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章
第 54 章
他話中之意乃若是再忘記, 下次還會來。
想到昨夜他做的事,唐袅衣清麗的臉上浮起熱氣, 半仰着頭,顫着剛醒來還有些酸澀的眸,生疏地微啓紅唇吻他。
他的唇溫涼柔軟,吮吸的動作如他人般溫柔,十指插.進烏黑的發髻中托住她的頭,輾轉含.弄。
另一只手忽而順着她耳垂撫下,崩壞一顆盤扣,珍珠順着他的手指砸落在地上。
一聲、兩聲……彈跳的聲音很輕。
她的心跳随着崩掉的珍珠驟然停止,随後紊亂地跳。
沒有扣子的領口散開, 露出如白玉般泛柔光的肌膚,他撫在鎖骨上, 吻落至唇角隐有下滑之勢。
這裏是馬車, 但凡動作大些就會發出聲響, 而他昨夜猶如一匹脫缰的野馬, 清醒後雖如同高冷的白毛貓兒有矜持, 她也不敢和他在這裏亂來。
唐袅衣驀然抓住他挑第二顆扣子的手。
季則塵掀開潋滟水光的眸, 似不解她為何忽然攔住他。
唐袅衣舔了下他的唇, 語氣很羞怯:“外面會聽見, 我們悄悄親一下就可以了……”
說完,她臉頰似嫣紅的胭脂暈開, 卷翹黑濃眼睫下,兩顆浸水的珠子黑亮亮的。
季則塵目光落在她的眼上,忽而擡手遮住她的眼, 吻上她的唇。
比此前少了幾分溫柔,先吮吸幾息, 轉而又深吻,唇舌勾舔的力度恰好。
她快喘不過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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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舌糾纏幾息,唐袅衣眼中便忍不住浮起霧氣,粉嫩的紅唇微啓,吐着舌尖急遄地轉過頭呼吸,分離時拉出霪靡的黏絲。
季則塵見她面色緋紅,貼心的并未再繼續,松開她的後頸。
唐袅衣軟趴在茶案上喘氣,心中劃過一絲疑惑,剛才轉頭時按在後頸的手,驀然用力是錯覺嗎?
如此想着,她淚眼乜斜,正慢條斯理擦拭唇角的青年。
他看起來很正經,誰曾料想得到如此正經之人,一旦沾上些慾便如同吃了,好幾瓶不幹淨的藥,渾身散發求.歡氣息。
“少師……”她撐起還發軟的手,想問自己是否可以離開了。
被瞥了一眼,唐袅衣渾身發麻,急忙改口:“時奴,我現在可以回去了嗎?”
季則塵屈指擡起她的下巴,忽然似笑非笑按住她的下唇:“又用完我,轉身就走?”
她什麽時候用完他轉身就走了?
聞言,唐袅衣顫了顫眼睫,懵懂地盯着他道:“還、還要繼續嗎?”
話音落下,他松開了手。
唐袅衣順着他搭在案上的手,注意到上面擺放的茶壺是空的,忽而頓悟他這話是何意了。
原來是茶水沒了。
她現在還得伺候他平素起居,雖然他留她在身邊是為了方便控蠱,但還得履行應有職責。
唐袅衣臉燒紅,提上茶壺,捉起裙擺飛快地往外面去,明媚的腔調慌忙。
“少師,我很快便回來。”
唐袅衣打開馬車,看見正在行駛的隊伍,表情一僵。
她現在根本就回不去。
所以又是她錯會意思了?
前面驅車的車夫疑惑轉頭,她猛地又将門關上。
身後的季則塵淡觑她的背影,再看她關上門,垂頭又乖巧地坐回來,唇邊帶着讨好的梨渦。
“我剛才是想去看看,外面走到什麽地方去了。”
季則塵對她莞爾,屈指叩在案上,溫和地提醒:“你手中乃擺放的玉器。”
聞言,唐袅衣低頭,看手中以為是茶壺的玉器,臉上的尴尬更甚了。
垂着頭放上去,聲線被壓得模糊:“和茶壺長得有些像。”
目光落在頭頂的青年并未說話。
唐袅衣上前将擺件玉壺放回原位,正欲回至先前的原位坐下,手腕倏然被骨節分明的大掌握住。
稍用力,她便往前一撲落入他的懷中,男子衣襟上熏染的沉香,沾染上她的肌膚。
唐袅衣被抱得突然,茫然地眨了眨眼,“嗯?”
