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熱水
熱水
這句話挺普通的,但他說出來時,卻感覺空氣中都帶上了暧昧。
大概是因為自己的心思不太單純。
畢竟于桑洲是在他夢中出現過的人。
雖然就那一次,但也保不齊還會有下一次。
“嗯,”于桑洲那種拘謹的狀态并沒有消失,他捏着指關節,垂頭不知道在看什麽,“我其實沒什麽朋友。”
這句絕對是實話,饒時百分百相信。
他如果有很多朋友那才是見了鬼了。
“借你電瓶車那個,他不算朋友嗎?”饒時還是決定不刺激他,于桑洲現在看着就跟快碎了似的。
“高一順和我也就認識這麽幾天,我不太了解他,而且他挺熱情的……”于桑洲擡頭看着饒時,顯得有些無助,“這種性格的人我有點招架不了,不知道應該怎麽相處。”
“又不是要你和他談戀愛,這有什麽不好相處的,”饒時說完後自己都愣了一下,連忙補道,“那你憑什麽覺得我好相處?”
于桑洲對他這句話倒是沒什麽反應,也沒揪着他那句“談戀愛”去問,他說:“認識你這麽多年,大概也了解了些。”
“那你說說。”饒時想挑個眉,估計是面部有些僵硬,人也累得慌,他嘗試動了動,臉上就跟抽筋似的。
有點鬼迷日眼的意思。
“你喝水嗎?”于桑洲站起身端起杯子,“我去給你接點水。”
“你坐下,”饒時指了指椅子,“一說到什麽關鍵的你就要跑,說說而已,又不是什麽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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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渴了,”于桑洲說,“我去喝口水。”
“那我也去。”饒時撐着床邊坐直身子,說着就要放下一條腿。
于桑洲見這架勢,又坐了回去,将杯子拿在手裏不安地輕捏着。
他說:“你是一個……脾氣不好的人。”
“嗯?”饒時用眼神警告他,于桑洲不帶一點犯怵地直視着。
于桑洲說:“你就是脾氣不好,很容易生氣,而且一言不合就愛動手,但正因為這樣,你反而是最好相處的那種。”
“為什麽?”饒時問。
“沒什麽心眼,一根筋,只要是能用拳頭解決的事,你肯定都嫌動腦子累,”于桑洲都把自己說笑了,他說,“你記不記得剛開學那天,我在食堂門口看着你吃面?”
饒時當然記得,那天要是任游沒來,他和于桑洲兩個人再那麽繼續嗆下去,肯定免不了吵起來,最後又得打一架。
他說:“記得,你那天就站那兒不走,不知道到底想幹什麽。”
“學校裏我一個人都不認識,當時本來只是瞎逛,結果你正好站在食堂門口,吃面的樣子還是和高中時一樣,”于桑洲說着說着突然又笑了,像是在回憶什麽挺溫馨的畫面,“我想着過去和你打聲招呼,随便聊兩句也行……在學校裏,我只認識你一個人。”
饒時忘不了那天于桑洲說話的語氣,他那句“喲,你也在這個學校呢”說得是那麽欠揍。
“打招呼是你那麽打的嗎,”饒時都氣笑了,“拽成二五八萬一樣,你說是去找我吵架的倒還像那麽回事。”
“不知道說什麽,”于桑洲說,“本來以為你和我一樣,誰都不認識,結果任游也在……你倆關系還真是挺好的。”
“發小嘛,從小一起長大的,”饒時問道,“不能吧,你一個朋友都沒有?”
于桑洲搖搖頭,說道:“有一個,但他不在這個學校,離得挺遠的,也算是發小吧,但我和他不打架。”
“有完沒完了你,”饒時撐着床沿坐起來,晃了晃昏沉的腦袋,“洗浴用品借我,既然都是朋友了,我用你一點也不算什麽吧?我要洗澡,不洗睡不了。”
站起身時腳步都帶着虛浮,腦袋就像是跟身體分家了一樣,上半部分在太空遨游,下半部分泡在江水裏。
他彎腰去夠盆子裏的東西,于桑洲快速放下杯子,用手擋住盆口問道:“你真去?”
“那我假去?”饒時拍開他的手,“磨叽什麽,我自己身體,心裏有數。”
于桑洲沒再攔着,放開手後将盆端起來遞給他:“需要幫忙嗎?”
