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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這副做賊心虛的樣子，小桃心中豎起警惕：“這茶葉，你是從，從何處得來的？”

小太監腿軟地跪在地上，膝行而前，想要拉她的褲腿求情：“小桃姐姐饒命，小的就做了這一次，真的就這一次。”

短短三句話，小太監哭的可憐兮兮，滿臉是淚。

“你說！”

小太監跪在地上：“每早從臨華殿裏送出來的茶杯，小的把茶水倒掉，留下了茶葉，想把它再曬幹，送出宮去換些銀子。小桃姐姐，小的家裏真的要揭不開鍋了，爹說再沒有銀子，他就要把小的老娘賣掉了，求小桃姐姐放過小的吧。要不小的把賣茶葉的銀子，分一半，不，咱們一九分，小桃姐姐拿九，小的只要些零頭就行了。”

聖德帝用的這東山碧螺春，價值連城。只每天早上沖泡一次，再曬幹送出去，如果不是特別懂茶的人，并不會看出來。

“你這不，不符合規矩。”

“小的知道，小的知道，”小太監朝她磕頭，不過兩三下，額頭就紅了，“求小桃姐姐饒命，饒了小的這一次吧。”

“你先起，起來。”

小太監抽抽噎噎，用袖角擦着淚，在她的目光中，站了起來。

看那簸箕裏面的茶葉，想來是他攢了許久。小桃忽然想到，這麽長時間，俊恩公公不可能不知道。既然他都不過問，那自己若真的認真起來，不知是不是會鬧出什麽事。

再看小太監衣領都破了，被補了兩道，想到自己的從前，也如他這麽卑微，小桃有些不忍：“今日我就，就當沒看到。你以後也小，小心些吧。”

這話的意思，就是不管現在還是以後，都不再過問這件事。小太監眼睛一亮，也顧不得哭了：“多謝小桃姐姐，多謝小桃姐姐，等小的得了銀子，立刻給小桃姐姐送過去。”

“別，別給我，你自己留，留着吧。”

“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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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是給，給我，我就去告發。”小桃‘威脅’完，腳下像生了風，匆匆離開西偏房。

小太監看着她的身影離開，知道她是真的不想要這筆銀子。可是她不要，小太監又不放心，怕她日後會反悔，還不如現在花點銀子，拉她一起下水。

聽說她和花房的彩月交好，小太監決定把銀子送到彩月那裏。

小桃并不知道他打的主意，一顆心噗通噗通跳着回到了前朝。她不知道自己做的對不對，或許是不對，畢竟宮規在這裏。或許是對的，俊恩公公都不管，如果真的被捅到了聖上那裏，按照她對他的了解，恐怕他也是輕輕放過。

小桃拿不定主意。

在晚些遇到進宮的楊博文時，就把這件事告訴了他：“我不知道該，該怎麽辦。楊大人，你說呢。”

楊博文拿扇柄敲着自己的下巴，思考了一瞬：“小桃，這世上的事情，并非全都是非黑即白的，只要不傷及根本，在允許的範圍內，有時候我們得允許它有其它的色彩。這樣我們的生活才會絢爛多彩嘛。”

小桃似懂非懂。

“就比如你送我五朵絨花的事情，選項是只有送，和沒送嗎？”

小桃搖頭，譴責地看向他：“還有騙公主這個選項。”

楊博文臉上絲毫沒有悔意，反而很興奮：“對嘛，咱們騙了孟藍幟，結果是什麽呢，你開心我開心，聖上也開心，這不是皆大歡喜嗎？所以啊小桃，你不要太死板了，該圓滑的時候也要圓滑一些，這樣才讨人歡心。”

“可是公主不開心？”

“她不開心不重要，再說按她那健忘的性子，用不了第二天，當天下午都忘了這回事了。”楊博文說道。

也是，這兩日她在宮裏遇到鎮安公主，都沒聽她再提起這件事，都是又高貴又冷傲又美豔地從小桃身邊經過，根本看不出她是個喜歡粉嫩可愛絨花的人。

小桃不禁想，也許那天是她的錯覺，公主只是随口一說，自己就眼巴巴的送上了絨花，還是自己戴過的。當時公主應該是不忍心拂自己的面子，才勉為其難的收下吧。

楊博文岔開話題：“聽說你榮升前朝三等女官了？恭喜你。”

小桃回過神來：“奴婢還要謝，謝謝楊大人開解，要不是楊大人，奴婢還在鑽，牛角尖。”

“咱倆誰跟誰，不用客氣。不過你別老是奴婢奴婢的，我聽着別扭。從前還不這樣呢，怎麽今日換了稱t呼。”

“奴婢是女官，這樣稱呼是規矩，從前不，不懂。”

“我不在乎這些規矩，那都是虛的。”楊博文喝了口茶，“怎麽樣，都還順利嗎？”

小桃點頭：“大家都，都很好。”

“你剛上來，又是聖上親自提拔的，這點面子大家都給的。只是時間長了，等他們摸清你的脾氣，那各種幺蛾子都該出來了。所以小桃，新官上任三把火，不是沒有道理的。你得從一開始就鎮住那幫老鼈孫，他們怕你，日後才會順從你。”

