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第64章
雨後的問劍宗透着一股清新, 盛開着的木芙蓉更俏麗了幾分。
江少淩禦劍飛回舍館時,看到謝稹玉坐在院子裏看書,神情沉靜, 只是微蹙的眉頭依舊洩露出他幾分憂色。
落地收劍, 他朝緊閉的屋門看了一眼,道:“小慈還沒醒來麽?”
謝稹玉搖了搖頭。
江少淩少不得作為師兄要開解一番, “大約是回生珠的關系,先前我們都在趕路, 沒怎麽睡, 前天晚上算是昆玉事後頭一晚睡, 這一睡,可不就得多睡睡。回生珠發揮功效了, 估摸着等小慈醒來就徹底恢複記憶了, 師弟莫要擔憂。我倒是有些擔憂吟春, 他身上傷還重着,體內還有魔息就急着出去做任務了,雖暫時我們幾個不說,沒人知道,但總歸是隐患。”
謝稹玉沒出聲, 依舊看手裏的書。
江少淩倒也習慣了師弟這般寡言的樣子, 橫豎小慈不在,他懶得開口。
他朝着謝稹玉手裏的書看去, 見那是一本旁門左道的邪劍術,微微蹙眉,“昨日楚慎說給師弟找來許多劍譜, 就是這種邪劍術嗎?”
謝稹玉已經看完了手裏的劍譜,合上典籍收回芥子囊裏, 在腦中過了一遍劍勢軌道。
他的語氣很平靜:“劍術沒有好壞正邪之分,只有用劍的人怎麽用。”
他站起來,拿了小行劍,偏頭看江少淩:“師兄,練劍。”
江少淩:“……我可以拒絕嗎?”
謝稹玉沒說話,足尖一點,往稍遠一點的空地上掠去。
江少淩嘆氣,小聲埋怨自己真是不得空閑,只好拔出了自己的劍。
他的劍名為無休,是當初從問劍宗劍冢所得,如今覺得這名字真不吉利!
Advertisement
舍館這兒的空地再大都沒有劍館那兒方便,總有些束手束腳。
陪練一天下來,江少淩覺得自己快死過去了,傍晚時分,楚慎過來說流鳴山掌門和幾位長老到了時,他立刻覺得自己解放了,忙收了劍氣喘籲籲道:“師弟,你在這兒照看師妹,我去見見諸位長老。”
謝稹玉看了一眼天色,這才是收了劍,應了一聲。
楚慎見只有江少淩去議事堂,忍不住指了指往屋子回去的謝稹玉,擰了眉,“他不去?”
“小慈還昏睡着呢。”江少淩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宛如一只老黃牛般喘了好幾口氣,手搭在楚慎肩上。
楚慎很是嫌棄地拍開他的手,冷峻的臉上是不以為然的神色,“我問劍宗又不是虎狼之地,在舍館睡着又不會怎麽樣,他又不是奴仆,用得着每時每刻守着桑慈嗎?”
雖然楚慎是摯交好友,但江少淩少不得要哼兩聲:“誰讓你師弟觊觎我師妹。”
“……我師弟早就放下了,這段時日你見他和你師妹有過什麽接觸嗎?”楚慎極其護短,冷着臉道。
江少淩知道他臭脾氣,也不和他廢話,只輕飄飄看他一眼,微微一笑,“看來扶南若是這般生病昏睡不醒,你是可以安然到處閑逛了。”
楚慎:“……”
他召了劍一躍而上,轉移了話題。
謝稹玉回了屋裏,先看了一眼床那邊,桑慈還沒醒來,他便走到了窗戶邊,将開了一條縫通風的窗子關上,随後又回到床邊。
他将椅子搬到床邊,又翻出一本關于咒律典籍看。
對付魔物常用光明咒、降魔術這些,光明咒能将魔物籠罩,不讓魔息外洩,降魔術則能短暫抑制魔息,但都治标不治本。
如果将他們和具有殺意的劍意相結合呢?
謝稹玉垂着眼睛陷入沉思。
“謝稹玉……”
床上一直安靜昏睡的人忽然呢喃出聲。
謝稹玉回過神,立刻放下手中典籍,一步上前蹲到桑慈床前,“小慈?”
