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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陸一晝沒說話。
他在本市不止這一套房産,但這一套最遠,在郊區。
他承認自己是故意要折騰賀忱。
故意要對方在這個原本有約的夜晚,付出許多的時間,經過一段很遠的路來見他。
好像這樣能稍微彌補一些賀忱對他的傷害。
“遠麽。”陸一晝說。
他松開手,往後退開一步,讓賀忱進門。
賀忱過了秒才反應過來,陸一晝捕捉到他這一瞬間的遲鈍,想到梁簡告訴他的話,說這天賀忱本來有事,也許是因為有人約他出去。
是在想別人嗎。
陸一晝微微皺了下眉。
而賀忱并未往屋內走,只是問他:“東西呢?”
見陸一晝不說話,賀忱又道:“我就不進去了。”
只是來拿陸一晝不想要的東西,他也沒必要進門。
不清楚是不是自己的錯覺,但賀忱覺得陸一晝的臉色比一開始看到他的時候更不好了。
“你這麽急着走。”陸一晝淡聲說。
他講話沒什麽語氣,所以賀忱也不知道這是一個問句還是陳述句,他顧左右而言他道:“不是讓我來拿東西嗎?”
陸一晝盯着他,說:“進來拿。”
賀忱還是沒有動,他覺得陸一晝好像生氣了。
果然,下一秒陸一晝就問:“不想跟我待在一起?”
這次疑問的語氣比較清晰,但賀忱還是沒找到合适的回答,那天在晚鐘跟陸一晝重逢的場面卻突然湧上了腦海。
于是他說:“你難道想跟我待在一起嗎。”
他覺得陸一晝的答案一定是否定的,不然那天也不會用那麽冷淡的眼神看他。
陸一晝的沉默無聲地驗證了他的猜測,兩個人在門邊隔着不遠不近的距離僵持,最後還是賀忱讓步了。
他走進門裏,看着陸一晝,希望對方也可以不要再跟他糾纏一些無聊的問題。
陸一晝這次好像終于明白了他的意思,回身走進了某個房間,從裏面拿出了被透明玻璃罩着的黏土人偶。
賀忱接過來的時候并沒有像想象中那樣摸到一手的灰,他覺得陸一晝這個人還是很有禮貌的,這種一定是被扔到不知道哪個角落裏的東西,今天還給他之前還擦過。
這樣一想,賀忱便自然而然地向他道謝:“謝謝。”
陸一晝看了他一眼,眼神讓賀忱覺得自己像是說錯了話。
兩個人之間的氣氛古怪,賀忱只想盡快從這裏走掉,他抱着玻璃罩說:“那我走了。”
“你怎麽走。”陸一晝問。
賀忱本來想說打車的,但想到自己在酒吧跳那種舞的樣子都被陸一晝見過了,也沒有什麽好掩飾的,便坦率地道:“坐地鐵。”
陸一晝住的是別墅區,最近的地鐵站離這裏有三公裏,要走上很長一段距離,他來的時候已經走過一遍了。
賀忱已經轉身要走了,卻聽到身後陸一晝說:“我要出門,你需要的話,可以捎你一段。”
伴随着這句話的是陸一晝随手從玄關抓起車鑰匙的細碎聲響。
賀忱有些驚訝:“這麽晚了你還要出門?”
陸一晝聞言,面無表情地說:“你不是原本也有事麽。”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反倒讓賀忱有一種對方在責怪自己的感覺。
能想象到自己坐在陸一晝車上會是怎樣一種如坐針氈的感覺,賀忱連忙道:“不用你送了,我自己回去。”
說完他就推開門走了。
把門關上的時候,他長長地松了口氣。
獨自一個人走在去地鐵站的路上,懷裏玻璃罩堅硬的棱角硌在手裏有着鮮明的觸感,賀忱捧着自己捏出來的黏土人偶,發現原來那時候覺得那麽真摯的喜歡,也沒有多少重量。
其實他拿回去也不知道要放在哪裏,兩個人已經分手這麽久,他還在家裏擺前男友的東西,聽起來倒像是他舊情難忘了。
回到家之後賀忱随便找了個櫃子把人偶放進去,随手關上之後,後背抵在櫃門上,帶着一點迷茫想,當時親手給陸一晝做人偶的自己一定想不到,原來兩個人的故事會是這樣的結局。
他跟陸一晝認識,是在大二的時候。
那天他早起去系裏的排練室,北方初秋的早晨氣息凜冽,起了淡淡的白霧,他露在外面的皮膚也沾上了一點濕涼。
時間太早排練室還沒人,他站在淺色的地板上,對着寬闊的落地架先做了一會兒拉伸,而後開始練習之後要在校慶上演出的一支現代舞。
他用手機放音樂,穿着白色的練功服,認認真真地從第一段跳起。
幾遍跳下來,有一節他總是把握不好感覺,便關了手機上的聲音,開始反複練習。
這一段有很多複雜的動作,他沉浸其中,不知不覺就過了很久,最後沒了力氣,坐在地上,手掌撐着身體,無意間一擡眸,就跟站在門外的陸一晝對上了視線。
陸一晝那天穿了件黑色衛衣,面料柔軟,更襯得他輪廓鋒利。
賀忱是聽說過陸一晝的,以前走在路上,同學還指給他看過,說那個是陸氏集團的大少爺,經管院的,家裏有錢長得還帥,剛剛拿了一個建模比賽的一等獎,世界怎麽這麽不公平。
除此之外,兩個人沒有任何交集,所以乍一見對方出現在排練室外面,賀忱還有些驚訝。
隔着排練室門上薄薄的玻璃,陸一晝低頭看着他,跟他說了句話。
賀忱沒怎麽聽清,過了會兒才從對方的口型反應出來,是“我進來了”。
他點了點頭。
陸一晝壓下門把手,走進排練室,賀忱想站起來,但稍微有點脫力,陸一晝及時地托住了他的手臂,把他從地上扶了起來。
賀忱意識到陸一晝力氣很大。
“你不是學金融的嗎?”他問。
陸一晝看他站穩,松開他的胳膊,輕輕笑了一下:“你知道我?”