季則塵颌抵在她的肩上,溫和地道:“別亂動,想抱你。”
并非是男女的想,而是貓奴看見毛茸茸的貓,忍不住上前抱住的想,并未摻雜半分男女情愫。
唐袅衣早就發覺他似乎對自己,有超出常人想要接觸的渴望。
因為他抱的姿勢很尋常,她也沒有此前慌亂,乖乖地由他抱。
被抱了許久,她又有些犯困了,不知不覺靠在他的懷中睡了過去。
再睜開眼時馬車已經停下了,馬車中只有她一人。
唐袅衣撩開幔子推開門,往外面看去。
外面的黃昏霞賒如绮麗的紅綢被鋪開,冥河翻雪,景色絕美。
唐袅衣欣賞着晚霞回去,谷荷也早已經回來了。
谷荷對她沒有了最初的不滿,活潑的性格就彰顯出來,兩人說笑着南江的事,晚上再靠在一起睡。
接下來這幾日,白天她在季則塵的馬車裏,養成了被他随時愛不釋手地抱住,晚上回去尋谷荷說笑。
唐袅衣會的東西很多,尤其對南江了解。
最初那些人也和谷荷一樣對她諸多不滿,看在谷荷的面上,沒有顯出不滿。
而谷荷活潑,認識人也不少,幾趟來回,長相本就讨喜的少女明媚如絢陽,很快就在人群中被衆人喜愛,那些人甚至還懷疑,此前傳言陷害的事情真假。
短短五日,那些人也對她沒有了芥蒂,不少人時不時地拿着書問南江,她都一一解答。
這幾天唐袅衣過得十分舒心,白日去找季則塵壓抑身體內的蠱,傍晚馬車停下時,回去又和谷荷一起去找旁人玩兒。
轉瞬間,歷經五日路程,終于抵達南江地界。
春花傳信,煙霧蒙蒙,甫一進入南江,纏綿的煙雨氣息便撲面而來,随處可見的小橋流水,放黃牛的垂髻小兒,忙碌的百姓。
他們看見浩蕩的祭祀隊伍,無論是在做什麽都會停駐下來,虔誠地跪拜,直到隊伍離去。
大周對神明的敬仰近乎癡迷,可以沒有房屋,卻不能沒有神廟,全身心的信仰皆傾注在神廟之中,故而神廟常年香火不斷。
唐袅衣趴在窗沿上看熟悉的山水,微眯着眸,手伸在窗外感受溫柔的風拂過的缥缈。
她自幼長在南江,才離開一年之餘,好似過了半生。
“時奴。”唐袅衣已經适應了如此喚他。
端坐在一旁的青年放下雕刻好的木偶,眉目溫慈地擡眸看過。
她轉過白淨的小臉,顧盼生輝的眼底印着斑駁的光影,“到了後,我能不能出來逛逛?”