桑慈沒有醒來,她只是在夢中哭,眼睛裏不停有淚水落下。
謝稹玉看得心裏又是一揪,他下意識伸手去抹,卻怎麽都抹不幹淨,她的淚好像永遠都流不幹一樣。
他又用衣袖去不停擦。
很快,他的衣袖被淚浸透了。
謝稹玉垂着眼睛,親了親她眼睛,吻去她眼角的淚,低聲在他耳旁說:“別哭了,都是夢而已。”
他知道,那些“大夢”記憶重新回來了。
桑慈像是感應到什麽,情緒安穩了一些,沒有繼續掉淚,但眼睛一直紅着。
謝稹玉以為她很快就要醒來,但是一直到天黑下來,她還沒有醒來的跡象。
桑慈醒來,是在幾天後的傍晚。
她睜開眼睛時,又想哭又想笑,她全部想起來了,被關黑暗牢籠、被奪舍的上輩子,還有重生回來和謝稹玉在青陵游學,又回流鳴山辦合籍昏禮的記憶。
屋子裏光線有些昏暗,沒有點燈,她下意識在屋裏尋找,一眼看到了背對着她站在窗那兒的人。
他身姿挺立,正垂着眼站在那兒看書,眉眼有種令人心安的沉靜,窗外橘金色的夕陽落在他身上,卻給她一種摸不到的虛幻感。
桑慈腦子裏想起了葉子給她看的碎片記憶,現在她很清楚了,那是謝稹玉的記憶。
至今她看了四個片段,每一個都讓她心中酸澀。
區區魇獸而已,不過是低等妖獸,以謝稹玉的道心,竟然被困三個月,直到把魇獸妖力消耗光都不肯出夢境。
桑慈摸了摸心口葉子,不知道還會有什麽樣的他的過往在等着她。
風丹鶴那一日透過櫻花傳語給她,說使用神葉,需要付出代價,被選中,便化作神樹使者,就要為這世間累功德善事,為其供養,否則就要遭到反噬。
她猜風丹鶴的反噬應當和風家子弟沒落有關。
這葉子有利有弊,一定要徹底搞清楚,有謝稹玉這些記憶,一點一點看過去,葉子的秘密就可以解開了,不必像無頭蒼蠅一樣了。
她在床上輕輕翻了個身,輕聲喊了一聲:“你在看什麽書?”
謝稹玉一下回頭,見到水洗過的眼睛明亮地看着自己,心裏一松,他放下書,朝桑慈走來,随後在床邊坐下。
他沒有立即說話,只是看着她。
桑慈眨眨眼,輕哼一聲:“不認識我了嗎?”
謝稹玉的手伸進被子裏去牽她的手,輕聲問道:“恢複記憶了?”
桑慈冷不丁被他帶着涼意的手握住躲了一下,“手這麽涼不許過來!”
話雖這麽說,但她也沒躲,謝稹玉反倒是縮回了手,桑慈又主動去牽他手。
謝稹玉幽黑的眼睛看着她,仿佛在問你不是不讓我牽嗎?
桑慈哼道:“我想牽就牽。”
這樣霸道。
謝稹玉還想說什麽,桑慈卻不想聽,她的手卻用力一拉,他沒有防備,直接被她拽倒在床,而在他以為他要倒在她身上時,桑慈卻在瞬間快速起身,翻身将他壓在身下。
桑慈低頭看着謝稹玉的眼睛。
清澈又幽黑的眸底只有她一個人。
向來、總是只有她一個人。
被她壓着,他的臉上漸漸浮起紅暈,染紅了耳朵和脖頸,眼睫也輕輕顫動。
她的頭發垂在他脖子裏,令他生出癢意,忍不住想擡手拂開,可他的手剛擡起來,就被桑慈按住。
桑慈沒有靠得更近,趴在他胸口看着他問:“你很喜歡做夢嗎?”
謝稹玉被她這話問得有些懵,随即啞然,道:“做不做夢不是我能控制的。”
“等我以後去給你抓只魇獸,你想要什麽樣的夢,就讓它給你織什麽樣的夢,當然,你每個夢裏都得有我。”桑慈接着說道。
她本身前幾天一直時不時在睡夢裏哭,眼尾到現在還是紅的,說這話時那緋紅更豔麗了一些。
謝稹玉的心被她攪亂了,心砰砰跳,他聲音盡量平靜,“可我每日都和你在一起,又為什麽要去夢裏找你?”
