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會錯意

會錯意

沉默還來不及蔓延，一道強烈的白光就撕破了黑暗。

手電筒光突然朝他們掃了過來——

“你們在這裏幹什麽？什麽年級的？哪個班的？！”

“……”

這一瞬間，鄒晚天幻視掃黃打非。

強光從鄒晚天身後射過來，慕秋水不舒服地擡起手擋住了眼睛。

鄒晚天站起身，用身體給他擋了光，迎着手電筒的光望去，不緊不慢地回答：“高三的。”

“好啊！竟然讓我逮到高三的了！”

那個聲音怒氣沖沖地朝他們逼近。

“離高考還有這麽點時間，不好好學習，不好好睡覺，在這裏幹什麽？最後一個月了，還想吃處分？啊？上星期才在這裏抓了一對，竟然還敢來這裏？這麽嚣張？！讓我看看你們兩個究竟是哪個班——的。”

聲音和腳步都戛然而止。

慕秋水将手從眼睛移開，打了個招呼：“嗨，古老師。”

古言誠：“……”

慕秋水和善地問：“老師你在這裏幹什麽？”

古言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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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秋水有點不确定地問：“老師你應該認出我們了吧？”

古言誠：“……”

他真沒想到，都快畢業了，還得應付這倆小兔崽子。從語文上來講這叫什麽？這叫首尾呼應。

古言誠嘴角抽搐了一下，語氣稍微柔和了些，“你們在這幹什麽？”

“學習。”慕秋水撿起地上的本子，拂了拂上面的灰塵。

古言誠：“……”

黑咕隆咚的，你跟我說你在這裏學習？

別人說，他一個字不信，但這話從慕秋水口中說出來，可信度有點高。

鄒晚天友好地問：“老師你也來學習？”

古言誠：“……”

這班真是上得他勞形苦心。

“你們別說出去。”他嘆了口氣說，“現在每天都要有老師巡邏，抓早戀的，抓夜不歸宿的，避免在高考前出事。今天是我值班。”

慕秋水：“那老師你要抓我們去交差嗎？”

古言誠：“……”

你少說點吧你。

把嘴閉上不會有事的！

他看了眼手機時間，心力交瘁地說：“還沒到門禁時間，你們趕緊回去，再晚點明天真要把你們帶去學生處領罰了。”

兩人道：“好的老師。”

慕秋水說：“老師，你讓一讓？”

古言誠：“……”

這條巷子太狹窄，容不下兩個人一起過，古言誠只好一點點往後退，先撤出去，他們才能出去。

在古言誠的注視下，兩人提着步子往宿舍樓回去，但都沒說話。

鄒晚天有點拿不準慕秋水的想法，是介意？還是在為別的什麽事情生氣？

去年的他還能在別人面前信誓旦旦說他們是最了解彼此的人，但這段時間他突然沒那麽堅決了。他發現自己有點看不懂慕秋水，感覺是哪一步出了差錯。

比如現在慕秋水說不要跟他說話，他猜不出來他是認真的，還是開玩笑的。

坐電梯上樓的時候，遇到了其他同學，有第三人在，就更沒人開口了。

電梯裏鴉雀無聲，明明他們一起進來的，卻像互不相識。

默契的是，電梯門打開時，他們都沒動，先讓那位同學出去了，随後才一前一後離開。

距離門禁時間還有不到五分鐘，一到時間舍管就會來巡查，專門抓那些流離在外的學生。最近抓得很嚴，被抓到宿舍要扣分。

兩人不疾不徐地往回走，沒走幾步路就走到了岔路口，一個要往左，一個要往右。

鄒晚天猶豫了一下。

要是現在說“我送你回去”會不會更惹人生氣？那說“晚安”呢？慕秋水會不會甩頭就走？

他猶豫幾秒過後，一轉頭，發現慕秋水也沒動，雙腳仿佛黏在了地板上。

一定是阿姨拖地的時候用了502膠水。

慕秋水背對着他，後背繃直，背影藏着一絲倔強的味道。

鄒晚天不敢妄動。

多年的直覺告訴他，慕秋水的态度松動了，不然早就走了。

但他這又是什麽意思？

“……”

“……”

“喂。”

僵持了幾十秒，尴尬的沉默終于被一個字打破了。

鄒晚天甚至懷疑是自己精神過于集中出現的幻聽。

鄒晚天：“誰在說話？”

慕秋水：“……”

慕秋水有點不耐煩地回過頭：“我說——”

鄒晚天臉色恍然大悟：原來真的是你在說話。

慕秋水：“……”

看他這表情又不想說了。

鄒晚天沒想到慕秋水會突然回頭，瞬時收起了情緒，換上一副洗耳恭聽的神色，臉上直白地寫着兩個字：請說！

慕秋水：“……”

哼。

“我說。”

慕秋水勉為其難地開了點小口。

像花蛤一樣。

“你還真不跟我說話？”

“？”

鄒晚天怔忪兩秒，旋即露出一點不明顯的驚喜，“現在——”

慕秋水哼道：“晚了。”

“……”

鄒晚天原本想問的就是：現在說還來得及嗎？

門禁的音樂聲驟然響起。

慕秋水又将腦袋別了回去，抱着書本，頭也不回地往左邊走去。

最後還是沒說上話。

鄒晚天在鈴聲結束前回到了宿舍，在他踏進宿舍門的那一瞬，燈光就“啪”地滅了。

他換了身衣服，從保險櫃裏拿出手機，在黑暗中爬上了床。

宿舍門禁是十一點十分，現在十一點十七分了。

他們分開了七分鐘。

鄒晚天給慕秋水發消息：上床了嗎？

慕秋水回得很快：不是不跟我說話嗎？

鄒晚天：我沒發出聲音，不算說話。

慕秋水：……

鄒晚天：你在氣什麽，能跟我說說嗎？

慕秋水：看我心情。

雖然沒有面對面說話，但只看文字，鄒晚天都能想象得出慕秋水說話的表情和語氣。

鄒晚天退而求其次：好吧，那我明天給你帶牛奶的話，可以讓你心情好一點嗎？

慕秋水：我要葡萄味的。

鄒晚天：[好的，老板jpg.]