青年不置可否地颔首。
他一向很好說話。
唐袅衣待在他身邊,尋常都會不自覺,将他當成如面相般溫潤的君子。
見他同意,她霎時露出明豔的梨渦,連被風吹拂的發絲都透着柔光。
季則塵的目光落在她唇邊,對手中的木偶忽然失去了興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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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在風情明月的淨月山莊停下。
淨月山莊是前朝留下的,裏面住着不少僧人,道是山莊,實則為神廟。
隊伍規矩地随着,提前迎在門口的僧人而去。
而此時最大的禪院中,宮人跪在地上,雙手捧着器皿。
柳貴妃端起靈犀杯,依偎在皇帝的身邊,眼含溫柔地遞過去:“陛下。”
皇帝伸手擋住,目光看向對面剛随隊伍抵達山莊,前來禀明的臣子,問了幾句關于此次祭祀之事。
陳崇禮一一作答,其間免不了提及了祭祀。
一旁的柳貴妃不經意觑了眼陳崇禮,遂将杯子放下,腦中劃過季則塵。
這些年,沅茞澧蘭的青年容貌越發出色,頗有幾分當年那女人的幾分風采,晃眼看去,她總是會恍惚認錯。
留他這麽多年,究竟是陛下于心不忍,還是對旁人念念不忘,她比所有人都了解。
柳貴妃垂下眼睫,忽然掩唇輕咳嗽幾聲。
很輕的聲音打斷了兩人的談話。
皇帝話音遂止,繼而轉眸落在柳貴妃的身上,握住她的手,語氣尚且溫和地問:“可是身上有何處不适,要不要早些回去?”
柳貴妃搖頭,美眸柔柔地垂下眸:“回陛下,臣妾無事,只是最近一段時日,覺得胸口痛,夜裏也少眠,總會驚覺。”
皇帝溫聲寬慰幾聲柳貴妃,擡首看向對面的幾位大臣,道:“後日祈福納祥過後,祭師去貴妃禪院再納福。”
祈福納祥乃是天下共主與妻,才能受得起如此大恩惠,從未傳出過妃代皇後享受,倘若是傳出去,天下人必定要辱罵皇帝昏聩。
不少人皆紛紛搖頭不贊同,倘若是皇後倒也罷了,小小宮妃如何當得。
衆人的反對讓皇帝頗為不悅。
柳貴妃看了一眼,善解人意地道:“陛下罷了,臣妾這身子這些年也就這樣了,季少師是為國祈福,臣妾如何能搶了此福分。”
說完似氣血不暢,用力咳嗽幾聲。
她連咳嗽的蹙眉都精心挑選過,用的最柔媚的姿勢。
美人蹙眉格外惹人憐愛。
柳貴妃沒咳幾聲,忽然便昏了過去。
見狀,皇帝也顧不上場上還有別的大臣,神色急急地抱起昏迷的柳貴妃,起身往外面走。
路過立在一旁的宮人,用力踢了一腳。
“還不快去将人找來。”
從二十三年前柳貴妃為救皇帝中毒後,身體便一日不如一日,平素都是用藥人的血養着,凡有半分不适,皇帝都會派人前去取血。
宮人連滾帶爬去前去請人。
剛至山莊,唐袅衣與谷荷被分在一間禪房。
她剛沐浴完,濕潤的長發還沒有擦拭幹,門便被人敲響。
“少師在青蓮堂,請你去一趟。”
青蓮堂是聖人的居所,沒有傳召無人敢前去,此時這侍女前來此處召她去,恐怕是出了什麽事。
唐袅衣用發帶将微潤的長發松松地束上,開門跟随那侍女一起前去了青蓮堂。
去的路上,她不經意地詢問是為何。
侍女當她是常年跟在季則塵身邊的人,知曉那些事,未曾隐瞞如實告知。
簡單的幾句話,唐袅衣心驟然收緊。
随着侍女走至青蓮堂,貴妃院中的人卻攔着不讓她進去。
唐袅衣在外面等着。
不多時,從裏面走出兩個柳貴妃身邊的宮人。
唐袅衣含憂地上前:“兩位姐姐,少師還有多久才出來?”