桑慈的話被噎住了。
她覺得謝稹玉說得很有道理,但她嘴上不承認,“可有些事只能在夢裏做。”
謝稹玉似乎是很認真地問:“什麽事只能在夢裏做?”
桑慈早知道他會問,哼聲道:“比如我變成凡間千金大小姐,而你就是個村裏整日面朝黃土背朝天的泥腿子,然後我家道中落你撿了我回去,每日都要幹很多活掙錢養我,給我買好吃的,給我做衣服,後來你還參軍,成了将軍又跪下來求我嫁給你。”
聽着她的描繪,謝稹玉靜靜等了會兒,問:“然後呢?”
桑慈瞥他一眼,“然後我當然狠狠刁難了你一番,才勉強點了點頭答應了。”
“後來呢?”謝稹玉平靜的聲音帶着點好奇。
“後來你卸了甲在家整日陪着我招貓逗狗不幹正經事。”
謝稹玉想了想,眉眼末梢都染上了笑意。
桑慈:“你笑什麽?”
謝稹玉說:“我覺得你說的這個夢很好。”
他唇角翹着,平和的眉眼染着笑,臉上還有些紅。
是很好,你陷進去三個月把魇獸都熬幹了都不想出來。
桑慈視線從他眉眼落到她彎着的唇,雙手忽然收緊了一些,低頭就去咬他唇。
謝稹玉沒有動,任她為所欲為,安安靜靜躺在床上,等到她離開時,漆黑的眼睛更深邃了一些。
他的目光落在她殷紅的唇上,克制着沒有動。
這會兒動了,晚上就不用再出去了。
他垂着眼伸手擦了擦她唇角的水跡。
桑慈羞惱他這個動作,幹脆趴在他胸口蹭了蹭,聲音都是悶悶的,“我好餓,我要吃你做的飯。”
謝稹玉抱着她坐起來,替她将外衫穿上,系上帶子,“想吃什麽?”
“想吃糖醋排骨。”桑慈起來跟着他出去。
謝稹玉牽着她的手說:“排骨沒有,要去一趟問劍宗膳堂,看看那兒有沒有,如果沒有,得去山下買。”
推開門,謝稹玉忽然停下腳步,轉頭問她:“還要點燈嗎?”
桑慈眨了眨眼,往黑暗處看了兩眼,還是忍不住握緊了謝稹玉的手。
他什麽都沒說話,低頭拿出燈點上。
風吟春和大師兄都是住在這一小片舍館院落的,但桑慈看到他們屋門緊閉,也沒有燈,忍不住問:“大師兄和風吟春他們去哪兒了?”
謝稹玉:“大師兄不知道,他一天到晚到處亂蹿,風吟春在我們來問劍宗第二天就接了任務離開了。”
“那風吟春他娘如何了?”
“還在春泉,李扶南每日會過去看望一下,目前一切都好。”
跳上一朵蓮,桑慈皺眉:“我睡了多久?”
“六天了。”
桑慈眉頭蹙得更緊了,她只覺得自己只是睡了一覺,沒想到竟然已經過了六天,“那昆玉的事怎麽樣了?”
“師尊和聞人長老帶了幾位長老過來,和問劍宗的幾位長老一起去了昆玉查看,整個昆玉都塌了,所有東西都埋在山底,還有咒律封印,長老們試了幾次沒能打開封印,還在嘗試,風家老祖下落不知,線索斷了,幾個管轄區的防衛巡邏弟子更多了一些。”
說話間,兩人就到了問劍宗膳堂,問過有排骨,便買了一些回去。
桑慈其實還很好奇,沈無妄怎麽沒有半點動靜。
前幾天她失憶,正是神魂脆弱的時候,他竟然沒有對她故技重施?
落地到舍館小廚房,謝稹玉開始忙了,桑慈在她後面走來走去,過了一會兒,狀似無意地問道:“姓沈的有來找過我嗎?”
