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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像打翻一杯半溫的檸檬水，賀忱的眼角突然酸澀。

如果說方才他還在懷疑陸一晝說的是不是自己，那現在對方的回應已經足夠明确。

他曾經是陸一晝的星辰。

講座結束之後，賀忱看到陸一晝從外套口袋裏拿出手機，修長的手指在屏幕上按了幾下。

緊跟着他的手機就震了震。

賀忱拿起來，看到屏幕上顯示有一條新的消息進來。

陸一晝：“等我一會兒。”

他怔了下，看到坐第一排的學校領導去臺上找陸一晝，他們聊了幾句，領導像是向陸一晝發出了什麽邀請，陸一晝搖了搖頭，做出了一個略帶遺憾的表情。

之後陸一晝就朝他走了過來，在他這一排座椅的最外停下，随意地道：“走吧。”

賀忱沒反應過來，“啊”了聲。

“去吃飯。”陸一晝說。

報告廳明亮的燈光落下來，勾勒出他深邃的輪廓。

賀忱雖然不知道什麽時候有了要跟陸一晝一起吃飯的安排，但還是受了蠱惑似地跟着對方一起走了。

學校裏有可以現金支付的餐廳，陸一晝帶賀忱去了他們以前常去的一家，因為賀忱那時候喜歡吃那裏的招牌蝦仁馄饨，陸一晝陪着他吃了一頓又一頓，後來在一次偶然的聊天裏，賀忱才知道陸一晝其實不喜歡吃蝦。

正是吃飯的時間，餐廳裏人不少，陸一晝找到一張角落裏的空桌，跟賀忱對面坐下，掃了桌上的點餐二維碼。

賀忱還沒翻菜單，就看到陸一晝點了一份鮮蝦馄饨。

“你不是不喜歡吃這個嗎。”他說。

陸一晝頭也沒擡：“給你點的。”

賀忱這才看到陸一晝幫他備注去掉了香菜。

他下意識道：“你怎麽什麽都記着。”

陸一晝沉默了下，繼續看着手機，沒有回答這句話。

忽然餐廳的服務生小姑娘湊了過來，小心翼翼地問陸一晝：“我看您好眼熟，請問您是晝辰汽車的陸總嗎？”

陸一晝“嗯”了聲。

小姑娘興奮道：“我能不能跟您合張影？我朋友特別喜歡晝辰的車。”

陸一晝一般不在這種私人時間跟人合影，正要拒絕，就聽到賀忱說：“那我幫你們拍。”

他看了眼賀忱，改變了剛才的想法。

“好。”陸一晝答應下來。

賀忱于是打開手機站起來，小姑娘不敢跟陸一晝靠太近，就站在離他一步遠的地方，跟他合了影。

合影結束後，小姑娘一臉興奮道：“昨天我就看到有人說今天陸總要來，沒想到真的看到了。”

接着她給陸一晝和賀忱推薦道：“我們家鮮蝦馄饨很好吃的，是招牌，每天都能賣幾百份。”

賀忱笑笑：“我們已經點了。”

小姑娘突然不作聲了，臉有點紅，直到賀忱問陸一晝選好要吃什麽了沒，她才反應過來：“那、那我先不打擾你們了。”

陸一晝瞥了眼賀忱，賀忱渾然不覺，還在看手機上的菜單：“要不要點個喝的，之前他們家有那種玻璃瓶裝的豆奶來着。”

直到所有菜都點好，陸一晝才放下手機，狀似無意地問賀忱：“今天跟你坐在一起那個人，你認識麽。”

“誰？”賀忱過了會兒才明白陸一晝指的是誰，“不認識，是學生。”

陸一晝又說：“你跟他聊天。”

賀忱覺得他說得不太準确：“沒有吧，就簡單說了幾句。”

陸一晝循循善誘：“說了什麽。”

賀忱有點不好意思：“他問我哪個學院。”

陸一晝擡了下眉，賀忱又說：“不過後面就沒說什麽了，我告訴他我畢業好幾年了。”

賀忱不知怎麽，跟陸一晝讨論那個男生讓他覺得有點尴尬，很像以前兩個人談戀愛的時候，陸一晝看到他跟其他男生說話，也會這樣一直問他，問到他終于覺得奇怪，反問陸一晝到底想知道什麽，陸大少爺就會黑着臉說：“賀忱，你是不是看不出來我吃醋。”

吃醋這兩個字讓賀忱的神經下意識地産生了一些別的反應，他趕緊轉移了話題：“對了，你講座結束之後校領導跟你說什麽了，是不是想跟你一起吃飯。”

“嗯，問了一下。”陸一晝道。

賀忱有一搭沒一搭地跟他聊：“你怎麽不去。”

陸一晝答得很簡單：“因為要跟你一起。”