她也到這裏有些時辰了,哪怕是将人的血抽幹,也得抽完了,但他現在都還沒有出來。
宮人是奉貴妃命令出來,神情倨傲地上下觑着眼前神色焦急的少女,見四下無人前後,攔住她的去路。
這兩人身形寬,立在她的面前就似兩座山峰。
唐袅衣見這兩人看她的神色兇惡得不對,下意識往後退一步。
那兩宮人以為她是要跑,伸手抓住她用力一拽。
唐袅衣身子瘦弱,被拽得步伐踉跄穩不住身形,跌坐在地上,疼得眼眶登時盈淚。
如今她是季則塵身邊的人,被人欺負無疑是打季則塵的臉面。
依照如今祭祀在即,季則塵身為祭祀,傳出去身邊的人被人侮辱,定會鬧起民憤,就事論事起來,哪怕是貴妃都得和氣了事,謹防被人拿此時再參貴妃。
唐袅衣忍着眼眶的淚,注意這兩名宮人穿着并無品級,且避開無人時才出手,想必也不欲将事鬧大。
兩宮人原還要做些什麽,忽然目光約過她的身後,臉色陡然一變,眼神互相交換,和善地笑,将跌坐在地上的少女扶起來。
“嗐,姑娘小心腳下打滑,石板剛用水清掃……”
話還沒有說完,臉上便挨了兩巴掌。
少女的聲音清脆微哽,氣勢卻很足:“地板弄得如此滑,我摔了倒無礙,貴妃娘娘摔倒了如何是好。”
她們既用此話來堵她,那她驕縱的用話打回去,也不落別人口實。
且,她如今有季則塵撐腰,出事有他頂着,沒必要吃這等虧。
兩宮人沒想到看似柔柔弱弱的小姑娘,竟當衆給了她們一人一巴掌,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直到面色透白的青年從裏面出來,身後的人不敢去攙扶,皆小心地跟在身後。
兩個宮人也不敢說什麽,只拿眼橫了唐袅衣一眼,果真不敢将事鬧出來。
唐袅衣顧不上這兩個人,蹒跚腳步去扶季則塵,眸中俱是擔憂。
剛才還好好的人,才至淨月山莊,轉眼忽然就變成了這樣。
季則塵見她微紅的眼,轉眸落在身後的兩個宮人身上。
兩個宮人垂着頭,無端感受一股冷涼的寒意,跪在地上身子瑟瑟發抖。
季則塵垂顫眼睫,颀長的身子全全倚靠在她的身上,聲音很輕:“回去。”
唐袅衣扶着人出了青蓮堂,一路至禪院進去後,将人扶至休息的簟上。
他倒在青白竹簟上,雪白的衣袍迤逦鋪開,烏黑的長發遮住透白無色的臉,雙眸微阖的将手垂拉在邊沿。
唐袅衣轉身回來,看見他手腕上的血如珠,順着指尖滴落在地上。
他似困倦極了,任由血流了滿地。
她抱着藥匣子上前蹲下,趕緊掀開他的袖袍,看見猙獰得泛白的傷,瞳孔驟然一縮。
這些人抽血怎麽不處理傷口,看着都疼,一路他也不吭聲。
那傷口好似在她身上,眼眶莫名一酸,眸中溺上水霧,鼻尖微抽地往上面倒止血藥粉。
手腕上的痛讓季則塵睜開眼,目光落在她泛紅的鼻尖上,挂着一滴欲墜不墜的淚珠。
季則塵默不作聲地注視她,所有感知都在那雙泛紅的眼上,心中蔓延奇異的感覺。
像是溺在水中太久了,忽而被人拽出水,順暢呼吸到生氣,心跳躍動得急促。
但更多的是不解,傷的是他,她為何會在哭?
他的烏發微散,擋住臉龐上浮起的緋色,目光直勾勾落在她的身上,像是喜歡看她哭,所以并未開口。
唐袅衣還未發現他已醒了,埋着頭仔細地處理傷口,如同感同身受般蹙眉含淚。
傷口很深,和此前用針紮出的血窟窿不同,這次用的是小刀,下手之人似與他有深仇大恨,再用力些,似乎就會将整個手腕都割下。
唐袅衣想起剛才那侍女說的話,眉心苦颦,動作小心的将傷口用紗布纏上。
那侍女說當年貴妃重病,是季則塵主動要當貴妃的藥引。
可二十三年前,他左右不過一兩歲,如何會答應下,不過是趁他年幼不知事強行培養成藥人。
唐袅衣想想的認真,眼角忽而被冰涼的手指撫摸上。
她懵懂地擡頭,發現他已經醒了,淡色的眼瞳蒙上一層看不清的霧,不似失血過多,倒像是要飛升的仙人,眉宇皆是慈悲。
他直勾勾地盯着她,溫聲地問:“為何會流淚?”