謝稹玉沒擡頭,低聲道:“我一直守在你身邊。”
桑慈敏銳地感覺到提到沈無妄,他情緒就有些低,便不再提這個人,圍着他說東說西,他走到哪兒,她就跟到哪兒。
“排骨我要吃甜一點,要撒一點芝麻!”
“你這幾日都做了什麽啊?”
“有沒有修士來找你切磋?”
謝稹玉看她一眼,低頭笑,知道她是在哄他,一邊低聲回答她的話,一邊心裏想,等吃過飯,回去好好鋪一下床褥。
鋪上紅色的被褥,上面繡有一些吉祥物,很喜慶。
等糖醋排骨終于出鍋,桑慈才吃第一塊時,江少淩有些火急火燎的聲音卻從外面傳來,“師弟,師尊說有要事找你,讓你過去一趟,你放心去,師妹這兒我守着就行……诶,師妹醒啦?”
桑慈嘴裏咬着排骨,朝廚房門口眨眨眼,“師兄吃飯了嗎?”
江少淩摸了摸肚子,“倒是沒有吃,有點餓了……師弟,你去問劍宗的議事堂那兒一趟,師尊找你。”
謝稹玉蹙了蹙眉,看了一眼桑慈,她沖他眨眨眼,哼聲道:“去呀,我又不會跑。”
他解開圍裙擦了擦手,看了一眼江少淩,“我去去就回。”
桑慈看着他禦劍離開舍館,就覺得嘴裏的排骨都沒有剛才那麽香了,轉頭看到江少淩已經盛了飯坐到了對面,她便問:“掌門師伯找謝稹玉什麽事啊?”
江少淩優雅地啃排骨,猶豫了一下,倒是說了:“是凡間燕京傳來的消息,和師弟有些關系。”
桑慈不知道燕京有什麽能和謝稹玉有關,但她想起了之前謝稹玉和楚慎去燕京遇到被奪舍的公主一事。
便擡眼看過去。
江少淩嘆了口氣:“人間大亂了,半個月前,皇帝唯一有孕的妃子生下一個死嬰,帝無子,朝廷不穩,又凡間近年災禍多,貪官污吏一片亂象,天下分裂,各有叛臣争奪地盤,所以燕京那邊以皇令命師弟下山。”
桑慈聽得莫名其妙,“人間亂了,和謝稹玉有什麽關系?”
江少淩一頓,忽然偏頭看她,斟酌了一下,問:“師弟的身世,師妹知道嗎?”
桑慈坐直了身體,“我爹說他是從山下救了謝稹玉,把他帶上山,從前他日子過得苦。”
江少淩便低聲說:“想來以師弟的性子也不會和你說,師弟是如今人間皇帝的兒子,皇帝潛龍時期曾與一妓相好,妓孕子,瞞着人生下師弟,想圖謀更多,但皇帝不認,師弟生母便瞞下他身世,賴上另一個人。”
“結果對方是個敗家子,家道中落後,将師弟生母和師弟都重新賣回了樓子裏,師弟生母認為自己的一切黴運都緣由師弟,一有不稱心的就對他拳腳相向,不給飯吃。”
“如若不是師叔救下師弟,師弟再大一點就會因為出色的樣貌成為倌兒。”
聽到這裏,桑慈就已經很生氣了,怪不得謝稹玉小時候上山時那麽瘦小!
她眼裏都要噴出火了。
江少淩也放下了筷子,“這是從前師叔領着師弟來滄冀峰時和師尊說的師弟的身世,師弟自己也知道,只不過皇帝不認他,他心裏寧願把那纨绔認作生父也不願意認皇帝。上一回他在燕京多待了幾天是因為他受傷昏迷不醒,皇帝強留他在內廷。”
桑慈想起來上次說玉寧公主被奪舍後殘害了皇帝諸多子嗣一事,眉頭皺得更緊了。
“這次燕京恐怕是請師弟去平亂的,這是師弟的塵緣因果。”
“去什麽啊!不去!”
