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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怎麽會不來。”賀忱說。

梁簡朝他身後送了一下眼神：“陸總送你來的。”

他用的不是詢問的語氣，言辭之間充滿揶揄，賀忱知道梁簡一定覺得自己不誠信，當初極力地撇清同陸一晝的關系，結果這天還是被對方送過來。

但賀忱也不知道要怎麽解釋。

難道告訴梁簡，陸一晝剛幫他換過燈泡，他要遲到了，對方才送他過來。

雖然陸一晝可能的确只是順手幫忙，但這樣講出來，總讓賀忱覺得有些別扭。

他沒有那麽問心無愧。

梁簡很少見到賀忱有這樣糾結的時刻，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看了幾秒，覺得也許賀忱自己都沒想明白現在對陸一晝的感受。

不過他并不準備點破這件事，只是沒再盤問賀忱，而是看了眼表：“行了，趕緊進去準備吧，一會兒該上臺了。”

看着賀忱進了晚鐘，陸一晝才準備開車走，暮色降臨，馬路上的車子多了起來，他經過的一個路段出現了一場小型的追尾事故，車流動得很慢，陸一晝等待的時候，車載屏上來了一個電話，來電顯示是他媽媽施檸。

陸一晝按了接聽，施檸的聲音在車廂內響了起來：“一晝，你姨媽最近身體不太好，前幾天暈倒了，明天她過來咱們市檢查身體，你能不能陪一下？我跟你爸爸要去出席活動，很重要，最好不要缺席。”

“嗯，我看一下我的日程，最差也會找人陪姨媽去。”陸一晝說。

施檸說好，又說那她就告訴對方第二天陸一晝會去接她。

陸一晝應着，施檸把地址發給他，又叮囑他知道檢查結果之後馬上告訴自己。

陸一晝過了片刻才“嗯”了聲。

施檸停下來，問他：“怎麽感覺你今天心不在焉的。”

陸一晝不肯承認：“是麽。”

施檸知道自己這個兒子的脾氣，他不想告訴她的事情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會說的。

她也沒再糾結這件事，知道晝辰馬上要出新車，只當陸一晝是在想工作，又說幾句就挂斷了。

賀忱這天去上班的時候有些心不在焉，在舞臺上跳舞的時候有好幾次差點進錯拍，好在身體已經有了肌肉記憶，并沒有跳錯。

演出的間歇，他下臺去喝水，水杯裏倒映着酒吧的頂燈，他想起自己家客廳裏那盞。

也想起陸一晝幫他換燈泡時，挽起來的襯衫袖子底下，若隐若現的肌肉線條，和兩個人碰到對方的手時，一瞬間溫熱的觸覺。

旁邊的同事叫他好幾次他都沒聽到。

直到對方用手輕輕拍了下他肩膀，他才反應過來。

“在想什麽這麽認真？”同事問。

賀忱先是愣神，之後講了聲沒有。

他沒在想什麽，沒在想誰。

晚上下了班打車回家，快到的時候經過附近那家他同陸一晝一起吃飯的蒼蠅館，不自覺側頭張望了一下。

店面已經關門，他沒有見到燈光瑩瑩的溫馨場面。

只是想起下午跟陸一晝來吃飯的時候，落在店裏地上的陽光。

漆黑一片的窗戶像在提醒他過的不是正常作息的生活，跟普通人像有時差。

跟陸一晝也有時差。

賀忱一下子有點恍然，當年兩個人一起走過一段不算短的路，不知怎麽到現在就查出來這麽多。

出租車的車窗上倒映出他的面孔，含着一絲憔悴，可眉眼還似當年。

他看着自己，覺得那像是另一個人，而他害怕被對方讀出自己此時此刻的心緒。

賀忱別開面孔，閉上了眼睛，想要休息一會兒。

陸一晝回到住處之後給姨媽預約了第二天的檢查，确認自己到時候沒有什麽特別重要的安排，便給她打了電話過去商定時間。

他的生活秘書辦事效率極高，非常快就給了他回複，說檢查都安排好了，當天內就可以拿到全套報告。

次日陸一晝接到姨媽，送她去了醫院。

姨媽知道陸一晝現在已是晝辰的總裁，覺得自己耽誤了他的時間，很不好意思，說其實自己打車去也可以。

“公司今天沒什麽事情，我不忙。”陸一晝說。

姨媽便絮絮地同他聊天，說自己的身體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不好，總之她意識到的時候就已經力不從心，像臺運轉不良的機器，零部件一塊塊地開始壞。