她的臉上不停滑落的眼淚,占據了他所有感知。
他想知道她為何會哭,是因為什麽?
“是因為她們欺辱了你嗎?”他不解地問,眼中升起了溫柔的殺意。
唐袅衣抿唇搖頭:“不是因為那兩人,是因為傷很痛。”
她天生見不得猙獰的傷口,每每看見總會控制不住感同身受,似那些傷生在自己身上,疼得她難受。
這個回答令青年表情微滞,初升起的殺意被莫名的感覺代替。
不是因為別人,那是因為他?
他笑了,捏起少女尖尖的下巴,琥珀似的眼珠如鑲嵌在眼皮下不會轉動,森森地盯着她。
唐袅衣被擡起下巴看他,小臉有種不染塵垢的白,餘淚輕顫,沿着眼角落下。
滾燙淚珠落在他的指尖,燒出灼熱感。
“怎…怎麽了?”她被他看得很緊張,咽了咽喉嚨。
谪仙般絕豔的青年目光溫柔,面含愉悅地輕聲問:“因為看見我身上的傷,你才如此難過?”
他的語氣很随意,眼珠一眼不眨地盯着她,不在乎身上的傷,只在乎她的回答。
唐袅衣被他看得頭皮發緊,緩緩點頭:“是……”
剛點完頭,她看見季則塵笑了。
一種很古怪的笑。
她心中莫名一顫。
他目光柔柔地看着她,倒在玉色竹簟上,颀長的身子泛着不可亵渎的漂亮,眼尾卻又有點不堪的豔。
忽然想起了,曾經有人說過,有人若看見他身上的傷,甘願留下淚便是因為愛。
所以她是因為愛嗎?
被憐憫、愛,他并不需要這些無用的東西,不能否認,他喜歡從她身上看見這些情緒。
愛會讓她心甘情願當傀儡,哪怕死去也毫無怨言。
愛會讓她想永遠留在他的身邊。
所以他壓下愉悅,僞裝溫柔地問她:“袅娘,你因我流淚,是因為愛我嗎?”
他溫柔地捏住她的下颌,神色虛迷含笑,薄唇微動:“愛我至情願為我去死,或則我死後,為我殉情嗎?”
誰會愛人愛得想生死相随?
那都是話本中才會出現的感情,愛不能與命相比,也不互斥,但他偏執的話中之意,兩者只有一生一死。
唐袅衣被他的話吓到了,眼眸被水霧蒙住,動了動唇,不知他何故說出這番話。
她并非是因為愛,甚至與愛毫無關系,哪怕是在路邊受傷的一只小狗,她都會因為它受傷了而難過。
掐在下巴的手指微緊,唐袅衣倒吸一口氣,眼中的淚霧眨去,終于看清了。
他雖眉眼噙笑,看似溫潤,眼神似被攝魂般的空冷,如同非人的傀儡,直勾勾地盯着她。
等她的回答。
等他想要聽見的回答。
唐袅衣被他看得背後發寒,在他冷寂的眼神中顫巍巍地垂下眼睫,蠕動唇:“……是。”
話音落在,季則塵便阖上了眸,掐在她下颌的手也輕輕地垂下,轉而握住她的手腕,十指相握枕在臉下。
睡息延綿地呢喃:“我記着了。”
唐袅衣睨他安靜的慘白無害的容顏,剛沐浴過的身子被汗水浸濕,黏糊得難受。
她跪坐起身想要牽了下衣襟,風灌進胸口,但他卻拽得很緊,如何都抽不出來。
唐袅衣抽不回手,只得坐在他身邊,不覺間倚在一旁睡下了。
這一覺她睡得并不安穩,夢中神廟後續,她和一個小和尚蹲在溪邊,兩人在說話,好似是因為時常夢魇,睡不安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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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昏沉,藤蔓纏枝的院子呈頹敗。
黃昏時仍舊有餘熱,冷淡色澤的室內少女雲髻峨峨的鬓角滲着薄薄的汗。
一雙手輕輕地覆在她的額上,指節修長,肌澤冷白清冷。
冰涼的觸感讓唐袅衣忍不住蹭了蹭,因還在夢中,眉心蹙起。
“可是還難受?”
