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小修細節

第70章小修細節

“放開, 我自己會走。”

謝稹玉聲音平靜,聽起來比尋常女子要低沉一些,但他長得好看, 那聲音的不足都被人抛之腦後了。

那兩個守衛覺得很奇怪, 其中一個上下打量他,忍不住問道:“你怎麽不掙紮?”

謝稹玉:“……”他沉默半晌, 反問:“我掙紮了你們能送我離開嗎?”

兩個守衛:“……不能。”

謝稹玉漆黑的眼睛靜靜看了他們一眼,并不言語。

“那你不害怕嗎?”

謝稹玉垂下了眼睛, 繼續沉默。

這在兩個守衛眼裏是一臉落寞。

“喵喵!”

樹叢裏蹿出來一只小黑貓。

其中一個守衛擡腳就要将小貓踹走, “哪裏來的野貓!”

謝稹玉彎腰撈起小貓摟在懷裏, 淡聲說:“這是我的貓。”

黑貓窩在他懷裏,沖着剛才想踹她的人龇牙咧嘴, 貓假人威。

“姑娘來了這裏連人都是我們王爺的, 康王府的規矩, 姑娘該是有所耳聞的,就算這貓以前是你的貓,以後也不是你的了!”其中一個守衛莫名被貓鄙視到了,心中不爽,沖謝稹玉冷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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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豈有此理!

桑慈發現還不如自己來呢, 她完全聽不得別人這麽說謝稹玉!直起貓身就要伸爪拍過去, 卻被謝稹玉擡手輕輕捏住她肉墊。

他不動聲色低頭看她一眼,将她按在胸口, 黑貓瞬間被制住,只露出一顆圓乎乎的腦袋。

“我的貓脾氣不好,會咬人, 最好不要惹她。”

明明這高挑貌美的女子聲音淡淡的,但莫名讓人聽從她的話, 兩名守衛沒再多說什麽,押着她關進了後院一間廂房裏。

廂房裏還有其他人,七八個女孩子聚在一起,都哭哭啼啼的。

她們齊齊看向剛走進來的謝稹玉,見他生得如月下仙子,自有高潔沉靜的氣質,頓時都好奇打量着她。

謝稹玉垂下眼睛,安靜找了張椅子坐下,并不多看她們一眼。

女孩子們有膽子大的,那穿着黃裙子的哭哭啼啼湊過來和他說話:“你是外鄉人吧?以前沒見過你。”

謝稹玉摸着懷裏的黑貓,點點頭。

“嗚嗚,這康王爺每天都要玩死一個女人,有時一天三個甚至不止,咱們都太倒黴了!都怪咱們長得好看。”那黃裙少女抽噎着道:“咱們都是抓阄,一會兒等王爺的心腹來了,抓到阄的就主動說願意去伺候王爺,本來咱們都定好下一個是誰了,既然你來了,剛才那回抓阄就不能算了,得、得重來一次。”

謝稹玉此時已經擡起頭來看她,那黃裙少女心裏不由一慌,最後一句話說得哆嗦。

卻沒想到聽到一聲沉靜低沉的聲音:“不用抓阄,一會兒我去。”

黃裙少女松了口氣,看看謝稹玉,“這、這可是你自己說的。”

謝稹玉點頭應了一聲,黃裙少女咬了咬唇,最終什麽都沒說,退回到人群裏,抱緊了那個哭得最厲害的女孩子,互相依偎在一起,小聲對她說着安撫的話。

桑慈用肉墊按了按謝稹玉手臂,他低頭,悄悄施了一道清音咒。

“我先去查瘟疫的事了。”

“嗯。”

雖然桑慈一縷神識還會留在這兒,但莫名不放心謝稹玉,有點擔心他清白不保,用肉墊按了按他胸口,哼聲道:“魅妖是不分男女的,萬一他以為你喜歡女人就變成女人來勾引你,你可不能上當!”

謝稹玉看着他啞然失笑,捏了捏黑貓的耳朵。

桑慈惱了,爪子拍開他的手,“萬一他變成我的樣子,你也得分得清人!”