桑慈氣呼呼的,飯也吃不下了。
江少淩點頭:“如能推辭,自然是不去的好,不過人間亂了,帝氣衰弱,在新的皇帝坐鎮之前,大約要妖魔禍亂不斷了。”
但是他覺得,以師弟的心性,不會就此看着人間生靈塗炭。
他們其他修士不能随意插手人間事,但是師弟不同,哪怕他下山扶持相助有德之人迅速讓凡間恢複秩序,也不算是壞了修仙界與凡間定下的規律。
桑慈心裏也知道,所以她才生氣。
在凡間他都沒吃飽過一頓飯,卻還要去操心凡間的事!
上輩子有這事嗎?
反正後來凡間确實亂了。
“師弟!師尊怎麽說?”江少淩又一陣高呼。
桑慈立刻朝廚房門口看去,她雙眼冒火地看着謝稹玉正走回來。
比起兩人來,謝稹玉顯得很平靜,只是他對上桑慈的眼睛時,稍稍頓了頓,他走過來摸了摸桑慈頭發,對江少淩道:“皇朝有令,召我前去。”
“那師弟同意了嗎?”江少淩看了一眼氣鼓鼓的桑慈。
謝稹玉沒應這一句,只牽着桑慈重新坐下來,“先吃飯吧。”
還吃什麽吃啊!
“我做了好久。”謝稹玉又低聲說。
桑慈不和謝稹玉發脾氣,她坐了下來,夾了一塊排骨惡狠狠地咬下去,好像啃的不是排骨,而是敵人的肋骨。
江少淩一看師妹這架勢,默不作聲低頭吃飯。
兩個主要說話的人不說話了,謝稹玉更不會說話,安安靜靜吃飯。
吃過了飯,江少淩自發去洗碗,有的時候作為師兄就是要有這樣的覺悟。
謝稹玉牽着桑慈的手提着燈從廚房裏出來,庭院裏的木芙蓉在夜間盛放着,燈火一照,豔豔妖嬈。
“大師兄都和你說了嗎?”他垂首看她,聲音很輕。
桑慈仰頭看他:“你要去嗎?”
月光下,謝稹玉的臉被鍍上一層聖潔的光。
“我打算去一趟看看。”
“那我和你一起去。”桑慈立刻說道。
“按照修仙界與凡間規律,你不好插手。”
桑慈卻問他:“你說協助你平定人間是不是大功德?”
謝稹玉低頭與她靜靜對視,點頭。
“那不就對了!”桑慈拍了拍自己心口,傲嬌道:“還記得我和你說過吧,之前每次幫人,葉子都會有一股舒适的力量流淌,這就是功德之力,你給的葉子,你得負責,我這也是歷練提升修為。再說了,你走了,你放心留我一個人在問劍宗嗎?”
不放心。
謝稹玉的手不自覺輕輕摩挲着桑慈的手,聽着她這些冠冕堂皇的話,低頭笑了一聲。
他的心裏很軟,他知道,她就是想陪他一起去。
大約是大師兄跟她說了什麽。
桑慈又問:“那你什麽時候去?”
“明日就要下山。”
“那我們快去睡。”
桑慈拉着謝稹玉就往他那間屋子去,腳步匆匆的。
江少淩用水咒洗好碗,收拾了一下廚房出來,就看到師妹火急火燎拉着師弟說要去睡,他立刻就要掩面紅臉了。
少不得要替師弟準備點補身的丹藥了!
他想了想,覺得自己今晚還是不要住在這兒去找楚慎比較合适。
作為師兄就是該如此有眼力見!
……
睡了這麽久,桑慈一點不困,她坐在一旁看着謝稹玉忙活。
他竟是從芥子囊裏搬出了一張床,她心中腹诽,有這個怎麽不早點拿出來!
現在十一月初了,天氣更冷了,地氣寒涼,所以謝稹玉在上面鋪了厚厚的兩層棉褥。
桑慈哼聲嘀咕着:“問劍宗真是太摳了,床做大一點又怎麽樣!翻個身都困難,還得讓人自己備床,這是你後來買的嗎……你鋪我們昏禮時的紅色喜被做什麽?”
她最後一句話落音時,自己也是怔了一下,忽然反應過來什麽,朝謝稹玉看去。
謝稹玉看她一眼,垂下了眼睛,燭火下,他的耳朵有些紅。
空氣裏安靜了一會兒,他忽然低聲問:“還害怕嗎?”