“我知道了，多，多謝楊大人。”

“都說了不要和我這麽客氣了，咱都是自己人。”楊博文朝她俏皮地眨着眼睛，餘光看到門口有人影晃動，接着聖德帝和俊恩一起走了進來。看二人臉上喜氣洋洋，楊博文也跟着笑道：“喲，這是發生什麽好事了，讓你們這麽高興。”

俊恩激動地直擺手：“楊大人，涼州送來了加急文書，下了下了。”

“下了？下什麽了？”

小桃答道：“是涼州下雨了？”

聖德帝‘嗯’了一聲，也透着愉悅。

涼州下雨，那稻粟的收成應該不是問題了。小桃也跟着開心。

聖德帝的屁股剛挨着凳子，還沒有暖熱，又站了起來：“不行，讓百姓的收成全都依靠上天不是個辦法。俊恩，去把地形圖拿來，正好博文也在，我們一起研究一下涼州的地形。”

楊博文癱倒在椅子上：“哎喲聖上，你就不能讓我歇一會，我才把那批家眷安撫好，很費神的。”

他說的是在祭祀禮上，被萬貞國刺客殺害的朝臣家眷。

聖德帝道：“我不是把此事交給了賢王，你只是輔助嗎？”

賢王是聖德帝的王弟，今年已滿二十歲。他的母親惠太妃每次見到聖德帝，總要為賢王說兩句話，想要謀個事情做。

楊博文說話絲毫不客氣：“賢王懂什麽，他就會按人頭扔銀子，那些家眷需要的是銀子嗎？不是，是有人在乎他們失去家人的感覺，承受他們的抱怨和怒火。這件事中，我才是最大的受害人好吧，小桃你看，”

他朝小桃伸出臉：“我眼底是不是又多了兩條皺紋？”

他的臉都快伸到小桃胸前了。

聖德帝伸手把他的臉推回去：“那也是你無能，怎麽我臉上都沒有皺紋。男子漢大丈夫。娘們唧唧的，小滿都比你有出息。”

說起宋小滿，聖德帝看向小桃：“他人呢？”

小桃答道：“小少爺今天很，很努力，在禦書樓讀書呢。”

這幾日被聖德帝耳提面命，宋小滿老實了許多。

俊恩拿來大興的地形圖，放到兩人中間。小桃欠身退出：“那奴婢先去看，看小少爺。”

禦書樓在前朝的東北角，距離勤政殿有些距離。看時辰快到酉時，小桃幹脆拐去了禦食局。聖德帝沒有後妃，太後也出宮了，宮裏主子就剩下幾位太妃和永安公主一家，以及鎮安公主。除了聖德帝外，其他主子們都是一日三餐，此時禦食局正在準備太妃們的晚膳。

看到小桃過來，禦食局的曹總管忙來迎着她：“小桃姑娘來了，可是聖上有什麽吩咐？”

小桃道：“聖上和楊大人在勤政殿議，議事，勞煩曹總管選些糕點送，送過去。”

曹總管歡快地應了。

小桃又低聲道：“未時的晚膳聖，聖上用的多，方才我來的時候看，看到他在暗中揉肚子，估計有，有些不舒服，你挑些開胃助，助消化的湯水即可。”

曹總管點頭：“多謝姑娘提點。”

小桃笑笑：“有冰酥奶酪嗎，我給小少爺端，端過去。他在禦書樓念書，該，該累了。”

“有，姑娘稍等。”

宋小滿胃口大之事，滿宮裏的人都知道。只是最近聖德帝嚴管他的飲食，所有飯菜分量減半，是以曹總管只準備了一小碗冰酥奶酪。又想到小桃也跟着去，便加了另外一碗，上面倒了些紅色的玫瑰鹵子，紅白相映，極其悅目。

“姑娘，食盒裏放的有冰塊保溫，免得送到禦書樓這冰酥奶酪就不新鮮了。”曹總管讓随身的小太監提着食盒：“姑娘前面走，這活就交給小板子吧。”

夏日裏的冰塊可是好東西，等他們把甜點送到，食盒裏的冰塊就歸送甜點的人了。自從知道西偏房的小太監暗中收集茶葉想送出宮換銀子之後，小桃可是好好打聽了一下這些小細節。看到這個叫小板子的太監興奮的表情，小桃沒有拒絕：“好，那就麻，麻煩小板子公公了。”

小板子的雙眼下，分布着十幾顆小痣，顏色很淺，非但沒有讓他的臉變得難看，反而為他的神情增添了一絲可愛。“小桃姐姐客氣了，以後有什麽事，小桃姐姐盡管吩咐。”

小桃笑笑，和他一起往禦書樓去。

禦書樓一共有兩層高，宋小滿能看懂的書，多在一樓的西側。兩人走了進去，經過五排書架再拐過彎，有一塊空閑的位置，裏面放了書案和椅子。按照小桃的預想，宋小滿應該在這裏讀書。

可兩人都快走到了，除了陣陣燙熟的羊肉香，他們誰都沒有聽到讀書聲。

與肉香味一起傳來的，還有宋小滿大口朵頤催促的聲音：“快點下肉下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