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窗戶紙

窗戶紙

旅途中最糟糕的事情發生了。

計劃被打亂,火車被迫偏離既定軌道,橫沖直撞駛向未知的迷霧。在跟警察一番艱難的交流中,他們得知手機尋回的可能性很小,那群人是老手了,身上帶着刀,路上出現的“好心人”很可能是他們的幫手。

原來目視他們逃離已經是最大的幸運。

從警察局出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巴黎的夜晚似乎跟國內沒什麽區別。世界像被一張黑色幕布蓋住,人們在小小的空間裏支起架子點了燈。路過的車燈像微風一樣,把黑暗的世界掀開了一個角,又很快消失在了街道的盡頭。

異國他鄉,手機被搶,實在是一件讓人高興不起來的事情。

鄒晚天的眼神一直放在慕秋水身。明明被搶手機的人是他,不高興擺臉上的卻是慕秋水。

“你笑什麽啊?”慕秋水無語地回頭瞪他。

“有什麽好高興的?沒手機還高興啊?回去我看江阿姨不得罵你!”

鄒晚天按住自己的嘴角:“你已經罵過我了,別讓我回去再挨我媽的罵了。”

“哦,”慕秋水努力板着臉問:“你是在撒嬌嗎?”

“要撒嬌嗎?”鄒晚天變得很好說話,“怎麽撒嬌?慕哥教教我?”

“……”

慕秋水比鄒晚天大幾個月,但鄒晚天從沒喊過他一聲哥。兩人同一屆,也算是一般大,慕秋水不在這方面好強,也沒強迫過他一定要喊自己哥哥。

這是頭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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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要當你哥了……”慕秋水半晌憋出一句。

“你剛剛說喜……”

話都沒說完,慕秋水就飛快澄清:“又不是我當哥你當弟的那種喜歡!”

據說遭受槍擊那瞬間不會有特別強烈的感覺,因此也不會産生劇烈的反應。

鄒晚天覺得自己很平靜,就像被子彈擊中了。

“那是什麽樣喜歡?”

他的聲音平穩得就像街道間穿梭而過的風。

慕秋水抿着嘴唇,表情有些複雜,好像在說:你怎麽不懂,你真的不懂嗎,你不會真不懂吧,你幾個意思,我怎麽說你才懂,靠,鄒晚天你個傻蛋。

“有這麽難回答嗎?”鄒晚天說,“我知道你喜歡我,你要是不喜歡我,我倆也沒法一塊玩這麽久對不對。”

慕秋水兩道眉頭又擰在了一起。

“你低一下頭。”

鄒晚天乖乖照做。

“再低一點。”

鄒晚天“嗯”了一聲。

他們旁邊就是閃着白光的“POLICE”牌子。

“……算了。”

慕秋水突然伸手扯住了鄒晚天的領帶,往前一扯,揚起了臉。

目光相接,呼吸相纏。

他們有過無數次這樣貼近的距離,卻第一次想稱之為“暧昧”。

神啊。

這也太近了。

察覺到慕秋水的意圖,鄒晚天感覺那枚子彈開始發揮作用了。

但他的心沒有死亡,而是激烈地跳動起來。

他想到升起的熱氣球,想到彈跳的乒乓球……思緒繞了地球一圈,又回到了眼前的慕秋水認真專注的眼神中。

慕秋水的眼睛看起來有點煩,有點緊張,有點不知所措。

“不親嗎?”

等了一會,鄒晚天問。

“……”

一句話輕輕松松讓慕秋水兩頰緋紅。

他破罐子破摔似的,睫毛一顫,就吻了上去——

在最後不到一厘米的距離,他又硬生生偏了四十五度,飛速地在鄒晚天嘴角親了一下。

“……”

“……”

“咳。”親完慕秋水沒敢跟鄒晚天對視,但還是堅持說完了自己準備的發言:“就是這種喜歡,懂不懂。”

“好。”鄒晚天覺得自己全身上下只有語氣還算冷靜。

“好、好什麽?!”

慕秋水舔了舔嘴唇,沒忍住問:“你什麽感覺?”

“沒感覺到,”鄒晚天溫聲建議,“要不再親一次?”

“你找死啊!”

罵完慕秋水又小聲問:“你覺不覺得有點奇怪?”

鄒晚天垂眸,“哪裏奇怪?”

“呃,就,怎麽說呢……”慕秋水不安分地搓着手,“就好像,我們原本是好兄弟,對吧?但是這種關系突然變了,有點別扭,有點那什麽,違背道德的感覺……”

鄒晚天:“還以為你後悔了。”

“我後悔什麽?我都想清楚了!”

“真的?”

“真的啊!”慕秋水最不能接受被質疑,聲量一下拔高了。

“我想親你。”鄒晚天說。

“哦。”慕秋水瞬間乖巧了。

“是每天早上中午晚上看不見看得見的時候都要進行的由多巴胺□□醇腦啡肽刺激下産生的情侶之間的專屬于彼此的接吻。”鄒晚天頓了頓,“你想好了?”

慕秋水被鄒晚天一口氣說出的一串限定語說愣了,但還是不服輸地一點頭:“我早就想好了!”

鄒晚天笑了笑,按着他的後腦勺,再次把人拉近。

“你知道剛才那名警察跟我說什麽嗎?”

“說什麽?”

鄒晚天俯身在慕秋水耳邊說:“他問我們是不是一對。”

“哦。”慕秋水反應了兩秒,“那你怎麽說的?”