謝稹玉心道他怎麽可能認錯桑慈,這輩子都不可能。

黑貓在他懷裏安靜了下來,肉墊還按在他胸口,他伸手拿了下來。

徐劍城內不留身染瘟疫的人,不論是誰染上瘟疫,就會被送出城,這是康王府和官府一同定下的規則,這些病人會被轉移到西城門外一處臨時搭建的竹棚裏。

原本是沒有這麽一處竹棚的,但城內有官員家屬和富戶染了病,看不得就這麽被丢出城外等死,便一起弄了這麽個竹棚,又有兩名大夫幫忙,得了病的人都在竹棚裏熬着。

期間還遇到過幾次叛軍攻城,病人自然都被抛下丢了命。

桑慈現在徐劍城各處都走了一圈,施了許多道清塵術咒。

今日有細雨,地上濕漉漉的,透着一股蕭索。

到了西城門外,沒走一段路,就看到了一處竹棚,有幾個官兵口鼻用布巾綁着守在那兒,幾名大夫同樣用白紗遮住口鼻在忙碌,其中一名大夫還是女子。

桑慈走過去。

那醫女擡眼看到了,忙道:“姑娘沒染病莫要靠近這裏,速速離開!”

桑慈彈了一下腰間用布條包裹住劍刃的山聿,沒說話,繼續走過去。

那醫女急壞了就要推搡阻攔。

桑慈拉住她的手,也沒說話,探頭朝裏看了一眼。

這瘟疫顯然不好對付,躺在竹棚地上的人就算喝着湯藥也是等死,只看老天爺收不收他們。

地上撒着石灰粉将竹棚圈了起來,裏面還算是整潔。

桑慈松開醫女,雙手靈巧地結印,布下一道清塵術咒,将這裏的污濁之氣清除。

醫女看到她這姿态,眼神一亮,忙恭恭敬敬行禮:“原是仙山來的道君!”她說罷,往後沖另一名大夫道:“師兄,有道君來了,這瘟疫有救了!”

桑慈:“……”

她是一點不懂醫術的。

過來一趟确定這瘟疫不是魔搗的鬼,那她就沒轍了,但垂頭看到地上的病人此時都擡起死氣騰騰的臉眼含熱淚與希望朝她看來,她就有些局促。

想了想,她問道:“瘟疫的症狀是什麽?”

醫女忙恭敬道:“發熱,虛汗不止,胸口悶痛,幹咳,乏力,如此三日之後,身體會發出紅疹水泡,如此兩日,若熬得過去,便能活,熬不過去,便……”

為醫者,即便見多了生死,此刻都有些說不出口了,她黯然垂首。

桑慈認真記住,她轉過身拿出玉簡給溫婉婉傳文。

溫婉婉很快就傳文回來,她語氣柔婉,和從前一樣,似乎兩人從來沒有過罅隙。

【人間瘟疫,多與肺病相關,之前我給你的丹藥中有一種名為清蓮丹或可解決瘟疫,凡人體質弱,用清蓮丹則一鍋用一顆丹藥熬煮半個時辰,每日喝一次,連續三日再看。】

桑慈低頭在芥子囊中翻找溫婉婉從前給的丹藥,找出清蓮丹,一共一瓶,一瓶十粒。

她想了想,又傳文給溫婉婉詢問清蓮丹配方。

溫婉婉将配方傳來。

桑慈将丹藥交給醫女,告知如何熬煮,又将藥方給她。

醫女低頭檢查藥方,明亮的眼睛在看到其中一味草藥時黯淡下來,“道君,紅景天生長在高寒山地裏,不好尋,極為珍稀,城中藥房幾乎沒有,若是有,或許只能在王府庫房找得到。”

桑慈問:“長什麽樣?”

醫女細細描述了一番。

桑慈沒回城,神識轉到黑貓那兒。

黑貓肉墊拍了一下謝稹玉的手臂,他低頭看她。

“我出去溜一圈。”黑貓在他腿上坐起來,姿态優雅又傲嬌,跳下去的身姿極為輕盈。

但她很快被謝稹玉拎住後脖抓回懷裏:“去做什麽?”

桑慈惱了,用爪子撓了撓他脖子,餘光看到那幾個女孩子都好奇看過來,自覺現在自己很丢人!

