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chapter 04

chapter 04

我,一個不學好的17歲少年,放學後不是去網吧打游戲,就是在電玩廳裏端着一盒子叮當響的游戲幣醉生夢死。

往往嘴裏還叼着根煙。

那是我轉學一個多月之後的事兒吧,反正那天我也是泡在常去的一家游戲廳裏,正靠在椅背上開賽車玩。

開到一半,我就聽到門口噼裏啪啦一陣狂響,幾個聲音又“草”又“日”的,又兇狠又沒好脾氣,幾聲問候親媽的招呼也接二連三地從嘴裏蹦了出來。

好游戲廳都不讓未成年進的,所以這游戲廳其實不合規,當然沒敢開在大道上,地處一條小街道裏的偏僻地方。

這家既不問年齡,游戲幣還賣的便宜,所以不論大人小孩,來這兒的大多都是像我這種不務正業的混混。

這種把人拉拉扯扯拽進來欺負的,簡直不要太新鮮,周邊兩三個中學的不良混子都愛幹這事兒。

游戲廳裏的幾個人看熱鬧地分了幾個眼神,瞧了幾眼,評價都不評價一句,很平淡地就把頭扭回來接着打游戲了。

司空見慣了,說都懶得說點兒啥了。

我那時候好巧不巧在玩賽車游戲,正飙車飚得水深火熱,無暇分心,看都沒看他們,踩着油門一路漂移。賽車游戲嘛,不論游戲廳好還是壞,那音響質量都是杠杠的,一嗡起來,就算人站旁邊說話都不一定聽得清。

那幾個闖進來的混混罵得很大聲,但我還是沒聽見,一心一意開我的車。

等到開完一局,大概過去了三五分鐘吧,我打了個哈欠,進了結算界面。

音響這才消停了些。我揉揉頭發,摁着方向盤拍着跳過。我那座位在最左邊上,算是離門最近。我俯下身,前傾過去,往機器裏塞幣,準備開下一局。

我這一往前一傾,離那3D立體環繞音效的音響遠了點,也聽清了些那些混混在罵的話。

“你他嗎真以為你有幾個破分了不起了啊?啊!?白禮,你是不是真把自己當個東西了!?”

我手一頓。

我操。

我心說不是吧,緩緩回頭,看了一眼。

真他嗎是白禮。

白禮縮在門口一個角落裏,挨着水桶和髒拖布,還有掃帚和簸箕。

那是個堆滿塵埃的角落,這就讓平時總是光鮮亮麗的我們班班長看起來像只無處可逃一身髒污,剛從下水道裏被人揪出來的老鼠。

我心裏毫無波瀾,心說你果然被人欺負了。

就你那個平時說個兩句話都能拐到學習方面,月月挂在年級第一第二還謙卑得像自己吊車尾的性子,不得罪人才怪呢。

我又看了眼那幾個混混。

一共有四個人,好像是同年級的,我見過。

白禮好像挨打了,嘴角邊紅了一片,嘴裏還在滲血,縮在角落裏,看着挺無助挺可憐,眼睛卻炯炯有神地瞪着這幾個人,頗有那種誓死不向邪惡勢力屈服的英雄感。

我看着他,想了想,往後看了眼,游戲界面上已經出現了【投幣完成,請按開始】的字樣。

我有點心疼我已經投進去的兩個幣。

白禮那邊的混混又罵他:“還天天上學讓你媽接送,你媽寶啊,啊?你臍帶還他嗎沒斷呢啊?你天天還趴你媽懷裏喝奶呢?”

他旁邊的混混撅起嘴翻着白眼,陰陽怪氣地扭捏着聲調:“人家可是媽媽的小寶貝呢!”

另一個人有樣學樣,還扭起了腰:“人家要考高分給媽媽呢!”

我眉角一跳,啧了聲,從座位上下來了。

我拎起包。

我走過去。

那四個混混圍着白禮,背對着我,嘻嘻哈哈地朝他笑着,學他平時說話的口氣,做着鬼臉。白禮別開頭,他們就抓着他的頭發,又唾沫橫飛地罵起了他。

“你還有臉閉上眼,啊!?”

“你不平時很神氣嗎,你他——我操!”

我飛起一腳,直接踹他後腰上。

這位大哥始料未及,撲通跪在地上,往前一撲,腦袋直接紮在了髒水桶裏。

大哥撲騰了下,從水裏擡起頭來,勃然大怒,回頭看我:“你他——”

他幾個朋友也非常憤怒,回頭看我:“你——”

看清我的一瞬間,這些人啞巴了。

“喲。”我說,“您幾位上禮拜不說見我一次打我一次?今兒這麽有閑情雅致,還帶了個人質來的?玩這麽花呢?為了對付我不會還回去研究警匪片了吧,還是甄嬛傳啊?挺能玩心機啊,幾位哥哥?”

這幾個人臉色大變。

“是不是還要跟我打?上次沒把你們幾個打服帖呗?”