賀忱被他的直白和坦蕩弄得一愣。

這時候他們點的東西上來了，水汽從賀忱的碗裏袅袅地冒出來，賀忱臉上有些發熱，他也不清楚到底是因為剛出鍋的鮮蝦馄饨，還是因為陸一晝。

陸一晝看了他一眼，像是意識到賀忱的反應有些像害羞，他又安撫般說：“他們下午還有別的安排，時間緊，我說改天再吃。”

賀忱“唔”了聲，用勺子舀起來一顆馄饨，要往嘴邊送。

“燙。”陸一晝說。

賀忱停了手，陸一晝問：“你這麽餓。”

“還好。”賀忱道。

說話的時候沒有擡頭。

陸一晝端詳了他幾秒，想說什麽，但最後咽了回去。

兩個人吃了一頓飯，賀忱想要結賬，點開掃碼界面卻發現陸一晝已經結過了。

“回去麽，我送你。”陸一晝說。

他雖然這樣說了，但賀忱覺得陸一晝好像并不想回去。

“再逛一會兒吧，我好久沒回來了。”賀忱說。

他們從餐廳裏走出去，中午的陽光很清亮。

賀忱走在路上，問陸一晝：“你後來有回來過嗎。”

陸一晝說沒有。

“我也沒有。”賀忱說。

陸一晝看了看前面，問賀忱：“要去你們學院？”

賀忱原本只是漫無目的地走，此刻陸一晝一說，他才發現自己的腳步是往藝術學院的方向去的。

“那去看看。”賀忱說。

陸一晝沒說什麽，陪着他往那個方向走，兩個人輕車熟路地進門，賀忱左轉上樓，熟悉的排練室映入眼簾。

這會兒是中午，排練室裏空無一人，只有這天的陽光透過窗戶灑落在地上。

賀忱推開門走了進去。

忽然他聽到身後陸一晝說：“我第一次跟你說話就是在這。”

賀忱抿了抿唇，蹲下來，伸手摸了摸淺色的木地板。

牆上是大幅的落地鏡，映照出他的身影。

當年他就是在這裏一整天一整天地排練，懷揣着成為舞蹈家的夢想。

賀忱有時候會想，如果他早知道自己畢業後要去酒吧裏當dancer，他還會那麽用功地練習嗎。

陸一晝看着賀忱，他也知道這裏對賀忱來說，不僅是兩個人第一次産生交集的地方，也是對方盛放夢想的地方。

他明白賀忱為什麽不回來。

陸一晝單膝蹲在賀忱旁邊，突然伸出手，碰了碰他的臉。

這個過界的舉動讓賀忱錯愕地擡起了頭。

兩個人的視線交彙，陸一晝的臉忍不住往賀忱的方向偏了偏。

想吻他。

但想起那晚賀忱對他的推拒，陸一晝控制住了自己。

賀忱看出陸一晝的意圖，睫毛顫了顫。

他想問陸一晝這是什麽意思。

畢竟那天對方對他動手動腳是因為喝醉了。

而現在兩個人都很清醒。

看出賀忱的想法，陸一晝的嗓音有點啞：“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賀忱沒反應過來似的，直愣愣地看着他。

陸一晝覺得賀忱這時候像只小動物。

他忍不住又靠近了賀忱一點，然後輕輕地吻在了賀忱的前額。

蜻蜓點水一樣的吻。

吻完之後，陸一晝說：“你怎麽都不問我。”

賀忱仿佛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問你什麽。”

“問我剛才是不是想親你，”陸一晝用很慢的速度說話，“問我上午彙報的時候說的那個人是不是你。”

賀忱的呼吸起伏，好半天之後，他小聲說：“那我現在問還來得及嗎。”

陸一晝正要開口，排練室的門突然從外面被拉開了。

一個穿練功服的女生走進來，看到他們兩個之後尖叫了一聲，随後就跑了出去：“……不好意思我什麽都沒看到。”

賀忱有些慌亂地把陸一晝推遠，自己站起了身。

他想出去找那個女生解釋，還沒邁腿，陸一晝就握住了他的胳膊：“沒關系。”

“可是她看到我們……”賀忱卡住了，他其實跟陸一晝沒做什麽，對方只是親了一下他的額頭，而女生是之後才進來的。

“看到也沒關系，而且那麽短的時間，她應該也沒認出來。”陸一晝說。

賀忱想想也是，女生大概只見到兩個男人蹲在地上靠得極近，而且陸一晝是背對門口的，她根本不會知道他是誰。

但他還是忍不住嘀咕了一句：“我倒是沒關系，要是你被看到了怎麽辦。”

陸一晝松開他：“有什麽不一樣的。”

很不一樣的。

賀忱心裏這樣想着，對陸一晝說：“我們快走吧，別在這待着了。”

一副非常擔心的樣子。

陸一晝依着他，陪他出去了。

路上賀忱還在東張西望，很怕再遇到那個女生，陸一晝見他這樣，有心逗他，故意說：“怎麽，那麽不想跟我扯上關系？”

賀忱說：“不是。”

陸一晝故意“哦”了聲，語氣輕佻：“那就是想跟我扯上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