她沒好氣道:“去王府庫房看看有沒有紅景天。”

謝稹玉一聽就知道是關于瘟疫的事,點點頭,“小心一點。”

桑慈心道她現在就是紙靈巫,就算被人發現,她立刻散了靈力,神識就回籠了。

怕什麽啊!

她輕盈地從窗戶跳出去,昨天她早就和謝稹玉摸清王府的情況了。

順利找到庫房,黑貓将三間庫房都翻找了一遍才找到一個巴掌大小的紅景天,她叼着盒子從庫房跳出來想重新回去找謝稹玉,卻看到有王府侍女帶着謝稹玉從廂房出來,顯然要将他帶去魅妖住處享用。

謝稹玉察覺到桑慈靈息,偏頭和她默默對視一眼。

黑貓想都沒想,跟了過去。

依然是昨天那間院子,侍女帶着謝稹玉進去,魅妖就橫躺在榻上,衣襟散開着,他百無聊賴地把玩着手裏一副畫。

“王爺,今日的名花帶來了。”

魅妖随意擡頭看了一眼謝稹玉,眼中立刻生出興致來,卷起畫,起身赤腳朝他走來。

侍女退去。

妖霧在屋子裏散發出蠱惑人的甜香,吸引着人在欲望裏沉、淪。

在謝稹玉眼裏,魅妖化身成了桑慈的模樣,她穿着昏禮那一日的紅裙子,對着他巧笑倩兮,連他身邊的妖霧都化作那一日的嬉鬧歡慶。

他神色平靜地看過去。

黑貓在門開的時候就靈巧地蹿進去,爬上房梁,此時看着魅妖對着謝稹玉搔首弄姿捂着嘴笑得樂不可支。

“姑娘平日可有什麽消遣?本王正好無事,可陪你。”魅妖一臉體貼。

謝稹玉淡聲道:“平日愛好殺豬。”

魅妖:“……姑娘确實不同一般,可惜這徐劍城的豬都染上瘟疫死了。姑娘是否會推牌九,如此消遣一番,天便黑了。”

謝稹玉很平靜地在桌旁坐了下來:“不會,不想學。”

桑慈笑得快斷氣了。

原來魅妖是如此魅惑人的嗎?手段也不怎麽樣呀!前世的那只魅妖就是這麽蠱惑柳雪音的嗎?

魅妖剛要說出口的話掐斷了,他的妖霧籠罩住謝稹玉,人就在他身邊坐下,“……姑娘喜歡吃點什麽?我命人端來。”

謝稹玉垂下眼睛:“樹根。”

魅妖:“……”

他沉默半晌,第一次遇到這樣鋼鐵般的女人,竟是無從下手。

黑貓笑得亂顫,從房梁上落下來,正好掉在榻上,因為身子柔軟,榻上有被褥,沒發出什麽聲音。

她順勢爪子一撓,将榻上的畫卷展開,随即笑容戛然而止。

畫上赫然是她。

這畫上畫的是她在慕樓峰裏的場景。

謝稹玉擡眼間也看到了。

戾氣一下子在心底滋生,他忽然覺得沒有僞裝的必要了。

一道劍氣朝着魅妖斬過去。

魅妖防不勝防,急忙要躲,卻直接被劍氣釘在牆上,正要化作一團妖霧逃離,黑貓一爪子踹了過去,啪一聲在他腦門上按下一道咒律。

“說!你拿着這畫要對畫上的人做什麽!”

黑貓沒有問謝稹玉為什麽忽然出手,她早就忍不住了,踩着魅妖腦袋,又是一爪子。

魅妖擅魅惑,卻不擅攻擊,他很快反應過來面前這一人一貓是誰,他打量着謝稹玉高挑的身形,一下罵罵咧咧:“我當是誰,原是謝道君,竟然還扮成女人,要不要臉!還有這個紙靈巫……桑慈?”

“看不起我,叫他道君,喚我大名!”

黑貓又踩了魅妖一腳。

謝稹玉将桑慈撈回懷裏,他一邊給桑慈順毛,一邊平靜道:“昨晚和你說話的女魔是誰?沈無妄要做什麽?”