我大力甩起包來,原地蹦跶,“來啊!來不來!我包裏今兒可裝了保溫杯!保準你們一身反骨我全給打正了!”

幾個人如夢初醒,互相驚恐地交換了個眼神後,其中一個拔腿就跑,掀開門簾子就往外沖。

沖出去之後,這人還不忘回頭跟我喊:“夏詞塵你他嗎等着!!”

有一就有二,另外幾個也紛紛跟在他屁股後面落荒而逃。

他們每個人都沒忘了給我放狠話:“我下次遇着你,門牙都給你打掉!!”

“你他嗎當自己英雄救美呢你!?”

“媽的男人都救,沒長眼的玩意兒!你別是個死基佬吧你!我呸!煞筆!!”

他們一邊跑一邊罵,聲音逐漸遠去。

等人都跑幹淨了,我放下了快甩成螺旋丸的包,最後往後一甩,挎在了一邊肩膀上。

我涼涼瞥了眼還坐在地上的白禮,沒說什麽,也不扶他起來也不問他怎麽樣,單肩背着包,也撩開門簾出去了。

外面天都黑了,我看了眼手機,都八點多了,我媽快回家了。

我得回去做飯了。

我走出去了十米遠的路,白禮才從後面沖了出來,隔着幾米遠,很大聲地喊:“夏詞塵!”

我回頭。

他跑得一瘸一拐,龇牙咧嘴,校服七扭八歪的,是被剛才那群人扯的。

他跑到我跟前,喘着粗氣,臉通紅地問我:“你怎麽在這兒?”

“?”

我猛然想起他平時的為人,無了個大語,“我草,聖僧,你不會還要教育我‘我們不能來這種地方我們是學生要好好學習’吧,我幫了你哎,你連句謝謝都沒有嗎?太寒好人心了吧,我不想活了。”

白禮怔了怔:“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謝謝你,可是你不該在這種地方。”

很顯然,他還是想要教育我別來游戲廳。

他一臉正色。

我翻了個白眼,嘆了口氣,說:“我要是不來這種地方,你今天就等着被勒索吧。”

白禮敏銳地察覺到了我話裏的意思:“你被他們勒索了?”

“算是吧,最後被我打跑了,還沒人能勒索你塵哥。”我說,“我回家了,你別問了,你也快回家去吧。”

我說完正要走,卻看到白禮臉上有不合時宜的僵硬、抗拒,和一些沒有理由的恐懼和厭惡。

那不是個聽到“回家”兩個字兒時該有的反應。

我停住了剛要轉過去的身子,問:“怎麽了?家很遠嗎?我帶你去附近車站?”

“啊,沒。”白禮輕聲,“沒事,你回家去吧,不用管我。”

他撸起袖子,用胳膊抹掉嘴角的血,和流出來的鼻血。

我看了他一會兒,說:“那既然沒事,我就……”

我話才說一半,有輛車開進了這條街道裏,還開着刺眼的遠光燈。它按起了刺耳的喇叭,哇哇叫得像警告。

“我日了,”我忍不住罵,“誰家大晚上開遠光燈,要他嗎瞎了啊!有沒有素質啊!”

白禮沒做聲。

那車停在我們身旁,突然不開了,然後主駕駛上下來了一個人。

我定睛一看,是個長頭發的女人,很瘦,頭發在腦袋後面盤起來,戴着一副方框眼鏡,沒化妝,很嚴肅的一個女人,看起來像個中學老師。

她幾個跨步走到白禮跟前,問他:“你幹什麽去了?”

我才注意到,這女人和白禮長得有七八分像。

我也才注意到,剛剛衣服還被扯得七扭八歪的白禮現在把衣服穿得板板正正,臉上的血也都被擦了個幹淨。

他低着頭,不敢看女人,聲音唯唯諾諾地:“媽。”

哦,這是他媽。

他媽說:“媽什麽媽,回答問題。你上哪兒去了,我車就停在補習班門口,你七點二十下課,現在都八點多了!”

他媽越說越氣憤,怒道,“老師說你早出來了,你是上哪兒去了!?你翅膀硬了,都會跑了是吧!?”

說到這兒,他媽往後一看,看見了游戲廳。

她就更生氣了:“你跑這兒打游戲來了!?你不知道你八點還有課!?現在都遲到了,遲到十一分鐘了!你說怎麽辦!你以為你八點這節英語課免費的嗎,那是市裏有名的特級教師的課!一小時就九百塊錢!一分鐘就是15塊錢,你浪費了你媽一百六十多塊了你知不知道,你以為錢是大風刮來的嗎!你——”

“媽。”

白禮低着頭,悄悄指指我,“同學還在呢。”

他媽一愣,轉過頭,這才看見在旁邊咬着大拇指指甲看戲的我。

他媽看我那一瞬間,一雙眼睛怒目圓瞪,看得我虎軀一震,咬着指甲站在那兒頓住了,一動不敢動。

真的,她那個眼神,我感覺我動一下她就能把我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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