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門

門

“嗯。”于桑洲将于際抱起來，看着任游。

饒時都還沒說什麽，任游火氣竟比他還大。

“不錯啊，孩子養得挺好，”任游不屑地笑了聲，“在這方面你倒挺有人性。”

“還有事嗎？沒事我先走了，”于桑洲從饒時邊上走過，肩膀碰着肩膀，把饒時撞得朝左邊踉跄一下，于桑洲的聲音擦過耳邊，他說，“我還有事。”

“是，你自己最重要。”任游聲音沒多大，但于桑洲肯定聽見了。

饒時現在滿腦子都是剛剛那個小孩兒的臉，還有那孩子看向自己的眼神。地面開始搖晃，磚縫都晃成了兩條，胃裏翻湧，控制不住地朝上。

他拽着任游朝門口走，連呼吸都不敢用力，要命的是指紋怎麽按都按不開，再按一次就得鎖上，任游看着他又要伸手去按，立馬把人朝後拉了一步。

“輸密碼，我把你扶着，你別點歪了，”任游說完就将人扶正，“想清楚再輸。”

密碼死都忘不掉，饒時這麽多年不管是什麽東西都是這同一個密碼，最多加倆數字或者換個大小寫，一旦被別人知道密碼，他這奮鬥的小半輩子可就完蛋了。

不過還好，知道密碼的只有于桑洲，估計他也早忘了，畢竟也不是什麽重要事。

輸入密碼的過程沒問題，門鎖響起時饒時都跟着松了一口氣，就這一下，胃裏那股難受勁猛地就要沖出來，他捂着嘴朝廁所跑，任游趕緊關門跟上，站在廁所門口不知道在嘀咕什麽。

晚上吃的喝的都吐幹淨了，饒時按下沖水坐在地上喘着粗氣，任游端來杯水說道：“別喝，漱漱嘴。”

“你剛剛在門口念什麽，我一句都沒聽明白。”饒時喝了口，吐水的時候剛低下頭又是一陣眩暈。

“我在診斷病情，”任游接過杯子将他扶到房間，“沒什麽事，睡一覺起來能好一大半，就是不知道你的心傷……”

“找你對象玩去，別在這裏戳人痛處玩，”饒時将空調打開裹着被子閉上眼，擡起胳膊無力地揮了揮，“今天麻煩你了，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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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謝，睡吧，”任游關上燈，“記得定鬧鐘，我談戀愛去咯。”

饒時掏出手機将鬧鐘打開，随手朝床頭櫃上一丢，擡起胳膊壓在眼睛上，勾唇笑着“嗯”了聲。關門聲響起，屋裏重歸安靜，仔細聽還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床在晃着，帶着他的心跳又悶又重地砸向胸口。

和于桑洲的回憶像江水一般朝他席卷，好的壞的全在腦子裏倒放，從那扇緊閉的出租屋門到于桑洲被晚風吹起的黑發，困意找上門的時候饒時又想到，于桑洲的前妻會是什麽樣的人，肯定不能是和自己這樣動不動就揮拳頭的。

應該是個溫柔的人吧，于桑洲親吻或是擁抱她時……肯定也很溫柔。

他帶着一腦袋的問題和睡意碰撞，最後是睡意更勝一籌。

“想睡覺？”于桑洲一手提着一大袋零食，右手牽着剛打完呵欠的于際。

“不想，”于際嘴犟，跨着大步子朝前走，他突然皺起鼻子擡頭看着于桑洲說，“剛剛那個哥哥喝酒了，頭發上還有煙味。”

“哪個哥哥？”于桑洲問。

“家門口那個，沒有說話的那個哥哥，”于際指着自己鼻子說，“我鼻子可靈了，絕對沒聞錯。”

于桑洲想到饒時今天穿的那套衣服，條紋短袖襯衫加牛仔褲。

這種搭配還是他教的，饒時适合這種穿搭，穿在身上能蓋住那種痞氣，甚至還能裝出點斯文。

最主要是于桑洲實在看不慣饒時穿的那個死束腳褲，長得好好的一個人，非把束腳褲綁在身上，夏天穿薄款，冬天換加絨，他們在一起後的第一次吵架就是因為于桑洲丢了他一櫃子的束腳褲。

可能饒時還是不會自己搭配衣服，不然現在也不能還是按照他給的搭配去穿。

只可能是這個原因。

于桑洲呼出一口氣，聞到空氣中的煙味，大概是哪個路人正在抽着。

他今天只看出饒時喝了酒，煙味倒是沒聞到。

不過饒時以前就抽煙，這也不是什麽稀奇事，就是任游的态度讓他挺膈應，一句趕着一句怼，當着于際的面，于桑洲不想和任游多說一句。

“小狗鼻子，來，”于桑洲蹲下身子單手抱起于際，提起零食袋子晃了晃，“買完零食回家就得洗澡睡覺，不能再耍賴了。”