他問的是上丹澗的事在她心裏還有陰影嗎?
她經歷了一次失憶,又過去了好些天,如今整個昆玉都被雪掩埋了,談不上陰影了。
桑慈哼了一聲,傲嬌道:“我從來都不怕!”
謝稹玉不吭聲了,安靜地鋪床。
也不知道哪裏來的第二個枕頭,反正也給套上了紅色枕套。
乍一眼看去,俗氣,但喜慶,帶着一切美好的寓意。
他鋪好床站起來看她一眼,桑慈的心跳得就很快,瞪他一眼別過頭,“看我做什麽!”
“要沐浴麽?”謝稹玉也別開了頭,低聲問。
桑慈不說話。
謝稹玉又看她一眼,聲音很平穩:“我去打水燒。”
“這裏都沒有浴桶。”
“我有。”
謝稹玉從芥子囊裏取出浴桶擺在屋子的一角,甚至取了一張屏風出來做遮擋,随後又去外面打泉水來燒水。
桑慈站在門框邊看他忙碌,慶幸夜色遮掩了她的臉色。
等浴桶裏熱氣蒸騰時,他從屏風後出來。
因為幹活,謝稹玉袖子都挽了起來,修長的手臂十分結實,青色的經絡盤桓在上面,上面沾着點水珠,在燭火下緩緩往下滴落。
桑慈擡頭,看到謝稹玉的臉也有些紅,鼻尖上都有汗。
“我……出去等。”
他不等桑慈說話,就出去了,還替她關上了門。
真是個木頭!
桑慈咬了咬唇,心道他們在昆玉山下的客棧的床上除了最後一步沒做,什麽都做了,他竟是比她還羞澀!
謝稹玉站在外面吹冷風冷靜。
他捂了捂臉,垂着眼睛想,自己可真是不要臉,她才醒來就想和她做那些事。
他摸了摸自己跳得飛快的心髒,抹了一下額頭上的汗,覺得自己也需要洗一下。
這裏的舍館現在都沒人在,所以他直接脫了上衣,垂着眼拿布巾擦洗。
浸了水的布巾沁涼,令他終于冷靜了下來,開始想下山後的事。
小慈跟他下山也好。
她那麽害怕沈無妄,可那沈無妄目前什麽都沒做,無法明面上撕破臉。
桑慈在裏面脫了衣服泡進溫熱的水裏,熱氣蒸得她臉發燙,她索性将整個人都沉進了水裏。
過了好一會兒才出來,先細細地搓洗頭發,洗幹淨頭發,她的視線忍不住下移,打量了一下自己。
想起先前在昆玉弱水谷外,大師兄說她這板正的胸膛一看就是男兒模樣,她忍不住又氣憤,哪裏男兒模樣了!
謝稹玉在外面洗好後去了廚房那兒換上幹淨的中衣,想了想,又穿上幹淨的外袍,是一件绛紅色衣袍,以前桑慈給他買的。
他在院子裏吹頭發,順便想劍譜和咒律,分散一下這會兒的注意力。
他在外面站了快一個時辰,裏面卻沒動靜。
謝稹玉猶豫了一下,敲了敲門,“小慈?”