兩人互道晚安就睡下了。

第二天鄒晚天如約給慕秋水帶了牛奶，還附贈了巧克力夾心面包。

不過鄒晚天感覺自己被坑了。

慕秋水早上起來，臉色緩和許多，也接受了他的東西，但壓根沒提起生氣的原因。

高考的腳步越來越近，鄒晚天就一直憋着沒問。

……

高考當天，學校一片火紅，樓下布置了狀元牆，四處貼了紅色的祝福标語，自習室門口挂上了用紅色帶子系着的粽子，連老師們都穿上了大紅T恤。

對于其他人來說，這只是普通的一天，但對于他們而言，是十八年裏最重要的日子之一。

鄒晚天并不緊張，除了氣氛喜慶點，檢查嚴格點，他覺得高考跟平常的模拟考差別不大，只是一場考試罷了。

但慕秋水考試前一天沒睡好，說一閉上眼，各種知識就在腦海裏輪播，特別吵鬧。

考完第一天，鄒晚天就說，不如我給你念英語洗洗腦吧。

當晚慕秋水早早睡下，戴上了耳機。

鄒晚天趁舍友還沒睡，躲在窗臺給他打語音電話，從英語單詞念到英語作文模板。

鄒晚天低沉的嗓音，搭配催眠的英語，讓慕秋水有些恍惚，感覺自己正躺在采耳按摩館，技師在給他的耳朵做私人SPA……

慕秋水不到十一點就睡着了。

他本來沒當回事，沒想到這方法居然真有用。

或許是因為鄒晚天做什麽事都很淡定、很冷靜，他一聽見他的聲音，浮躁的心情就迅速沉澱了下來。

三天很快過去了。

終于考完了。

漫長征途結束，兩人都只剩下這個念頭。

回味過來，竟有一種悵然若失的感覺。

考完第二天要收拾行李，慕秋水提前收拾好，照舊去鄒晚天宿舍等他。

“天哥，我是不是還有本書在你那啊？”

小眼鏡終于能把那箱書從櫃子裏拿出來了。

“好像是。”

鄒晚天把書藏在抽屜底下，一直忘了還。

他把東西都拿了出來，最後抽出那本書，遞給他：“抱歉。”

小眼鏡擺手：“沒事沒事，是我自己也忘了！”

慕秋水愣住了，扭頭問鄒晚天：“這不是你的書？”

“不是。”鄒晚天一邊收拾東西一邊說，“你什麽時候看見我買過網絡小說？”

“……”

“這本書你借了沒看過？”

“沒有，就翻了一兩頁吧，記不清了。”

慕秋水感覺腦子嗡嗡的，好像有人在他耳邊敲鐘。

剛考完高考的腦子嶄新又靈活，讓他一下子把很多事都串聯了起來。

他不死心地掙紮了一下，問小眼鏡：“同學，能借你的語文課本我看看嗎？”

小眼鏡大吃一驚，都考完試了，還這麽努力？不愧是學霸！

他的課本正好放在桌上，就乖乖遞了過去。

“謝謝。”

慕秋水翻開他的書，假裝在看古詩詞，其實是在看他的字跡。

“你在看什麽？對答案？”鄒晚天問。

慕秋水答非所問：“他的字跟你的字挺像的哈。”

蒼勁有力，自帶筆鋒。

鄒晚天在疊衣服，沒擡頭地說：“我們全班練的都是同一本字帖，要我推給你嗎？”

慕秋水：“……不用。”

他又拿出手機，點了兩下，把屏幕給鄒晚天看：“這是不是你發的？”

鄒晚天忙着收東西，方才沒注意，這會才察覺慕秋水的語氣不太對。

“怎麽了？”

鄒晚天發現慕秋水給他看是一張截圖，還是表白牆上發的截圖，右下角有表白牆的水印。

截圖內容是：

TO慕秋水

我喜歡你，你卻不知道。

好想追上你的腳步啊。

鄒晚天以為慕秋水懷疑這是他的惡作劇，立刻澄清說：“不是我發的，我沒給表白牆發過消息，我也沒看見過這一條，什麽時候發的？”

“去年十二月份。”

“你怎麽看到的？”鄒晚天眉心皺起，多了點說不上來的煩躁。

“翻公衆……你管我怎麽看到的。”慕秋水扯開話題，“你說是不是有人惡搞我啊？”

鄒晚天不想騙他，“我覺得不是。”

“那怎麽回事？”慕秋水大驚失色，“不是你的話，難道還有別的人暗戀我？”

宿舍裏只有他們和小眼鏡，小眼鏡戴上了耳機，聽不見他們的對話。

“朱曉小她……”

鄒晚天緩慢反應過來，動作微滞，在襯衫上留下了兩道指甲痕。

“——什麽叫不是我，就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