“不用……”饒時擺擺手,一陣眩暈,緩了會兒後便将鞋脫下打着赤腳,“你這樣我別扭得慌,太熱情了。”
他端着盆走進廁所,裏面的窗戶開了一半,熱風朝裏面直灌,将這個小空間憋得悶熱。
饒時将盆子放到靠牆的地方,打開花灑,朝後退了一步,将窗戶虛掩着。
他不敢關嚴實,等會兒熱水出來,廁所裏的溫度只會更高,別說是洗澡了,他不在裏頭悶死就不錯了。
他衣服倒是脫得快,三兩下就全丢地上了,水嘩嘩流,但不見一點熱氣。
地上那幾件衣服卻早被流過去的水打濕,饒時雙手撐着身後角落裏的小洗手池,腕處的手環微微傾斜,像是被随意挂在手上的飾品。
他轉了轉脖子,深呼口氣,盯着毫無溫度的水流。
“還沒洗好?”門被敲了兩聲,于桑洲的聲音隔着門傳了進來。
“洗都沒洗。”饒時看着快流到腳邊的涼水,朝後退了一步。
“那你在廁所幹什麽?”于桑洲反手擰開門把手,推門看着愣住的饒時。
“你還挺随意……”饒時瞥了眼自己身上僅剩的內褲,“我可沒穿衣服啊。”
于桑洲盯着他看,将這人從上到下看了個遍,視線最後停留在唯一被衣物擋住的地方,“這不是穿了嗎?”
“也就這一條褲衩,”饒時玩味笑道,“愛看?那我允許你多看一會兒。”
于桑洲倒也不客氣,依舊直勾勾地盯着那個地方。
他臉上沒什麽表情,只是倚靠着門框。
本來只是調侃的随意一說,偏偏現在這個空間裏,兩人挨得極近,水流肆意亂淌,除了這個聲音,再無其他聲響。
于桑洲盯得饒時渾身發毛,他都想把已經被打濕的衣服撿起來,将自己蓋上。
水幾乎快流到門檻處,于桑洲彎腰伸出食指點了點,他問:“沒有熱水嗎?”
“這不是顯而易見嗎?”饒時說道。
他擡腳準備朝前走去關花灑,于桑洲先他一步走過去,擡手關掉,這人低頭看向他光着的腳,走到門口朝他伸出左手。
“拉着我,跨一大步過來,”于桑洲提醒道,“不要踩進水裏。”
饒時猶豫幾秒,在催促的眼神中,伸手握上。
就這麽一只手,平平無奇,最多長得有點好看的手。
但每當這只手握住他時,饒時總是會在第一時間體會到什麽叫做安心。
莫名其妙地,真是見了鬼了。
于桑洲帶着饒時走到床邊,扯着被子蓋到他身上,讓他坐好。
随後饒時看見他再次走進廁所,端出盆子朝門口走,開門時留下一句:“我去接點熱水來。”
“哦……”饒時應道。
于桑洲前腳剛走沒多久,他後腳就甩掉被子,穿上鞋去了廁所。
衣服總不能這麽一直泡在地上那攤水裏,他将衣服撿起來,看向那些被于桑洲從盆裏拿出來放進洗手池裏的東西。
可惜,沒有看到洗衣用的。
他只好将衣服鋪在地面,拿出沐浴露朝上面擠了一些,再打開花灑,蹲在地上慢慢搓。
洗衣服不是件難事,蹲在地上洗衣服倒是有些累得慌。
饒時還挺佩服自己的,雖然發着燒,但依舊很強。
洗到最後都給他洗帶勁了,饒時伸出一條腿做起了側邊拉伸——實在是蹲太久有些腿酸。
在他準備換一條腿繼續拉伸時,背後的男聲問道:“喲忙着健身呢?”
“啊——”饒時回頭瞥他一眼,扭過頭繼續搓衣服,“運動有利于身心健康,怎麽,嫉妒我完美的身材?”
“不存在的事,”于桑洲把盆子放到地上,裏面的水有大半盆,落在地上時和地面瓷磚碰了個響,“還沒洗好?”
“快了,”饒時收回一條拉伸的腿,直了直背,說道,“最後再得拿去水池裏洗一遍……要不是水池太小,我也不用蹲在這兒洗。”
于桑洲看着他手拎衣服站起,衣服上還在滴着水,就連這人的身上也全都是水,唯一幹燥的,只剩後背。
饒時站在那兒沒再有下一步動作,背對着于桑洲,低頭撐着牆。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說話:“我操差點給我暈吐了。”
“丢水池裏就行,我等會兒洗。”于桑洲嘆口氣,上前兩步接過他手裏的衣服丢進水池。
饒時手裏一空,下意識緊了緊拳。
于桑洲離開門口一會兒,再回來時,手中多出一條藍色的毛巾,他說:“這條是新買的,我離開寝室走半路才想起來……忘了拿。”
于桑洲這一切做得都跟理所應當一樣,甚至有點好得太過于詭異。
饒時伸手接過,于桑洲又說道:“快點洗,接的水沒多燙,估計要冷了。”
“于桑洲。”饒時走到盆前,彎下腰打濕毛巾。
被叫到名字的人已經在池邊清洗衣服了,聽見饒時叫他,便朝右邊望去:“嗯?”
“你那個發小叫什麽名字?”饒時問。
“張定辛,”于桑洲問,“怎麽了?”
饒時擰幹毛巾,折疊一下,輕輕擦拭着胸前濺上的水,他問:“你對張定辛也這麽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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