“再吃一袋巧克力餅幹。”于際伸出一根食指朝着于桑洲笑，眼睛都快笑眯了，再配上他右邊臉頰上的小酒窩，可愛得實在很難讓人拒絕。

于桑洲回他一個笑，說道：“不可以。”

“啊——”于際倒在他的肩頭，慢悠悠地說，“你是要結婚了嗎？”

于際突然問出的話讓他愣了一下。

他問于際：“你知道結婚是什麽意思嗎？”

于際擡起頭看着他說道：“就是家裏要多一個人，以後我們會在一起住，還會再多一個小朋友。”

理解倒是大差不差，但“結婚”這個詞對于桑洲來說實在太遙遠，他将零食袋子提高，最上面放着的就是巧克力餅幹。

“自己拿出來，只能吃一袋，”于桑洲看着前方那條還不太熟悉的回家路，說道，“我不會結婚的，別瞎想。”

于際點點頭，吃得餅幹碎屑全掉在于桑洲的胳膊上，小孩兒不好意思地笑笑低頭“呼呼”吹兩下：“你看，沒有了。”

“我可沒說你，”于桑洲張嘴“啊”了聲，“喂我一塊。”

巧克力餅幹膩得慌，估計饒時會喜歡，他什麽膩的都能吃下，就好像生活裏缺了甜的就要天崩地裂一樣。

于桑洲搖搖頭嘆氣，最近想起饒時的次數明顯不對勁，肯定是因為最近這人總在自己生活裏晃悠，而且以後次數還會更多，他一想到之後得和饒時門貼門的過好多年就頭疼。

上電梯時于際又打了個呵欠，這架勢估計吹頭發的時候就要睡着，電梯門剛打開，于桑洲就加快速度走了出去，剛拐彎就看見一個男人在樓道裏鬼鬼祟祟的。

他多看了這個人一眼，繞開男人走向家門口。

于桑洲沒想到這人還會過來找自己搭話。

“诶，你認不認識1001住的人啊？”

于桑洲收回剛準備開門的手，看了眼1001的門牌號，說道：“不認識。”

“奇怪了……”男人說。

就在他再次準備開門時，男人突然拼命敲着1001的房門，那動靜跟上門要債似的，男人一邊砸門一邊吼：“饒時！開門！”

于桑洲站在旁邊沒了動作，他拍了拍于際的後背小聲說：“別怕。”

于際沒在怕的，他正吃着小餅幹看得津津有味，一點要睡覺的意思都沒有了，于桑洲松了口氣，觀察着這個男人。

男人身材已經開始發福，典型的中老年穿搭，這面相一看就招人煩，褲子後兜裏還放了包煙，口袋太淺，煙盒和打火機都露了半個頭，男人說話聲音也帶着啞，跟卡痰似的，大概就是因為煙抽多了。

“饒時！你給老子開門！”男人猛地一腳踹上去，門上也多出一個鞋印，顯然，男人的動作并沒有要停下的意思。

于桑洲深吸口氣，太陽穴都跟着跳，他把零食放在地上，将于際換了邊抱，伸手抓住了男人的胳膊：“聲音小些，有事打電話，打擾到鄰居休息不太好吧？”

“我自己家的事，你別管這麽多，要回家趕緊的，杵在這裏看什麽看！”男人一把甩開于桑洲的手，下一秒就朝1001的門邊上吐了口痰。

“你不講文明。”于際還在邊上看戲，且發表了意見。

于桑洲趕快打開了房門把零食和于際一起推了進去，關門前還不忘說了聲：“少吃點！”

“你還真是會教孩子啊。”男人掏出兜裏的煙點上一支。

于桑洲聞到煙味被熏得皺起眉，這煙也不怎麽樣，聞着就夠讓人難受的。

“孩子說得不對嗎？”于桑洲瞥了眼地面，“有素質一般不這樣，你大人估計沒教你，沒事，我今天教了。”

“你他媽的——”男人話還沒說完，1001的房門打開了。

饒時頭發亂糟糟的，一看就是剛從床上爬起來，他看着門口的兩個人——于桑洲一副拽樣，男人一副要揍人的架勢。

饒時揉了揉還不舒服的胃，看着男人說道：“饒達海，我在睡覺，有什麽事明天再說。”

“我以為你死了呢，”饒達海舉起夾煙的手指着饒時，“直呼老子名字，我以前沒教過你啊，剛剛這人還罵老子沒人教！”

饒達海瞪着于桑洲，随後又看向門口的饒時。

“不是你說的在外面別叫你‘爸’嗎？老糊塗了，不記得了？”饒時臉色不太好，他深吸口氣說道，“別踹門，我這新的。”

“給錢，你這個月還沒給我，打電話你不接，發微信也不回，去你出租屋才知道你已經搬走了，”饒達海變臉也挺快，現在臉上那谄媚地笑，看得于桑洲直犯惡心，饒達海搓了搓手，“現金也行，快點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