一道深潭墜玉的清涼男聲傳進耳中。
唐袅衣聽見聲音,驟然睜開眼。
入目便是青年清絕出塵的眉眼,眉冷似雪山,眼眸如浸水琥珀,蘊着窗外照進來的碎金光。
不久前他臉上蒼白如紙,現在卻恢複極快,面色如常了。
季則塵見她醒來便盯着自己發呆,想起剛才她在睡夢中,不停的呢喃腿疼。
他已經仔細查看過了,有擦傷。
所以傷她的人都不能放過。
“袅娘,還疼嗎?”他斂下長睫,撫在臉上的手往下,手法輕柔地揉捏着她的雙膝。
唐袅衣只是夢中腿疼,并非是真的腿疼,正欲開口,忽被另外古怪的聲音打斷。
她轉眸看去,臉上的表情驟然頓住。
并非只有季則塵一人,還有姿勢怪跪在不遠處的兩人。
下身不是人的雙腿,而是像用廢棄的木架,随意地支撐着身子。
兩人眼中藏着恐懼,對着她不斷地張口講話,口中空蕩蕩的,牙齒與舌都被拔得幹淨。
是噩夢中才會出現的畫面。
一醒來便看見此場景,唐袅衣被吓得往後退了退,後背抵在靠背上,忍不住倒吸一口氣。
季則塵按在她的肩上,讓她趴在腿上,腔調清淡地道:“別亂動,腿上的傷我看了,還紅着。”
唐袅衣盯着對面的人,吞咽口水,轉眸看向面前溫柔幹淨得,眉眼都是慈悲的青年身上。
她不敢去問那兩人,是從什麽地方來的。
季則塵貼心的拂過她臉上垂下的長發,視線掠過她慘白的小臉,森冷到陰郁又纏了心口,悶出殺意。
他的袅娘被那些人,吓成了這樣。
“還疼嗎?”他壓下殺意,溫情地垂眸問她。
唐袅衣搖搖頭:“不疼。”
看起來似鎮定,實際肩膀緊繃。
季則塵睇她臉上的慘白,不動聲色地捏着她的手指,似愉悅地期待她主動問些什麽。
唐袅衣順着看過去,那兩個人可怖得看一眼,渾身便生出寒意。
是應該問,他從何處帶來,兩個看起來可怖的傀儡,放在房中是作甚。
唐袅衣屏住呼吸,動了動唇,還是不敢問。
傀儡都是用活人做成的。
眼前的這兩個神色惶惶的傀儡,現在還是人,沒有被徹底做成傀儡。
此時的他與人之間的同理心,半分都看不見,像是不通人情的怪物。
季則塵等了片刻,發現她身子在發顫,甚至還有很冰涼。
他不解,握住她的手放在唇下:“怎麽了?”
唐袅衣心跳亂顫,戰戰兢兢地壓着恐懼,臉上的神情勉強:“沒事,只是現在很晚了,我還沒有回去,谷荷……”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便看見青年臉上的笑落了一層朦胧的灰,神情淡得幾乎看不見。
唐袅衣閉上嘴,心中忐忑不安地想。
這變态似乎不開心了。
季則塵淡色的眼瞳直視她,語氣不明地問道:“她很重要嗎?”
“我不如她好嗎?”他又問,眼中染上了星光斑駁的笑。
唐袅衣幾乎是下意識的反應,雙手支撐着身子往外探,嘴上卻道:“自然是時奴最好。”
無論他說的是誰,她都要穩住他的情緒。
唐袅衣剛坐起半個身子,肩膀便被扶住,轉過頭,明媚的眸中全是他。
他避開她的後背,叩住她的後腦,溫情地吻上去。
唐袅衣雙手抵在他的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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