魅妖很嚣張:“想從我嘴裏撬話,門都沒有!”

謝稹玉不跟他廢話,劍氣化作無數把靈劍朝着魅妖的妖核攻去。

魔殺不了,但妖卻有妖核,攻之便可令其魂飛魄散。

魅妖本以為謝稹玉會留着自己的命,只要不從他嘴裏問出話來就不能對自己怎麽樣,到時候他只等魔行道開就能得救,卻沒想到他直接下殺招。

霸道強勢的劍氣刺入妖核,妖核表面立刻出現裂紋。

魅妖臉上終于出現恐懼,他那張臉變得扭曲,“等等!”

比起魔的殺戮與戾氣,妖的缺點更多,他們大多陰險、狡詐、不守信義,在生死面前,連自己的主人都能抛棄。

謝稹玉平靜地止了劍勢,擡眼等他說話。

“她是……”

“嘭——!”

魅妖只不過開口說了兩個字,身體便炸開成一蓬血花,在牆壁上留下一灘濃綠的妖血。

桑慈撓了一下謝稹玉:“打草驚蛇了。”

謝稹玉擡首看向九幽魔地的方向,面無表情抱着黑貓轉身離開。

黑貓肉墊子按在謝稹玉臉上,端詳着他的臉色。

“生氣了?”

謝稹玉将她的爪子拉下來,把她團在懷裏,順道彎腰撿起地上的那個裝着紅景天的盒子。

他又不吭聲了。

桑慈就算是只抽出一點神識在紙靈巫上,也足以給謝稹玉解咒,所以他此刻已經換回了原來的臉,并迅速換衣服。

黑貓蹲坐在一旁的榻上,看着謝稹玉伸展雙臂露出結實寬闊的脊背,他垂着頭,唇角抿成一條直線,表情平靜的讓人害怕。

桑慈不等他穿好衣服,就跳進他懷裏,肉墊按了按他胸口。

謝稹玉收斂衣襟,将她直接藏在衣服裏,低頭繼續系腰帶,他的胸口劇烈起伏着。

有人一直在暗處觊觎桑慈,至今沒有罷休,令謝稹玉無法平靜。

他此時不想說話,他怕一開口的戾氣吓到她。

黑貓看他一眼,蹭了蹭他脖頸。

離開這裏前,謝稹玉偏頭将那副畫帶走。

後續如何整頓王府的事務不由他們管,謝稹玉只管将康王謝元章是魅妖一事以信鳥告知給李懋,便帶着黑貓到了西城門外。

醫女已經開始熬煮湯藥了,可就是這麽一會兒功夫,竹棚裏又死了五個人,屍體被她和另一名大夫運了出去。

因為衛士不肯碰觸這些患病而亡的屍體。

紙靈巫消散,桑慈拿着紅景天交給醫女。

謝稹玉沒有過去,站在西城門外,靈力鋪散出去搜尋可能四處藏躲的妖魔。

“道君,這些紅景天恐怕不夠。”醫女拿着那一小盒紅景天,臉上神情苦澀,“除了徐劍城,附近村鎮裏也都是患了瘟疫的村民,若是不控制住,瘟疫往周邊擴散,殍屍遍野。”

桑慈想了想,“那你可知附近哪座山上有紅景天?”

“五百裏外的長川山上有。”醫女看着桑慈,滿眼都是期盼,“若是道君可以采來足夠多的紅景天,這場瘟疫,一月內必能結束。”

“我去采。”

桑慈沒有猶豫,轉身準備走。

“道君等等!”醫女忽然沖着桑慈喊了一聲。

桑慈回頭。

醫女轉身進竹棚,很快又從裏面出來,她手裏疊着一塊灰鼠皮毛鬥篷,仰着頭看她:“道君,長川山冷寒,此物能禦寒,請道君一定收下。”

桑慈想開口說自己不怕冷,最後沒能說出口,接過了這善意。

山聿:主人放心我一定用最快的速度來回!我一定替謝道君保護好主人!啊不不,我的主人是世上最厲害的!劍魂一出,誰人能敵!