“我說這個我決定不了,只能你來回答。”

“哦。”

“哦?”鄒晚天挑挑眉。

“哦。”

這大概是慕秋水為數不多的話最少的時候。

在他們安然無恙地離開警察局後,鄒晚天突然感到慶幸和後怕。

手機被搶了,轉身去追是本能的反應。如果當時他沒有被絆倒,如果街上人沒有那麽多,如果他跑得再快一點,說不定他真的追上了那個人,而那人就會沖着他掏出刀子。

他是跟慕秋水一起來的,不能丢下慕秋水一個人。

慕秋水罵他的那些話,在這一刻全部倒灌回他的腦中。

鄒晚天笑了一下,低下頭跟慕秋水鼻尖相抵,深深望進他的眼睛裏。

慕秋水被他盯得呼吸都斷了。

鄒晚天:“他們說接吻的時候要閉眼睛,其實我更想仔細看看你……唔。”

鄒晚天被慕秋水捂住了嘴。

“……”

“你別說了。我雞皮疙瘩掉了一地。”慕秋水眼神逃離,“……也別這麽盯着我看。”

說完又用另一只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鄒晚天先是一愣,随後在他的手心裏低低笑了起來。

慕秋水支支吾吾地說:“我還沒能适應,你先讓我緩緩……”

他拿下捂着鄒晚天的眼睛的手,清晰瞧見了他眸中狡黠的笑意。

慕秋水用膝蓋撞了撞他的膝蓋,“你故意的是不是?”

鄒晚天眉頭輕輕皺了一下,但笑着說:“我認真的,這些話我又不會對第二個人說。”

饒是如此,慕秋水還是看出來了,表情驀地變了,“你的膝蓋是不是受傷了?我是不是踢到你的傷口了?”

慕秋水作勢要去看他的傷口,卻被鄒晚天攬到了懷裏,“不疼。”

“抱一下總可以吧?”

“當然可以!”

親嘴不熟練,但擁抱是他們最自然的舉動。

明知鄒晚天是在轉移話題,但慕秋水還是反手抱住了他。

熟悉的擁抱使人安心。他們從來不讓對方的懷抱落空。

“手機裏的東西還能找回來嗎?”慕秋水窩在鄒晚天懷裏悶悶地問。

如果丢手機的是他,他現在一定自閉得一個字都不想說。

“人沒事就行了。”鄒晚天摸了一把他的頭發。

“你手機裏就沒點值得你留戀的東西?聽你的語氣不怎麽難過啊?怎麽我看起來比你還着急……”

“因為我想明白了。”鄒晚天說。

“什麽?”慕秋水說,“你說話別說一半故意吊人胃口啊!”

“最重要的沒丢,還抱在了懷裏,那麽其他的都不值得消耗情緒。”

慕秋水聽懂了,“……你能不能別這樣。”

“不能。”

“……”

說情話是吧?誰不會呢!

“晚天弟弟,”慕秋水故意黏黏糊糊地說,“我們還要抱多久啊。”

鄒晚天:“……”

慕秋水見他不說話,得意地哼哼兩聲。

鄒晚天:“我是無語。”

“你別逞強。”

“……”

鄒晚天掙紮了半秒就放棄了,他實在對“晚天弟弟”四個字接受無能。

他捏住慕秋水的下巴說:“這個稱呼被我禁止了,以後都不許叫。”

“憑什麽?”

慕秋水不服,他覺得鄒晚天一定是比不過,就故意使些狡詐手段!鄒晚天喊他哥哥,他渾身說不上來的感覺,他喊鄒晚天弟弟一定同理!

他不會是爽了吧?!

“……”鄒晚天只覺得一言難盡。

他捏着人的下巴不由分說地親了一口,警告說:“叫一次,親一次,不許叫了。”

慕秋水不樂意了:“憑什麽?不叫就不能親了嗎?”

有道理。

鄒晚天決定改一改:“你叫了,就不能親我,只能我親你。”

慕秋水:“……”

霸王條款!

慕秋水跟只大型犬似的,用腦袋撞了幾下他的下巴表示抗議,不疼,只是癢。

“不抱了不抱了!”

“又不給抱了?你要出爾反爾嗎?”

“談戀愛都這麽黏糊的嗎。”慕秋水小聲說。

“……談戀愛?”

鄒晚天的聲音很輕,輕得仿佛一陣風都能吹走。

“……”

慕秋水炸毛了:“我靠!親都親了抱都抱了還不算談戀愛?你要翻臉不認人啊?”

鄒晚天松開了他。

慕秋水怒了:“鄒——”

“跟我來。”

鄒晚天拉住了他的手,慕秋水又一下子熄火了。

“去哪啊?”

兩人沿着街道一直走,這條路鄒晚天沒有走過,但他認真了解過,做過攻略,他知道哪裏有餐廳,哪裏有花店。

金黃色的路燈像無數個明亮的圓月,投影在河面化作金色的波紋,鋪滿了整條河。河水的顏色比天空深一些,仿若一條柔軟的綢帶,用金絲繡着工整的圖案。

塞納河畔,埃菲爾鐵塔,典雅的街道,幸福的人群,一點點彙聚成浪漫的巴黎。

鄒晚天走進一家花店,選了一些花,讓店員打包成了一束花。他身上帶了錢,足夠買下一束花。

他把買的花送給慕秋水,收獲了慕秋水一個主動的抱抱。離開花店,他們沿着河畔一直走,鄒晚天跟慕秋水講述了自己原本的計劃。

慕秋水卻突然興奮起來:“幸好你的計劃沒成功!”

鄒晚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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