着食客們對新菜糊豆腐的誇贊，坐在收銀臺前的吳桂芳笑爛了臉。她手裏捧着一碗糊豆腐，邊吃邊追劇。與此同時，飯館外面，一位穿着休閑裝的男人看了看破舊的飯館後，擡腿走進飯館。

服務員接過他手裏拿着的排號小票，引領他入座。

“請問先生需要吃點什麽？”

男人說：“聽說你們店裏什麽菜都好吃？”

服務員挺起胸膛，聲音裏帶着十足的底氣，“是的，我們店什麽菜都好吃！”

男人颔首，目光落在大堂裏放着的小黑板上。小黑板上寫着今日上新的菜。

“糊豆腐？”

服務員立即接腔，“糊豆腐是今天新推出的菜，很好吃，先生要嘗嘗嗎？”

“你們店的菜系挺雜的。”男人微笑。

“因為我們老板會的菜系多。”

“嗯，上一份糊豆腐吧。”

“好的先生，還需要吃點什麽嗎？”

點了幾道感興趣的菜後，男人環顧四周，眉心微微一挑。手機收到了一條消息，他點開消息。

主編：文夫，江蘇那家飯店你探完沒？專欄稿子什麽時候能寫出來？

高文夫敲打手機鍵盤：江蘇那家店已經探完，味道中規中矩，沒有別人傳得那麽好吃，傳言誇大其詞了。稿子就不寫了。

主編：好吧，你現在還在江蘇？

高文夫：“沒有，在清河。”

主編：怎麽突然去了清河？那裏有值得探的飯店？

高文夫：的确有一家，叫如珠飯館。

主編：沒聽過這家飯店，你去了這家飯店？考察過了？

高文夫：正在考察。不過大概味道很不錯，不然也不會這麽多人來吃飯。飯館開在貧困村裏，如果不是很好吃，也不會吸引那麽多人來村子裏吃飯吧。

主編：開在貧困村的飯館……

高文夫：怎麽？

主編：希望這次你別又白跑一趟吧。

作者有話說：

糊豆腐yyd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