桑慈不理它,抱着灰鼠皮毛鬥篷走向謝稹玉。

四周十裏之內沒有妖魔蹤跡,謝稹玉以靈力撐起結界法陣,罩住整座徐劍城,停手後看桑慈。

“我要去五百裏外的長川山采紅景天。”

謝稹玉應了一聲,“我在城內布下了法陣,走吧。”

這段時間,他是不會讓她有落單的機會的。

他看到桑慈手裏抱着的鬥篷,沒有多問,抖開替她穿上,在她下巴那兒系上。

桑慈嘀咕道:“我又不冷。”

謝稹玉召出小行劍,瞥到桑慈也要站上山聿,沒說話,将她拉到自己劍上。

桑慈皺眉看他,傲嬌道:“山聿很快,我不會比你慢。”

謝稹玉低聲道:“我知道。”

“那你為什麽?”

“別離我太遠,小慈。”

桑慈擡頭看他一眼,謝稹玉卻捂住她眼睛,在蒙蒙細雨裏飛上半空,低頭吻住她的唇。

方才看到那幅畫壓抑下去的情緒克制不住。

沈無妄一直在觊觎她。

桑慈被吻得快喘不過氣來,謝稹玉才松開她。

趕到長川山,已經是晚上。

到了這個時候,桑慈終于收到了柳雪音的玉簡傳文。

桑慈看到傳文,笑一下。

謝稹玉正用劍将長川山上的雪掃去,聽到她笑偏頭。

桑慈将玉簡拿給他看。

謝稹玉低頭,柳雪音告訴她,前段時日确實遇到過一只魅妖,長得有點像謝稹玉,差點晃了她的神,追殺他不成讓他逃了。

他不明白桑慈看到這條傳文為什麽會笑。

桑慈将玉簡塞回去,捏了一把謝稹玉的臉,“總算沒有魅妖頂着你的臉行事,我高興!”

上輩子柳雪音的災劫應該過去了吧!

除非還有第二只魅妖。

謝稹玉捉住她在自己臉上作亂的手,無奈。

因為他們要盡早趕回徐劍城,所以當天晚上就搜索整片長川山,到第二天傍晚,薅光了整座山上的紅景天,直接往回趕。

等兩人趕回徐劍城,已經是第三天早晨。

迎着晨露到徐劍城時,城門的守衛已經煥然一新,顯然已經全部被李懋接手,康王府的事也已被他解決,康王府沒什麽正經家眷,原本的謝元章游戲人間,沒有娶妻,後院的姬妾都被李懋遣散。

李懋帶着部分親兵住進了康王府,徐劍城的官員不敢多說什麽。

魔行道一直沒有打開,沈無妄那靜悄悄的。

可能還是那天打草驚蛇的原因,也或許是九幽魔地還沒有被他完全收服。

反倒是徐劍城迎來過幾次叛軍攻城,其中混雜妖魔,李懋帶着李家軍應敵時,桑慈和謝稹玉也迎擊混在裏面的妖魔。

本以為這些妖魔只是零星幾只,但後來卻越來越多。

如今四大州邊境線都有妖魔攻入,泗水州邊境線要守住,鳳邱刀宗只騰出了部分人手過來,柳雪音作為親傳弟子,依舊要守在泗水州邊境線那裏,沒能過來。

守在徐劍城的李家軍只有六萬,短短一個月,折損掉了四萬,只剩下兩萬李家軍,不過他也收編了三萬亂軍,在軍隊中聲望很高,且名聲開始傳到附近城池。

徐劍城是通衢要地,這裏城破,附近幾個城池都要遭殃,這一個月,附近兩座城抽調過兵士過來協助。

醫女早就帶着大夫回了徐劍城內,瘟疫的情況有所好轉,藥物也到了臨近幾個村鎮,但屍體卻越來越多。

屍體沒法及時處理,每次戰後都是桑慈用過安魂咒安撫魂靈後以火咒燃燒。

“十二星宿,地火引,萬物焚!”