桑慈在裏面低頭看了看自己,這才坐到床邊,朝外哼了一聲,“又不是不讓你進來。”
謝稹玉深呼吸一口氣,拳頭緊了緊,才鎮定地推開了門。
屋子裏點了幾盞燈,桑慈坐在榻沿,身上也穿了一件水紅色的齊胸襦裙,擡眼往他看過來時,謝稹玉一下想起了昏禮那天,她手裏拿着團扇,悄悄移下來一點,露出兩只眼睛偷看他的樣子。
桑慈也在打量謝稹玉,覺得今日的他就和那一日一樣,沉靜又清隽,身姿颀長挺拔,如墨的長發,如玉的容顏。
她哼笑出聲來,“穿得花裏胡哨的。”
謝稹玉低聲笑了起來,反手關門,布下了音障,不讓這裏的聲音洩出去半點。
他耳朵又燒了起來,輕聲說:“你給我買的。”
謝稹玉走了過去,在她身側坐下,他忍不住看了一眼四周,心想,自己會不會太着急了,這裏顯然不是一個好地方。
如此簡陋,甚至比不上昆玉山腳下的客棧。
“小慈……”謝稹玉先出聲,偏頭看她。
桑慈仰頭看他,一雙眼裏都是他,十分傲嬌地看着他。
謝稹玉垂下眼傾身過去,一只手摟過她的腰,另一只手輕輕捏起她下巴,珍重地落下一個吻。
他親她時,每每都是小心翼翼而珍重的。
桑慈兩只手揪着謝稹玉衣襟,往鋪好的床褥上倒去。
她趴在他胸口,似吻似啄,他身上氣息潔淨,是剛沐浴過後的冷泉水味道。
謝稹玉倒在被褥裏,任由桑慈親吻,只摟着她,卻沒動。
桑慈輕輕挑開他衣襟,低頭親吻,聽到了他胸口如雷的心跳聲,她擡頭看到他故作鎮定的臉色,沒忍住,嘲笑他:“上次你不是這樣的。”
謝稹玉總是清明的嗓音這會兒有些啞,他悶聲說:“上次你說不能再那樣了。”
說完這句,他漆黑的眼睛直直看進她眼底,低頭親她,“你想要上次那樣嗎?”
“我不要!”
謝稹玉卻低笑了一聲,“你喜歡的,小慈。”
齊胸襦裙的帶子很好解,衣衫在地上堆疊着。
床上的羅帳帷幔拉上。
桑慈想阻止謝稹玉,但他卻已經俯首下去。
她想躲避,卻又想起了碎片記憶裏,他沉迷于幻境不肯醒來的樣子,她閉上了眼,面紅耳赤,卻沒有喊停。
一汪春水在心間漾開。
帷幔輕輕晃動搖曳着,她似在雲間飄。
同類推薦

福晉有喜:爺,求不約
老十:乖,給爺生七個兒子。
十福晉握拳:我才不要做母豬,不要給人壓!
老十陰臉冷笑:就你這智商不被人壓已是謝天謝地!你這是肉吃少了腦子有病!爺把身上的肉喂給你吃,多吃點包治百病!
福晉含淚:唔~又要生孩子,不要啊,好飽,好撐,爺,今夜免戰!這已經是新世界了,你總不能讓我每個世界都生孩子吧。
老十:多子多福,乖,再吃一點,多生一個。
十福晉:爺你是想我生出五十六個民族五十六朵花嗎?救命啊,我不想成為母豬!
言情史上生孩子最多女主角+霸道二貨總裁男主角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
回到一九九六年,老謝家的女兒謝婉瑩說要做醫生,很多人笑了。
“鳳生鳳,狗生狗。貨車司機的女兒能做醫生的話母豬能爬樹。”
“我不止要做醫生,還要做女心胸外科醫生。”謝婉瑩說。
這句話更加激起了醫生圈裏的千層浪。
當醫生的親戚瘋狂諷刺她:“你知道醫學生的錄取分數線有多高嗎,你能考得上?”
“國內真正主刀的女心胸外科醫生是零,你以為你是誰!”
一幫人紛紛圍嘲:“估計只能考上三流醫學院,在小縣城做個衛生員,未來能嫁成什麽樣,可想而知。”
高考結束,謝婉瑩以全省理科狀元成績進入全國外科第一班,進入首都圈頂流醫院從實習生開始被外科主任們争搶。
“謝婉瑩同學,到我們消化外吧。”
“不,一定要到我們泌尿外——”
“小兒外科就缺謝婉瑩同學這樣的女醫生。”
親戚圈朋友圈:……
此時謝婉瑩獨立完成全國最小年紀法洛四聯症手術,代表國內心胸外科協會參加國際醫學論壇,發表全球第一例微創心髒瓣膜修複術,是女性外科領域名副其實的第一刀!
至于衆人“擔憂”的她的婚嫁問題:
海歸派師兄是首都圈裏的搶手單身漢,把qq頭像換成了謝師妹。
年輕老總是個美帥哥,天天跑來醫院送花要送鑽戒。
更別說一堆說親的早踏破了老謝家的大門……小說關鍵詞: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無彈窗,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最新章節閱讀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