陸一晝耐心聽着，及時地給她反饋，安慰她放寬心。

到了醫院，陸一晝陪姨媽去檢查，一個個項目做下來，也足足耗費了整個上午。

中午兩個人在外面吃了飯，下午陸一晝在公司的時候拿到了姨媽的體檢報告，結果比他想得更嚴重。

他撥電話給施檸，又親自去聯系醫院，為姨媽尋找主治醫師。

最後醫院定下來了人選，把基本信息發給了他。

醫生叫李羽，是這方面專家，據說态度也很好，沒有患者和家屬不喜歡她。

他約了第二天帶姨媽過去确定治療方案，又把進展報告給施檸，告一段落之後，開始審核晝辰即将推出的新車。

其實電動汽車已經沒有太多可以創新的地方，無非是在設計和技術上精益求精，這次晝辰的新産品是為了補充産品線的不足，做了一款高端家用旗艦車來滿足長尾市場。

新車的方案其實早已做好，樣車也制造了好幾個版本，都擺在晝辰的倉庫裏。

但他還是不滿意，總覺得方方面面還沒做到位，以至于遲遲沒有開新車發布會。

施檸就這一點說過他，說他太完美主義，容不得一點瑕疵，這個世界本就不完美，活着需要多一點妥協，根本沒有精致到極點的存在。

可他不同意。因為他見過。

見過完美的人。

對方怎麽都好看，怎麽都吸引人，沒有任何一點讓他覺得不好的地方。

是賀忱。

就算是後來賀忱為了夢想離開他，他發現自己對賀忱來說不如想象中重要，他也從沒覺得對方有半分不好。

但他沒想過賀忱會騙他。

他覺得賀忱就應該一直像是天上的月亮，一直冷清璀璨，去到旁人抵達不了的地方。

可他卻在“晚鐘”見到了對方。

陸一晝的回憶被突如其來的手機來電打斷，是個陌生號碼。

他接起來，對面是一個柔和的女聲：“您好，請問是晝辰的陸總嗎？”

陸一晝答是，女聲便道：“我是李羽，您姨母的主治醫師，鄭院長讓我聯系您，先溝通一下患者的情況。”

李羽那邊的背景音稍許雜亂，能聽出來是在醫院。

陸一晝便同李羽簡單講了姨媽的病況，李羽也像醫院那邊同他介紹的一樣，十分耐心，對着病歷向他分析。

兩個人聊了一會兒，李羽提出了幾項治療方案，告訴陸一晝病情比較嚴重，療程很長，費用也高，甚至未必能有較多的把握治好。

“不過費用的問題陸總您應該不在意，只是需要提前有個心理準備，但這些情況您可以選擇不對姨母講，我們醫院這邊也會配合。”李羽說。

陸一晝向她道謝，她寬慰幾句，又真誠地說：“其實陸總您家的條件已經超過絕大多數患者了，很多人連醫藥費都要很費力氣才能湊到。”

李羽繼續往下說，而陸一晝的辦公室門口響起了敲門聲，是下屬要過來彙報工作，他放下手機說進來，忽略了李羽接下來的話：“……我這邊有個患者，是外孫子送過來治療的，他在酒吧工作，特別辛苦。”

聽到陸一晝那邊的聲響，又沒有及時得到他的回應，李羽馬上善解人意道：“陸總您還在工作吧，那我先不打擾了，等您帶姨媽來醫院确定治療方案，我再跟您交流。”

陸一晝道聲好，挂斷了和李羽的通話。

賀忱在新一周晚上休息的那天去醫院看外婆，想問一下李羽外婆最近的狀況，卻沒能等到她，給她打電話也是無人接聽的回應，像是有事在忙。

他找了個護士打聽，對方告訴他說李羽醫生在參加一個患者的會診，不知道什麽時候能結束。

賀忱說知道了，給李羽留言說明了自己想知道的問題，跟她說下周再見。

這天醫院裏莫名其妙人特別多，好像所有工作人員全部傾巢出動，賀忱下樓的時候是被擠進電梯的，恍然間聽到有人說“陸總”。

他聽完又覺得自己好笑，怎麽在什麽地方都能想到陸一晝。

到一樓賀忱從醫院正門出去，外面是停車場，他出去會經過，從許多輛車裏穿過的時候，他覺得自己看到一臺眼熟的黑色車子，像是陸一晝的。

但他并不記得陸一晝的車牌號，也覺得隔了那麽遠自己不該過去看，況且對方有沒有生病，或是帶誰來看病，根本與他無關。

所以賀忱沒有停留，收回目光，很快離開了醫院。

陸一晝近期的工作實在忙碌，姨媽本想自己過來跟醫生溝通，但施檸一定要陸一晝也出面幫忙拿主意，于是陸一晝抽了某天下班的時間，開車載施檸和姨媽一道過來。

治療方案确定下來之後，施檸跟陸一晝的姨媽還有些體己話要講，便讓陸一晝先出去自己逛逛打發時間。

陸一晝走到樓梯間，拿出手機回了幾條消息，無意間朝窗外一瞥，卻看到一個十分熟悉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