連續一個月,桑慈眉眼間也有些疲憊,她施下一道火咒,再次焚燒死去的李家軍屍首。

今天死的李家軍兵士裏,有一個對桑慈來說還算熟悉的人。

徐二泉。

為了保護李懋,死于亂箭。

大娘做的鞋子,還沒來得及送到他手上。

桑慈心中難過。

李懋站在火堆前,他身上有傷,面色蒼白沉郁,幾日未曾休息,他眼睑青黑,十分疲憊。

“桑道君,我能守住麽?”他忽然擡頭看向桑慈。

他那雙眼睛和謝稹玉很像,但離得近了,桑慈看到那眼底的鋒利,沉浮在平靜之下的欲、望,急于為這個世道做點什麽的欲、望與野心。

“能。”

桑慈擦幹淨山聿劍刃上染着的魔血,轉頭認真道:“能。”

謝稹玉在城外重新布完禁制回來,牽着桑慈的手回徐劍城,今晚守在城外的是鳳邱刀宗弟子,他們可以休息一晚。

桑慈覺得謝稹玉今日特別沉默,她和他說話時,他只垂着眼應聲,不多說什麽。

偏頭朝他看過去,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總覺得謝稹玉的臉色特別蒼白。

這兩日他們都沒回去休息過,桑慈沒有檢查過謝稹玉,她看他兩眼,忽然拉着他快步回到客棧。

回到房間,桑慈擡手就去拉謝稹玉衣襟。

謝稹玉卻不動聲色收攏衣襟,拉下她的手:“我沒事。”

桑慈惱了,她想要對謝稹玉做的事,他就阻撓不成的。

暗中較勁了一下,謝稹玉就松開了手。

桑慈直接粗暴地拉開謝稹玉衣襟,她做好了看到他滿身傷痕,甚至是魔息入體的準備,這幾日他作為弟子裏修為最高的,都是擋在最前面的,她和其他鳳邱刀宗弟子都被他護在身後。

所以桑慈心裏有些不安地想,如果他的傷口裏沾染魔息,也不是不可能。

沒有魔息。

但是……

桑慈看着他皮膚上如葉脈一般擴散的奇怪經絡紋路怔住了。

“這是什麽?”

謝稹玉忍不住又想拉過衣襟遮掩,桑慈不許,她索性将謝稹玉的上衣都撕了。

綠色的葉脈遍布他的皮膚。

桑慈茫然,不解,心裏卻很不安,“這些是什麽?”

那一日在康王府殺魅妖時,他身上還是光潔的。

謝稹玉見她神色惶恐,低聲安撫她:“或許是什麽魔毒,不是什麽要緊的事,我沒有任何不适。”

桑慈卻摸了摸自己心口處的葉子,葉子近日安安靜靜的,她守着徐劍城,保護凡人,葉子力量蔓延全身,一切如常。

她很好,甚至受了傷都會很快恢複。

“什麽時候開始的?”

謝稹玉看她唇瓣都白了,捧着她的臉低頭親她:“小慈,我沒事的。”

桑慈卻抱着他脖子。

他根本不明白她的隐憂。

按風丹鶴的話,拿到葉子,使用葉子,都是要付出代價的。

風丹鶴的因果應在全族上下。

最後族滅了。

謝稹玉孑然一身,他除了他自己,又有什麽可以失去的?

身體,神魂……那棵古老的樹下,他是這樣說的,除此之外還有別的嗎?

“到底什麽時候開始的?”桑慈追問,眼睛裏已經有水意了。

謝稹玉沉默半晌,低聲道:“李懋住進康王府。”

他親了親她,安撫着她。

李懋住進康王府……

李懋住進康王府意味着他不再掩飾他的野心。

李懋是謝稹玉選的賢德有能之士,将來要做人間帝王的,他被謝稹玉選擇時,積累聲望時,身上的帝王氣運應然而生。

帝王氣運……

氣運。

謝稹玉是皇帝僅存的兒子,他身上該有帝王氣運。

除此之外,他是未來劍道巅峰,修仙界至尊。

葉子……為這世間累功德善事,為其供養,否則就要遭到反噬……

除了功德善事,是不是氣運也是供養葉子的?

沒了氣運,沒了供養來源會怎麽樣?

神樹使者……究竟是用了葉子的她還是求來葉子的謝稹玉?

很久沒有睡了,再沒有見過碎片了。

她要睡一覺。

桑慈抱緊謝稹玉,往床上倒去,擡手親了親他下巴。

“我們睡一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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