賀忱覺得這個學校應該沒人不知道他。
陸一晝又道:“你跳舞很好看,我們可以認識一下麽。”
賀忱跟他說了自己的名字專業,陸一晝拿出手機加他微信,寫備注的時候,問他的忱是哪個忱。
“熱忱的忱。”賀忱說。
陸一晝若有所思地“嗯”了聲,過了片刻道:“我還以為是另一個字。”
後來賀忱問過陸一晝以為的字是哪個,陸一晝說,他的第一反應,是星辰的那個辰。
因為賀忱跳舞的時候讓人沒辦法不注意到。
賀忱在校慶上演出是冬天的事情了,陸一晝帶了花去後臺送他,賀忱說謝謝,陸一晝問他晚上是不是有空。
晚上校慶的演職人員約了要去學校附近的餐廳聚會,賀忱早就答應過,照實跟陸一晝說了,旁邊的同學卻熱情地邀請陸一晝一起參加。
明明聚會上大部分都是藝術學院的人,陸一晝卻成了焦點,所有人都圍着他轉,聊天圍繞他展開,他的每句話都有人搶着接,而他好像很習慣這樣的場面,一邊回應,一邊還能注意到賀忱喜歡吃哪道菜,筷子有沒有不小心掉在地上。
有人問他最喜歡哪個節目,他想也沒想就說了賀忱的舞蹈。
便有人起哄,說賀忱這不得喝一個謝謝陸一晝。
陸一晝側過臉看賀忱,并沒有制止。
在一起以後他才告訴賀忱,那天他是故意的,想要賀忱喝醉,這樣他就可以送他回去。
賀忱也的确沒什麽酒量,可氣氛太熱烈,他也不想掃興,真的就把別人倒給他的一大杯酒喝完了。
大家起哄鼓掌,而他開始頭暈。
聚會結束之後很多人過來想要加陸一晝聯系方式,陸一晝一一都通過了,跟每個人都說麻煩他們關照賀忱。
賀忱喝醉了,沒有聽到這些,只是迷迷糊糊地被陸一晝送回了宿舍。
外面正在下雪,兩個人走在學校圍牆底下,賀忱輕輕說了句冷。
陸一晝便把自己的圍巾解下來,替賀忱戴上。
“你是不是沒有給別人系過圍巾。”賀忱說。
陸一晝停下來,看着他的眼睛:“為什麽這麽問。”
被他這樣專注地望着,賀忱覺得自己的腦子好像更加不清楚了:“……你系了好久。”
他理所當然地把系了好久歸結為陸一晝不熟練。
陸一晝低頭笑笑,垂下手沒有解釋,但似乎又不是很認同賀忱的邏輯。
有細細碎碎的雪片落在賀忱的睫毛上,賀忱感覺到了,想要伸手弄下來,也許是因為醉酒,他的手腳變得很不靈活,陸一晝也沒催他,看了他一會兒,忽然攥着他的手腕,把他往自己的方向拉了過去,開始跟他接吻。
賀忱的睫毛顫了顫,下意識地伸手推了一下陸一晝,可是沒有推得動。
過了幾秒,他聽到陸一晝問自己喜不喜歡他。
那時候他跟陸一晝已經單獨出去過幾次,陸一晝會抽時間陪他排練,也會在他沒帶傘被困在教學樓裏的時候去接他,賀忱不清楚這叫不叫追求,也不好意思問。
而現在陸一晝跳過表白的步驟,也讓他覺得迷惑。
用不那麽清醒的大腦思考了一番,賀忱沒有回答,而是反問了回去:“你喜歡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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